绝望的金鱼

孙姜

绝望的金鱼

　　


　　高二文科点班是我最喜欢的，这群孩子思维活跃，跟他们互动起来经常能收获一片笑声。可今天杨一鳌旷课，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儿，我隐隐不安。


　　果然是出了事儿，一下课就听班任说他离家出走了。担忧，郁闷，一整天我被不良情绪淹没。


　　快下班时我接到程程的电话，约我去星星咖啡馆。哪有心思喝咖啡呢，我告诉她我心情不好。程程显然心情好，她心情总好。“呸，心情不好才更要聚呢，跟董董唠唠，烦恼一了百了。”


　　也是，董董是心理医生，在她那儿就没有解决不了的负面情绪。她们知道我工作忙，“聚点”就在我家附近。推开门，两对明眸，两张欢颜。我那份甜品和饮品已经摆好了，还是我的最爱，布朗尼和卡布奇诺。被这份温暖包围着，身上僵硬了一整天的细胞渐渐松软。“说吧，为啥心情不好？”还是快嘴程程，一边说话一边把杯子搅得哗啦响。


　　“很忧伤，也很暴力，你们确定真要听么？”


　　“别卖关子。有难同当。”


　　“很努力的一个学生，昨天晚上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我搅动了一下咖啡，把上面的树叶奶泡划得乱七八糟。我简单跟她们说一下杨一鳌，这孩子成绩一向不错，也足够勤奋。昨天期中成绩发布，大榜退步了四名，晚上父母让他写检查。晚上，等他父母从酒局上回来发现家里出事儿，几十尾金鱼全部被捏死摆在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兵马俑那样。茶几上还有三幅漫画，每张画上都画着一男一女，疏落几笔，丑陋而粗暴。还有字，一幅写着穷鬼，一幅写着酒鬼，一幅写着魔鬼。而孩子不见了，只穿平常衣服，书包没带，其他的啥也没带。一口气讲完，我才抬头看她们：“那个孩子一向温和安静，谦和自律。四方脸，大眼睛，眉毛又粗又黑，总拧着。”


　　“太可怕了！”


　　“太可恨了！”


　　说可怕的是程程。程程讲了另一件事，她前一阵子去儿子的班级看晚自习，家长自己组织的自习，就九个孩子。教室里除了孩子们的座位外，只有一个小沙发和一个小凳。她和儿子进屋时，沙发上堆满了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练习册，还用水浇得湿乎乎的，程程只好坐教室后面的那个小凳子去。眼看儿子要发飙，她连忙拽了他一下制止。儿子递过来椅垫说，“妈，你坐那儿玩手机吧？”一转身，他注意到WIFI被拔掉了，环视了一圈，还好，在母亲的眼神制止下没发作，气哼哼地过去插上。过了一会儿，儿子上厕所时，挨着WIFI的那个男同学又把网线拔掉了。程程不敢声张，幸好儿子回来时没看到。程程把杯子一撴：“你们说那个孩子是不是心态不正常？”


　　“我不知道。”我忧伤着，什么也不想知道。不，我想知道杨一鳌捏死那些金鱼时，心里是怎样的沉重和阴冷？他怎么下得了手？是一把一把捏的还是一条一条捏的？那些鱼该吓成什么样……


　　看我摇头，董董接过了话头：“程程，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孩子成长有两个重要阶段，一个是婴儿期，一个是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特别敏感，像一个时刻准备战斗的豹子，容易出现过激行为。孩子的一切举动都是内心需求的投射，弄清楚了就不会觉得不正常。”


　　放下咖啡杯，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杨一鳌其实平时很可爱的。”


　　董董叹了口气，说话了：“唉，我是说那对父母可恨。我不认识他们，不能做精准判断，但是仅从姜姜刚才的描述中看他们就不是合格家长。孩子成绩退步了就得写检查，孩子情绪不佳的这个夜晚他们竟还双双出去应酬，都不是称职家长的所为。接着程程的话说，青春期孩子总是憧憬成熟又留恋童年，追求完美又仇恨缺憾，拒绝灌输又渴望帮助，在这样矛盾心理覆盖下，用成人的眼光审视他们，行为难免反常。简单评估杨一鳌这件事儿不难看出，这对家长对孩子横加约束指责，使得矛盾冲突不断升级，最后导致非常事件的出现。是不是家长可恨？”


　　天黑了下来，咖啡厅里弥漫着黑漆漆的忧伤。店员“啪”地一下打开壁灯，我一回头，收银台上的鱼缸刺激了我脆弱的神经，一条黑色的金鱼挂在鱼缸的半空，一动不动。我心头一紧——杨一鳌会不会像处理金鱼那样处理自己？


　　“董董你说，面对这些青春期的小怪物，家长该怎么办啊？”


　　董董端起杯子，深饮一口。董董说，父母对孩子重要的职责是引导、陪伴和示范。”孩子留下那三幅漫画，就说明他对父母的高度不认同，穷鬼可能是说这对父母不够努力，酒鬼是说他们生活习惯不健康，魔鬼是说他们跟孩子沟通方法不正确……再说你，程程，看晚自习就不该玩手机。陪孩子看书啊，他们努力学习的时候看到家长也在学习，心理就会得到一定补偿和抚慰，学起来才能愉快，才有效率。”董董推了下黑边眼镜，神情很严肃。


