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案中谜揭密（二）虾须镯失窃案带出来的两场智斗戏

闫广慧

         《红楼梦》无一处闲笔，无一句赘语，它包罗万象写尽众生悲喜，话到世态炎凉，更道尽世故人情。而小说中的几件“公案”虽没有烛光斧声的悬疑，却字字杀人诛心把灿若桃花下的创口撕得血淋淋，让读者看迷案后边的真面目。


         小说第四十九回，荣国府突然来了一群水葱般的美女使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许多。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并老婆子们忙着向宝黛们通报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赶紧去认亲”。一番相认之后，这些客人中有李纨的两个妹妹李纹、李绮，有邢夫人的侄女邢蚰烟和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以及大家的老熟人史湘云。于是大家各自欢喜，当然最开心的非“无事忙”贾宝玉莫属。一番见礼叙过后，海棠诗社社长李纨提议第二天在芦雪庵筹办诗会并为新来姐妹接风，宝玉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成。李纨在开列邀请名单的时候，没有忘记特邀王熙凤参加。当然，凤姐明白李纨的用意，无非就是拉她的赞助而已。虽然她是个俗人，却深谙人情，第二天为发年例脱不开身，也礼道周全地派了平儿做代表替她请一会假。自然平儿也被留下。嬉闹吃酒间，凤姐姗姗来迟，也加入他们当中。吃过鹿肉洗漱的时候，平儿发现她褪下的一对虾须镯子少了一只。左右先后乱找了一番，也不见踪迹。众人都诧异，唯独凤姐仿佛了然于胸。她说：“我知道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保管就有了。”于是大家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把破案的事交给了王熙凤去办。


        虾须镯失窃案仅过了两日，平儿便带着王熙凤的授意来到宝玉房里找麝月说话。她告诉麝月镯子找到了，偷镯子的人业已查明是宝玉房中的小丫头坠儿，而告发她的也是宝玉房里的宋妈。麝月听了自然是又羞又恨。因为发生在宝玉房里的失窃案已不是一次了。一两年前在宝玉房里就发生过良儿偷玉事件。这件事才冷却下来如果在把坠儿偷金的事外扬出去，不仅是宝玉和袭人脸上无光，就是太太、老太太听了也生气。因此，这件事就由平儿自己背锅，说是自己不小心，不知道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雪化尽了才露出来。王熙凤这样处理这件失窃案，足见她是一个八面玲珑非常会为人缘的人。但如果只把王熙凤看作是一个心眼活嘴上泼辣心底闻善的人，那就她小看了，同时也辜负了曹雪芹写这一笔的良苦用心。在“虾须镯失窃案”的背后原本酝酿着一场大风暴，只是因为案情的突然反转打乱了王熙凤的原本计划，才使她不得不临时补救，让平儿出场找做事稳妥的麝月而不是暴脾气做事不计后果的晴雯把这件可大可小的事件，由大化小，由小化无，最后不留痕迹地遮掩过去了。


       读过《红楼梦》文本的人应该知道，在荣国府里，存在着两个势力，即以贾赦一房为代表的“在野党”，和以贾政或者说王夫人为一派的“执政党”。这两股势力暗流涌动，明里一团和气，暗处却较着劲儿，都想着把对方的气焰打压下去。此次荣国府三处的女眷娘家人来投，王熙凤面子上是一视同仁，对谁都是一样的亲。但仔细看文本我们会发现还是有区别的。李纨是王夫人也就是王熙凤姑妈的儿媳，薛姨妈是她的姑妈都是“自己人”，所以对李纹、李绮、薛宝琴、薛科他们自然也是家人般的待遇。而来投靠邢夫人的寡嫂和她的女儿邢蚰烟虽然外表无差别，内心却是不欢迎甚至嫌弃的。因此曹雪芹写王熙凤看邢蚰烟才会用了“冷眼敁敠（dian duo）岫烟心性为人”。而“虾须镯失窃案”事发，王熙凤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胸有成竹并交代交代不许吵嚷，原因就是她们（包括平儿）“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用平儿的话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其实事情原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平儿要么是没有领会王熙凤的真实用意，要么就是替主子打了埋伏。贫穷不是原罪，王熙凤之所以怀疑，或者说希望偷镯子的是邢蚰烟的丫头，是她想借此事下一盘局，把事情搞大拖邢夫人到失窃案中。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因为宝玉房中也搞派系之争，坠儿偷镯子的时候正好被和坠儿的妈关系不和的宋妈妈看到，宋妈便借机向王熙凤告发了坠儿，借此要把事情搞大，并使坠儿妈丢尽脸面，坠儿撵出大观园。在整个晴雯借题发挥赶坠儿的过程中，那个宋妈扮演了一个应该由王熙凤扮演的角色，表面是和事佬，内心却格外歹毒。她话里话外却煽风点火助力晴雯和麝月把坠儿妈给羞辱一通。


