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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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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1 13:2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21-11-2 12:38 编辑

    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二部 内战篇 策马热河


                                    第六章  化险为夷




      张达民不顾危险、心急火燎地赶往热河时,建平县的形势却有了转机,先是县委书记陈光到任,县委班子配齐了三驾马车,紧接着上级又给派来县支队长安沐海,还带来两个新兵连,中共建平县政府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刘佐斌欣慰地说,又让安沐海从队员中给他挑个警卫, “王子兴去给我和老郑接家属,这一打仗,不定啥时候才能回来。”
  
  “接家属?国民党进攻,伪满警察叛乱,土匪地主横行,这节骨眼上你接家属?”陈光诧异。
  
  “出发时形势还没这么紧张,哪儿想到会变成这样。”此时的刘佐斌也为轻率之举有点后悔。
  
  “从丰润过来,肯定要走青龙。”安沐海说,“青龙县支队为夺回县城,跟叛军打得挺激烈,反反复复地拉锯,你们的家属可别跟敌人遭遇。”
  
  吉郑兴赶紧掐指计算,这一算,立刻皱眉蹙额,“他们这几天还真是该到青龙。”
  
  “不会那么倒霉吧?又不是说评书,两拨人不会轻易就就碰上。”刘佐斌是乐天派,凡事都往好处想。
  
  牧马村赵老财家,被囚的十三人,男人绝望,女人哭哭啼啼。
  
  “找婆家?”一听这个说法,魏桂芝的脸就失去了血色、双手颤抖得要抱不住孩子。她的情绪感染了怀里三岁的女儿欢欢,瘪着嘴哭起来。
  
  “苦命的孩子。”魏桂芝流泪悲叹。欢欢出生于1942年的大扫荡中,落地不久母亲就被抓到感化院,若不是有好心邻居分给她一半奶水,当时就饿死了。
  
  “这回,娘俩死在一块儿,黄泉路上也有伴。”
  
  “我这个岁数,一头碰死也没啥,可两个闺女……”吉郑兴的妻子看着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妈,我们跟你一起死。”姐妹俩依到母亲怀里,娘仨一起哭起来。两个男孩呆愣愣地看着。
  
  大臭嘴唇哆嗦,声音颤抖的问:“老姑父,我,我也枪毙吗?”
  
  达民假装没听见,到门口跟长眉毛说:“毙男的,就毙我们大人吧,仨男孩,小的才六岁,大的也就是十四五,给留条命,还能卖几个钱。”
  
  “当官的说了算,毙不毙都是一句话。”长眉毛同情地叹口气,“你们倒霉,不早不晚,赶这个时候出门。”指了指吉家小儿子,“这么小,卖给谁啊?能干啥?这年头缺吃少穿的,自己家都填不饱肚子,谁还买儿子再多张嘴?”
  
  吉家小儿,哇一声大哭起来,这声啼哭,像打开闸门,女人们原本压抑的哭声也如破堤洪流,一时,屋子里哭声震天,简直要掀开顶棚。
  
  “别哭别哭。别哭了。”
  
  样嚎哭不仅化解不了眼前危局,还可能惹恼敌人,有害无益,达民赶忙劝阻。费了好一阵口舌,才让狂风暴雨变为淅沥细雨。
  
  “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吧。”达民看着啜泣不止的孩子们,想用手帕变个小耗子之类的小把戏,逗引他们转移注意力。
  
  小孩子到啥时候都有玩心,果然都用袄袖抹干眼泪鼻涕,把视线投向达民,可他低头看看被捆住的双手,无奈地说:“听着,我给你们唱京戏。”
  
  站地当间,亮开嘶哑的喉咙,张达民开唱: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唱者,脸上故作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自己此时处境的险恶和强做镇定,倒是跟独守空城的诸葛亮不相上下,除了靠个人的智和勇来化解眼前危局,真的是别无良策,除非天降救星。
  
  心里急思良策,嘴里仍然不紧不慢的唱: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
  
  “好,唱得好。”
  
  随着洪亮的喝彩,进来一个中等身材,敦敦实实的老汉,一身短打扮,棉袄上还系了条腰带,此人长得手大脚大,宽肩膀上的大脑袋像个石墩子,脸方额直,看年纪五十有余,那双眼睛却仍然明亮有神,目光如炬。
  
  “听说关了几个人,我来看看。”老汉手里拿着烟袋,边跟看押的匪兵打招呼,边从腰带摘下烟荷包。
  
  “看吧。唱戏呢。”长眉毛匪兵依在门框上,让老汉进屋。
  
  老汉一边装烟,一边打量张达民,“我说小伙子,死到临头了,你咋还有闲心唱戏啊?”
  