　　程程张了一下嘴巴，终于什么也没说。


　　我掏出手机拨打了杨一鳌班任的电话，得到的答复还是没有消息。战战兢兢地我又不由自主地看那条黑金鱼，翻着白眼，幽幽地吐了个不完整的气泡……



　　“董董，来我们学校，给孩子们做个心理疏导，给家长们做个专题讲座吧，免费哟。就这么定了，咖啡代酒，我先敬你。”

      窗外，一个细高的影子闪了一下。杨一鳌？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街上空荡荡的，星星已经出来了。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1-10-19 06:58
惭愧啊，俺属一根筋。只会用一把尺子。

百花齐放时，期待百家争鸣。

邱天

孙姜 发表于 2021-10-18 08:14
邱老师客气了。绘世属文，各有佳径，所谓百花齐放是也。评论时也一样，咱不用一把尺子量。问好！

惭愧啊，俺属一根筋。只会用一把尺子。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1-10-14 10:42
我是故事性小说作者，更偏向故事情节。孙姜老师多包涵！

邱老师客气了。绘世属文，各有佳径，所谓百花齐放是也。评论时也一样，咱不用一把尺子量。问好！

邱天

孙姜 发表于 2021-10-14 08:14
谢谢邱天老师读得透解得切，绝望的不是金鱼，是那个可怜的孩子。

结尾确实是故意留白，因为杨一鳌一样 ...

我是故事性小说作者，更偏向故事情节。孙姜老师多包涵！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10-14 09:44
对对，我说的就是角度问题。从孩子的角度直接表现，便于树立孩子这个人物；从家长的角度直接表现，便于树 ...

就像你的个性签名说的，着力即差，用情即伤。写者，辛苦啊。

草舍煮字

孙姜 发表于 2021-10-14 09:31
面对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切入进行表现，就成了不同的作品。没敢从孩子的角度切入，我怕触碰那颗敏感而 ...

对对，我说的就是角度问题。从孩子的角度直接表现，便于树立孩子这个人物；从家长的角度直接表现，便于树立家长这个人物。
呵呵，你却是从自己（或者班主任）的角度去表述他们，因为害怕触发情绪，感情投入太多，太苦。
似乎是说，作家当得心太苦，这次不当了吧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10-14 09:26
我比较同意雀兄的感觉，形式上是偏重情节的小说，但手法和效果勉强。
为什么说是形式上，因为人物没有立 ...

面对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切入进行表现，就成了不同的作品。没敢从孩子的角度切入，我怕触碰那颗敏感而脆弱的灵魂。也没敢从孩子父母的角度切入，我怕把自己气到。

草舍煮字

孙姜 发表于 2021-10-14 08:10
人物（背景人物和前场人物），事件（一明一暗），情节（起承转合都有呢），环境等要素都在，咋说不是小说 ...

我比较同意雀兄的感觉，形式上是偏重情节的小说，但手法和效果勉强。
为什么说是形式上，因为人物没有立起来。小说的中心是人物。
主角是谁？是班主任还是心理医生？都不是，是那出走的孩子，却没有出场。
虽然他没有出场，但侧面描写得好也能鲜活起来。
然而很不容易，通过人物来间接表现人物会带着表述人的个人看法，说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那个人。
同时，每个人物表述的目的不同，也很难发挥各种表现手法，尤其很难表现被表述人的心理活动。
让我来写这个主题，我是望而生畏的。

孙姜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10-13 15:24
孙老师的这篇《绝望的金鱼》是通过对话的形式提出一个话题，招致舆论，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就传 ...

谢谢小平兄的解析，我综合大家意见做一定修改。

这就是太虚发文的福利，作者采纳大家的七嘴八舌会进行修改，作品自然变得更好。感谢！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1-10-13 14:34
赞成老师的意见！
写小说就必须是小说。而这一篇，我认为更像在谈论逆反青少年的“案例”，所以我在4楼 ...

再谢！   已改！                        

孙姜

fonyuan 发表于 2021-10-13 13:15
姜姜是我老乡，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告诉她，这样的小说，是勉强的。
因为这样的文章，如果处理成 ...

这篇小说用对话支撑情节，有点吃力，我这就修改。但不承认是散文，除了结实的主旨外，小说的要素都在呢。

明线，三个女人一台戏，各有性格，各有主张，有完整的始终。

暗线，问题家庭出现极端事件，父母孩子冲突迭起，得到开放性再现。

不散不散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10-13 11:17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这句老话是没错的。应试教育催毁了许多孩子的精神世界，让他们变成只会学习的机器，而“ ...

暖玉一块，鉴定完毕。

对话过多确实是问题，我再改一下。

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何时才能被天下父母充分认识到呢？我着急，你看得出来吧？

孙姜

鴳雀 发表于 2021-10-13 10:58
我们青春期只图吃饱，有饭吃一点不绝望。现在孩子忒难伺候，父母嘛，不少要么图自己快乐，要么还是图自己的 ...

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养孩子，我们养的是什么？孩子得怎么养？当下，有多少人真正会养 孩子？不会养孩子的却已经把孩子养出来的那些人，如之何？

孙姜

邱天 发表于 2021-10-13 10:52
作品通过三位成年人的对话反映一位青春期孩子的叛逆行为，心理刻画很到位，“金鱼”这个道具运用恰当。金鱼 ...

谢谢邱天老师读得透解得切，绝望的不是金鱼，是那个可怜的孩子。

结尾确实是故意留白，因为杨一鳌一样遭遇的孩子从来就没断过。

多谢这条建设性意见，结尾我让杨一鳌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