          宝玉把偷听平儿和麝月谈话的内容转述给晴雯违背了王熙凤的真实意愿和良苦用心。晴雯听了当场就炸了，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旋即就要叫坠儿，要把他撵出去。经过宝玉的一番劝解才暂时平息。过了不久，晴雯还是发作了，胡乱找个由头就让嘴儿的妈来领人。这时候主动出去通知坠儿妈的就是宋妈，“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宋妈为什么要等袭人回来再发落，这其中有个原因。只因袭人母亲亡故她请假直到送了殡才能回来。袭人与晴雯处理问题更讲方式，她是怕晴雯的急脾气处理不好说漏了嘴把坠儿偷镯子她去告发的事给抖搂出来。宋妈只想暗算一下坠儿妈，绝对不想把暗斗摆在桌面上去。而坠儿妈和晴雯麝月打嘴仗落败后，宋妈一旁看着她的狼狈相，又觉得不解气，看“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没有别的谢礼，____便有谢礼，他们也不希罕，____不过磕个头，尽了心。怎么说走就走？’”。这临时补刀算是够狠。“”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不睬他”。看着坠儿妈“嗐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一旁没按好心的宋妈想必是心中大快。


          这场智斗戏因为意外的大反转从王熙凤和邢夫人的暗斗演变为了宋妈的渔翁得利。曹雪芹看似轻描淡写，却把一件失窃案变成了两场宫斗戏，实在是高明。

高迎春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2-3-19 08:40
不知欣赏《红楼梦》多少遍，作者对红学的研究和挖掘让人佩服。

谢谢光临阅读并留言支持。

荷花淀派

不知欣赏《红楼梦》多少遍，作者对红学的研究和挖掘让人佩服。

闫广慧

yugongjin 发表于 2022-3-10 18:16
《红楼梦》无一处闲笔，无一句赘语     欣赏

以文会友，多谢老师关注。

yugongjin

《红楼梦》无一处闲笔，无一句赘语     欣赏

闫广慧

千幻烟 发表于 2022-3-8 09:35
拜读学习了，老师对红楼梦的分析到位。赞！

谢谢您的支持鼓励！

千幻烟

拜读学习了，老师对红楼梦的分析到位。赞！

闫广慧

高迎春 发表于 2022-3-7 03:50
谢谢您对红楼梦版面的支持！

更要谢谢高老师给我搭建的这个展示小文的平台！

高迎春

闫广慧 发表于 2022-3-5 18:33
高老师红学研究精到，向您学习！

谢谢您对红楼梦版面的支持！

闫广慧

高迎春 发表于 2022-3-5 16:01
看似寻常的偷窃案，却埋伏着大观园内的明争暗斗，可谓处处暗藏杀机。本篇从容叙述，将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 ...

高老师红学研究精到，向您学习！

高迎春

看似寻常的偷窃案，却埋伏着大观园内的明争暗斗，可谓处处暗藏杀机。本篇从容叙述，将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领读者大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