  “生死由命,愁也是死、乐也是死,干嘛要愁眉苦脸的?”
  
  老汉竖起大拇指,“好样的,是条汉子。哪儿的人啊?是八路吧?”
  
  冀东八路在抗战中的英勇顽强,无以伦比,所以人们一见到英雄好汉就认为是八路。
  
  “唐山丰润的,你老看走眼了,他们俩是八路(示意两个通讯员),我可不是。”
  
  达民说自己是买卖人,本以为日本投降了,可以过和平日子,就带着家眷去东北重操旧业,没想到国共又打起来,现在想回丰润都办不到了。
  
  一听丰润,老汉眼睛一亮,“我儿子在丰润当八路。”
  
  “是不是在第三纵队?”
  
  丰润的八路军十二团十三团都属三纵队,所以达民顺口这么问。
  
  “就是。”
  
  “第三纵队一个姓张的连长和我熟,在我家养过伤。”达民顺口胡编,跟老汉攀谈起来。
  
  “这么说你肯定跟八路挺熟,真是太好了。” 老汉面露喜色,“我儿子两年多没音信,你给捎封信行不?”
  
  “我马上就要被枪毙,还咋给你捎信啊?”达民苦笑。
  
  “说的也是。”老汉的眼神黯淡了,掏出火镰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火,“咱爷俩唠了半天,还不知道姓名。”
  
  达民说自己姓杜,叫杜芳。这个名字并非顺口胡编,而是出自他儿时读的一本小说,主人是革命军的参谋长,能征善战,被童年的他倾慕不已。
  
  “我姓赵,单字一个达。昨儿夜里做梦,梦见我儿子捎来信,今儿就遇到你,这是缘分。”赵达越唠越近乎。
  
  “可惜,我没命帮你捎信。”达民不无遗憾地说,对这个直爽的汉子,也生出好感。
  
  “别急,说不定梦里的事能应验。”
  
  赵达并未因达民的回答而失望,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思忖了一会儿说,“本村乡绅董四爷面子大,我跟他有交情,替你去求求他。”
  
  一听此言,全屋的人都精神一振,像看见太阳穿破云层 脸色为之转亮。达民也立刻回答,“那可太感谢您了,不管这情能不能求下来,我都得给你磕头道谢。”
  
  达民说着要给老汉磕头,赵达拦住,“我也不能保证这事就成,办成了你再谢也不迟。”回过头对把门的匪兵说,“我领这小伙子去见董四爷,有我,他跑不了,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大叔,话是这么说,可不能那么做啊,上头命令不许他们出院子,我一个当差的哪敢违抗。”
  
  长眉毛匪兵不同意,作势要把门闩上。
  
  达民灵机一动,“这位弟兄,你先别关门,我去趟茅房。”伸出手让匪兵给解开。
  
  从茅房出来,达民给匪兵使个眼色,把从棉裤补丁里摸出的一张票子塞到他手里。匪兵僵硬的神情立刻和缓,达民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通融通融吧,就让我去见董四爷,保证不逃。”
  
  长眉毛匪兵故作为难,“看老赵的面上,我就犯回纪律。长官要是怪罪下来,老赵你可得顶着。”
  
  赵达一笑,“放心吧,我赵达办事从来不秃噜。”
  
  冬日暖阳高照,墙根的积雪、坑洼里的薄冰,都在闪闪发光,院子里一片明亮,几只鸡在奋力扒拉着柴禾垛,两头牛在牲口棚哞哞的叫,一群麻雀从老榆树上呼啦啦飞下来,落到地上蹦跳,几只白鸽从屋檐上飞起,在蓝天上旋风似地打转。阳光下的的一切都生机勃勃,达民在冰窖似的囚房里冻了两天的肢体,也从僵冷麻木中复苏,太阳照得脸颊肩背,热烘烘暖洋洋,一股求生的欲望在胸膛升起,迅猛而强烈。赵达带来的这一线生机细若蚕丝,但他决心豁出一切抓住它,为自己,更为十几个同行者。
  
  “到了董四爷家,你可千万别说错话,看我眼色见机行事。”赵达嘱咐。
  
  “您放心。”
  
