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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铁匠老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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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9 18: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九九五年中秋之夜。

  那轮高悬在天空的月亮,将银光尽情地洒向大地。沉浸在银光里的小山村,显得美丽而静谧。

  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破空而来:“啊呀,不好了,铁匠老曾喝了农药了,大家快来呀!”这叫喊声从村西蹿到村东头,又从东头蹿回西头,它打破了夜的寂静,撕烂了月的美丽,带来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人们听到喊声后,都拉亮灯,冲出房间,纷纷奔向铁匠老曾栖身处----村西头水塘边那间低矮的瓦房。

  老曾家的门敞开着,屋里亮着灯。老曾头戴黒帽,穿着寿衣寿裤,手里抓着一把黒油纸扇端坐在那一张祖宗留下太师椅上,怒目圆睁,口中吐出的白泡沫已将前襟浸湿了一大片,穿着软底布鞋的双腿搭在一张斗上。一个空农药瓶子和一个空白酒瓶子横躺在斗边。刺鼻的农药气与白酒芳香,还有潮湿的霉气等混合而成的奇怪气味弥漫屋内,呛得人不敢喘气。

  村中那个专门捉蛤蟆的茂叔告诉大家,他从罗家坝捉蛤蟆回来,看见铁匠老曾家亮着灯,房门洞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农药味,发现铁匠老曾那种打扮,吓了一大跳。于是,他就跑出来,大喊大叫起来。

   村长来了,他当过赤脚医生,胆子特别大,拨开人,走向前去,伸手探了探老曾的鼻子,拨看了瞳孔,对众人说:“他死了,不要送医院了。
  于是,村长带着大家抬出棺材将老曾收敛好。当着众人的面,村长开始清理老曾的遗物。在一口旧木箱里有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叠“四巨头”数了数有五千元。另外还有一张用小学生簿纸写的遗书,村长念道:
各位家族、各位乡邻:
  我在中秋之夜服毐自杀,的确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与不快。但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得的是绝症,很痛苦,又要花钱,儿子们家境又不好,我不能拖累他们了。我死是自愿的,与他们无关,请不要为难他们,他们在外打工活得也挺不容易的。这点钱为我办丧亊,以减轻他们的负担。我这个无能的父亲能做到的只有这一点。
                                                铁匠老曾九五年中秋夜绝笔

  “死者为大,就按铁匠老曾说的办吧。”作为家族的村长当众表了态。笫三天上午,老曾的儿孙和媳妇们从广东赶回来料理后事。铁匠老曾在家歇了四个晚上,就出殡上山了。

  出殡那天,天空飘着綿绵秋雨,刮着瑟瑟凉风.。上苍似乎以这种方式在哀悼可怜的铁匠老曾。
  铁匠老曾,真名曾多圆,一九四五年出生在一个殷实富裕的开红器铺(专买木制嫁妆)的家庭,有一个姐姐,兄弟三人,他行三。父亲是殷勤、忠厚的生意人,毌亲是勤俭治家的好手。可是老曾读完高小后并没继承父业,而是学了铁匠。所以人们开始称他为铁匠小曾,后来又叫铁匠老曾了,再后来人们一般都不叫其真名,真名渐渐被大家淡忘了。这老曾跟着师父学铁匠进展也似乎慢了点,别人一般三年后就能另起炉灶揽活了,可他六年了还是一点也不具备出不了师的条件。后来,带他的师父也恢心了,放弃了这个徒弟。不久,县里在各区都组建了农具厂,把那些铁匠木匠组织来把打造农具为农业生产服务。老曾也理所当然地成了青云桥农具厂铁器车间的工人。鉴于他的技术基础,厂领导把他安排在他以前的一个师兄手下拉风箱、抡大锤。几年下来,厂里那些铁匠的徒子徒孙都成了师父,可他还是升不了级。最后,厂里只好让他去翻砂车间背焦碳,这当然是后话了。由于老曾成了工人,加之家庭条件好,毫不费劲就娶了个老婆。这女人容貌姣好,皮肤白净,梳着一条大辮子,比他高半个头。对他俩的搭配,用“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你瞧老曾,矮痩的个子,猴脸(似乎永远洗不干净),扫帚眉,小眼睛,鹰钩鼻,老是留着平头,讲起话来总带着一个“懒”(作用相当于《楚辞》中的“兮”)。每当别人问:“老曾,老曽,怎么还在抡大锤?”他不以为然,淡淡地回应着:“这你就不懂了nan?我在苦练基本功nan。只有基本功扎实了才能打好铁nan。”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一套破旧的劳动布工作服,衣领和袖口都磨得油光发亮。他的体态也别具一格,背总是微弓着,站立时,两手总是叉着腰,胯下似乎总是骑着一匹马,走起路来,总迈着倒八字步,活像潘长江塑造的那个小个子日本鬼子。尽管如此,多年来,那婆娘对他忠贞不二,从未闹出半点绯闻来。