  董家的宅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朱红大门,雕花影壁墙后面是五间大瓦房。堂屋里,一个干瘦的白胡子老头歪在长榻上,手里那杆烟枪,正飘出一股邪魅的甜香。
  
  “四爷。”赵达躬了躬身子问候。
  
  “你咋来了?还带着客人。”董四爷懒懒的应道,歪了下头示意客人落座。
  
  达民坐下时偷瞄了一眼半敞着门的东屋,用眼角余光见炕上铺着羊毛毡子,两个匪军军官正对面躺在炕上抽大烟。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有事求您。”
  
  “求,言重了。老朽之人,有啥可求的?”
  
  “我就直说吧,村里不是关了几个人嘛,我一问啊,这小伙子是丰润的,就想让他给带封信。”
  
  “丰润啊,我年轻时常跑丰润做生意。”董四爷来了兴趣,直起身子,看着达民,“丰润有个潘家峪,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离我们家不远。”达民赶紧答。
  
  “潘家峪有个潘惠林,听说过吗?”
  
  “那是潘家峪首屈一指的大户,丰润尽人皆知。”
  
  董四爷听到这话,颇为得意地说,“潘惠林跟我是至交。”
  
  达民知道潘惠林曾任丰润县教育科长,于是说,“我父亲是坨坨镇小学的校长,跟潘先生是老朋友,我小时候常跟着父亲去潘家串门。”
  
  一个中年妇女进来,看打扮像是佣人。
  
  “给客人沏茶。”董四爷吩咐。
  
  “别麻烦了。”张达民客气地推辞。
  
  “到了四爷家,甭客气,你就喝吧。赵老财两天没给你们烧炕,那厢房冷得像冰窖,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赵达高声说到。
  
  “那他可不对。人啊,要积德行善。”
  
  董四爷撇了撇嘴,又把榻前茶几上的烟笸箩递过来,达民摆手谢绝。赵达抓过去,把烟袋锅装满,吧嗒吧嗒抽起来。
  
  “自打起了战事,就断了消息,潘家啥情况?”董四爷又问。
  
  “潘老爷四零年下半年就不在村里住了,潘家大院四一年一月被鬼子烧了。”达民抿了口茶,脑子里飞快地回忆潘家大院的布局样貌。
  
  “都烧光了?”
  
  “那倒没有。烧的主要是西跨院。村民开始是被集合到西大坑,您知道吧,西大坑离潘家大院也就是五十米。”
  
  董四爷点头称是。
  
  “从西大坑轰进潘宅。村民大部分是从后门被赶进院子,后门是开在中院,鬼子先把西跨院点着的。大门前面的空场也杀死不少。小孩子都是被鬼子在二门旁边的大石槽和捶布石上给摔死的。过火后,院子里的厢房柴房都烧垮了,前院和中院的正房损失不大。”
  
  达民实际上根本不认识潘惠林,为了让谎话像真的,便详述潘家宅院布的屋舍,以此佐证他常去潘家。四二年清洗中,被叔父罗春一“汪派国民党”案件牵连,张达民曾和众多被诬陷的区委干部一起在潘家宅院被关押了一个多月。
  
  “院子里死了那么多人,阴气重,以后也不能住了,小鬼子真是造孽。”董四爷叹息,“不知道潘家后人落脚何处?”
  
  “现在都在丰润县城里,也有后代去了天津和唐山。”
  
  董四爷说,他当年在天津做生意,几十大车的货物被扣,是潘惠林给疏通才放行,这笔人情至今都没机会还,“你回去替我带封信给潘老爷,让他有机会来青龙做客。”
  
  “带信?我马上要被枪毙,回不去了,这信还咋带啊?”达民把手一摊。
  
  “倒也是。”董四爷沉默了。赵达和张达民都绷紧了身子盯着他,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一个烟泡吸完,女仆过来收起烟具。董四爷清了清喉咙,缓缓说到:
  
  “连长是我干儿子,我跟他说让你给我捎信,放你回家。”
  
  赵达欣喜地把目光投向达民,示意他赶紧道谢,达民却说,“放了我,我也不能走啊,我们这些人一起出来的,就我一个回去咋交代?”
  
  赵达先是一愣,接着露出赞赏的神气,“四爷,您看,这是重情义的好小伙,不愧是潘老爷同乡。”
  
  董四爷微微颌首,端起茶碗,轻轻吹着飘在上面的茶叶,屋子里寂静得只有呼吸声。
  
  “那就把你们都放了。”良久,董四爷又开口。
  
  “您有这么大能耐吗?”这正是达民想要的,可他怕不能兑现,故意使出激将法。
  
  “有,你明天听信儿。”老爷子用力地把茶碗放到桌上。
  
  “有董四爷这话,你就放心回去等信儿吧。”赵达不失时机地拉着达民起身,快步离开,生怕对方反悔。
  
  见达民回来,众人立刻围上来争先恐后地问结果,达民简单说了过程,让大家耐心等待。已经在等待死亡的痛苦中煎熬了两天两夜的人们,又燃起生的希望,焦灼得如坐针毡。
  
  能不能被释放尚有悬念,房东的态度却有所好转,午饭给做了玉米饼子还有高粱米粥。可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惴惴不安的大人们都吃不下。
  
  “吃,大家把心放宽,伙该吃吃,该喝喝。”达民说着带头端起碗,咝溜咝溜地喝起来。
  
  午饭后,赵达又来了,抽着烟袋陪达民聊天。老赵说青龙这一带,自古就胡子多。生活所迫,自己也曾落草为寇,但他天性善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劫点财不过是为糊口,有一回,他们几个弟兄劫了一个大布客(注:贩布匹的商人),分了钱物之后,商议咋处理这个商人。有人说铲草除根,杀了他灭口,赵达不同意,说咱跟人家没过节,劫了人家财物何必还拿人性命?又有一个说:“割掉耳朵,饶他一命。”赵达就说,我们劫道为财,何必要破人家相?几个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把商人毫发无损的放了。几年后,满洲缺布匹,赵达和几个人搭档翻过长城去贩布,在山海关被扣,审问时他被带上堂,抬头一看审问他的法官,正是当年的布商。法官说感谢当年没割他的耳朵,否则破了相就当不了法官。这个法官偷偷放了赵达,把他送到客店。
  
  “打那以后,我更觉得人该多行善,能帮人且帮人,做了好事必有好报。”达民听了,连连点头,众人也纷纷附和。
  
  忐忑中又熬一夜,翌日,更觉时间难捱,左等右等,整个上午一分一秒的熬过,没有释放的信息,赵达也没来。达民的心又沉重起来,其他人更甚,愁云惨雾压得人们屏声敛气,好像言语声大一点就能招来厄运。
  
  到中午,房东没给送饭,看门的匪兵也闩了门走了。看着太阳投在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移向西,达民心如油煎,不住地想:是凶是吉?
  
  欢欢饿得哭起来。达民正要砸门呼喊房东,赵达兴冲冲跑来,哐当一声打开门,“赶快走,连长发话,把你们十三个都放了。”
  
  “大家伙儿还没吃饭。”王子兴说。
  
  “还吃啥饭啊?夜长梦多,赶快走吧,别让他们反悔。”赵达往达民怀里塞了封信,连声催促。
  
  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上了车,赵达坐到车老板旁边,“先到八道河子,今晚就住我家。”
  
  “董四爷真有这么大面子?”坐在车上,达民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八路攻打青龙县城,赵团长他们扛不住,撤了。董四爷听到信儿,就劝那个连长说,手上别沾血,给自己留条后路,连长才松了口。”
  
  “哦。原来如此。”
  
  “快点赶。”赵达催促。
  
  其实他不催,车老板也是快马加鞭,急得恨不能让马生出翅膀。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差三十里地,愣是碰上。”心有余悸的达民感叹这次遭遇。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你们有所不知,以为军属可靠,其实,他家的儿子是伪满的警察,被收编才当的八路,赵团长一到县城,就倒戈了。你们住他家,不是羊入虎口吗?你们睡着了,赵老财就骑上毛驴给儿子送信。董四爷这么一放人,他啥好处没捞到,我就怕他心有不甘,再使坏。”
  
  “原来如此。”达民惊叹。
  
  两个八路也插言,感叹世事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在旅途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一口气跑了八里地,进了村,回头看看,确定没有追兵,赵达才长舒一口气,把他们领到一个不大的院落,指着三间土房说:
  
  “这是我那个当八路的儿子家,今儿夜里让媳妇孙子住我们老两口的西屋,他们的屋子腾给你们,房子破旧,别嫌弃。”
  
  “谢都不知该咋谢,还嫌弃?”
  
  “谢什么谢。”赵达对迎出来的家人说,“老婆子,你麻溜地点火做饭,他们饿一天了。”
  
  赵达的老伴,个子不高,粗布棉袄上打着好几块补丁,缠了小脚,一双手却骨节粗大,她身后的两个儿媳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转身去做饭。瘦的那个跟着婆婆给客人们收拾屋子。
  
  “这个是小儿媳妇。”赵达的老婆子给女客们介绍。
  
  小儿媳腼腆地笑了笑算是作答。这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杨柳细腰,心型的小脸,皮肤有点黑,却光滑细腻,鼻翼旁有颗小黑痣,一双丹凤眼,笑起来很好看。
  
  魏桂芝和吉妻一边帮着整理被褥,一边对赵家嫂子夸赞,“你小儿媳真俊,手脚又这么麻利。你这婆婆真有福。”
  
  “啥福啊,这么好的媳妇也没挡住儿子去当八路,一去就两三年没音信,鬼子投降了,也不见回来。”
  
  婆婆的哀戚悲叹,引得女客人们唏嘘不已。但谁也不会想到,那个让父母媳妇昼思夜想的人,早就倒在丰润的田野里,成了还乡河畔的一堆白骨。这俏丽的媳妇,再也等不到迟归的征人。没了丈夫怙恃,美貌不仅带不来幸福,反而招致祸端。而赵达也绝不想到,有一天,他要替战死异乡的儿子卫护尊严,要千里跋涉去找这个自称“杜芳”的人才能伸张正义。
  
  “你们娘几个,这胆子可真够大,兵荒马乱的时候还不老实在家呆着。遇上麻烦,咱们女人不光是丢命还失节。那种事,净听当家的讲,吓得我,这辈子不敢出远门。”
  
  赵达老伴的话,让吉妻深有同感,一个劲说后悔,更不该把闺女也带出来。魏桂芝却一声不吭。
  
  赵家这一夜,张达民还是不能安寝。听着其他人的鼾声,他觉得八里地不是安全距离,牧马村的匪兵随时可能追来。天没亮,他就把大家都叫醒,“轻点,别出动静,咱们悄悄走。”
  
  “不跟老赵说一声?”王子兴问。
  
  “趁黑天,赶紧走。”
  
  达民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不被村里人看到,不让人知道他们走哪个方向。套车时发现驾车的三匹马,有一匹掉鼻子(就是伤风了流鼻涕)。
  
  “掉鼻子的马不能再拉车。”车老板说。
  
  “那正好。”达民说,“两匹马拉车也行。咱们这么走,有点对不起老赵。这么大恩情,也无以为报,就把这匹马留下吧。”
  
  大家都没异议,达民就拿出最后一张钞票,给了车老板,算补偿那匹马。
  
  急于脱离险境的张达民并未多想,不曾预料到“十三个人神秘消失和留下一匹马”,会让曾当过土匪的赵达蒙受不白之冤,让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几声狗吠,并未惊醒沉睡的村庄,马车驶上大路。两个八路通讯员跟他们挥手告别。四周静悄悄,灰白的苍穹上,稀疏的几颗星星一眨一眨的,像好奇的眼睛,达民低声吩咐 ,“调头,向西。”
  
  “不是回家吗?该往东啊。”王子兴困惑。
  
  “不跟他们说回家,能放咱走吗?”
  
  “老姑父,你答应给人家捎信的。”大臭用责怪的语气提醒。
  
  “我……”一股料峭的晨风吹来,达民的头向领子里缩了一缩,孩子的提醒令他难堪,张了口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内心深处,他也为失信于两个救命恩人而愧疚。  
  “再往前走,再碰上土匪咋办?”吉妻忧心忡忡。
  
  “咱们还是回家吧。”大臭小声说。
  
  “到底是往西还是往东?”车老板问达民,鞭子扬在空中犹豫着该不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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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3 10:54 | 只看该作者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11-11 18:02
写这么长篇幅,真得记忆力好。
看来你父亲是把所有经历都详细告诉过你,而你用了自己的一杆妙笔还原这多情 ...

老人最后的一年多时间是在医院病床度过,我常常陪护,请他讲当年的经历,我用录音笔录,然后整理成文做素材。又联系了他的老战友的后代,确认一些细节。
9#
发表于 2021-11-11 18:02 | 只看该作者
写这么长篇幅,真得记忆力好。
看来你父亲是把所有经历都详细告诉过你,而你用了自己的一杆妙笔还原这多情节,真厉害。
可以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才能贴切形容
8#
 楼主| 发表于 2021-11-3 19:04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21-11-3 13:20
加精理由:这一章节烟雨老师文笔一样的娴熟老练,节奏感稳定,可看出烟雨也是极有阅历的人,生活细节、人物 ...

感谢随玉版主的加精鼓励,继续努力写好后续。
7#
发表于 2021-11-3 13:20 | 只看该作者
加精理由:这一章节烟雨老师文笔一样的娴熟老练,节奏感稳定,可看出烟雨也是极有阅历的人,生活细节、人物的语言行动都透出一种熟悉和真实的味道,这是经历了多年风霜的人才有的沉稳和笃定,且烟雨的文笔里有一种难得的方正,是老一辈正儿八经的纸媒小说的味道。文章语言简洁有力,布局得当,短短的对话里都能看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让读者如临其境。加以鼓励。
6#
发表于 2021-11-2 17:40 | 只看该作者
一窗烟雨 发表于 2021-11-2 12:43
。这样修改是不是比较恰当?然后,再后面张达民和赵达重逢的章节再详述。

问好烟雨。
此处提一下也是可以的,给赵达的命运制造一点悬念。虽然有可能 会涉及到敏感话题,但这终究也是真实的历史,个人觉得是很有意义的,至于怎么把握尺度,就要看烟雨的功夫了。
期待继续。
5#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 12:43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21-11-1 21:41
看完了烟雨的文,文笔一样的娴熟老练,难得的是从开头写到现在,节奏感一直很稳定,调调也从未改变,这需要 ...
急于脱险的张达民并未多想,不曾预料到“十三个人的神秘消失和留下一匹马”会让曾当过土匪的赵达蒙受不白之冤,
。这样修改是不是比较恰当?然后,再后面张达民和赵达重逢的章节再详述。
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 21:59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21-11-1 21:41
看完了烟雨的文,文笔一样的娴熟老练,难得的是从开头写到现在,节奏感一直很稳定,调调也从未改变,这需要 ...

谢谢随玉版主的点评,意见很中肯,关于赵达的后续,现实中是又跟我父亲有过两次交集,可以说是命运给了张达民报恩的机会,让他得偿夙愿,但是我对是不是如实的来写比较纠结。以赵达当过土匪的身份可以推测他后来的际遇,不便于如实写出,就想这样简单交代一下后面就不再写了。我再考虑考虑
3#
发表于 2021-11-1 21:41 |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烟雨的文,文笔一样的娴熟老练,难得的是从开头写到现在,节奏感一直很稳定,调调也从未改变,这需要作者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情 绪、沉入一样的心境才能做到的。长篇不好写,但凡有点走神,就容易发生断节。
从烟雨的文里,看出烟雨也是极有阅历的人,生活细节、人物的语言行动都透出一种熟悉和真实的味道,这是经历了多年风霜的人才有的沉稳和笃定,且烟雨的文笔里有一种难得的方正,是老一辈正儿八经的纸媒小说的味道。文章语言也简洁有力,布局得当,短短的对话里都能看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让人读者如临其境。
此章节描述的张达民等人的遇险获救情节着实让人捏把汗,幸归遇到赵达和董四爷,众人才转危为安。张达民的形象在这一章节里被塑造得更丰满,透露出他的沉着冷静和智慧,同时身上有一种正气,足以成为乱世中为民请命的平凡英雄的典型代表。
提一点建议,文中有几处剧透的题外话,如: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你们有所不知,以为军属可靠,其实,他家的儿子是伪满的警察,被收编才当的八路,赵团长一到县城,就倒戈了。你们住他家,不是羊入虎口吗?你们睡着了,赵老财就骑上毛驴给儿子送信。董四爷这么一放人,他啥好处没捞到,我就怕他心有不甘,再使坏。”
  以其“没想到达民的一番好意,却害了恩人。虽然没有村民看见他们离去,却有人看见他们到来,并且有这匹马为证,因此,解放后,有人检举赵达图财害命,杀害了寄居他家的十三个八路军和家属,让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差点被处决。”
这两处剧透插入的有点突兀,如果烟雨后文中有写到这事,建议往后延。
问好烟雨。
2#
发表于 2021-11-1 18: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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