  你别看老曾做铁匠活的整体水平不怎么样,可他在这个领域里也有专与精的的项目---打造茅镰。据老人们讲,当年老曾打的茅镰拿在手中总比别人的感觉舒服,它锋利,劈柴砍树要快得多,刀口也不容易钝。这在当时的农具厂里堪称一绝,那些顶尖的铁匠在这方面也不得佩服他。

  除了打茅镰的绝活外,老曾这一生中还有几亮点。比如,爱好文学啦,善讲故事啦,会弄鱼啦。

  他曾经神色严肃地当着我们这帮鬼崽崽的面即兴吟出这样一首短诗:“太阳出来一点红nan,太阳好比共产党nan,太阳好比毛泽东nan。”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就是一个诗人,从心底里敬慕他。

  每逢夏夜乘凉,老曾就会主动地给我们讲故事。什么白蛇与许仙呀,什么林冲夜奔呀,什么董永和七仙女呀,什么马师公勇斗恶龙呀.....他都讲得有头头是道,眉色飞舞。有时为了增强文学性,老曾会用上一些形容词,更让我们羡慕的是他用对联的形式概括故亊的那一手。因此,在讲故事时,那个“nan”字非但沒有影响故事的质量,反而形成了一种我们喜欢的铁匠老曾风格。

  他弄鱼也十分里手,在方圆几里有水獭之称。他来到江堰畔塘坝徘徊一阵,不用下水就能判断出石缝泥洞里是有乌龟团鱼。因此,毎年有不少乌龟团鱼成了铁匠老曾的篓中之物。

  用赶罾赶鱼是他的拿手戏,方圆几里的水圳山溪都被他赶了个遍。他毎周放假下班回家就是掮起赶罾,迈着倒八字步去外赶鱼。几乎毎次都有满满篓的小鱼小虾。由于他有这么一手,除了家庭饭桌上小鱼虾不断外,还挣得了一些钱补贴家用。

  铁匠老曾赶鱼赶得近乎痴迷了。一九七五年冬季的一天下午,他在伍家油坊的那条水圳里赶鱼。有一个从杨家台水库冲里打柴回来的熟人特地放下担子,对他说:“铁匠老曾,你还在此赶鱼呀,你快回去吧。你老婆在杨家台水库买鱼被拖拉机轧死了!”他不以为然地说:“我赶一阵着nan。家里万千的鱼,还去买鱼。死得好nan。”后来,一连几个人都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后,他才爬上岸,掮着赶罾,迈开了八字步......

  老曾的老婆死了,死得很惨:腰肢被车扎断了!在众人的帮助下,老曾料理了老婆后事。由于肇事的拖拉机是区农机站的,政府除了赔给老曾一千五百元外,还将他老婆抛下的2个男孩(大的6岁,小的3岁)转为商品粮户口。从此,铁匠老老曾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孩子们。沉重的家像一座山似的压得老曾喘不过气来,我们再也沒有听到过他读诗和讲故事了,看到的只是他那忙碌着的瘦小身影。两三年下来,老曾满脸苍老与疲惫,身材更瘦小了,尽管不到四十岁,看上去俨然一个年过六旬的小老头。

  家里的开销光靠铁匠老曾那点工资是不够的。为此,铁匠老曾除了一有空闲就把弄鱼的绝技发挥到极至外,还暗地里做起了兑换关金券(那年代,人们想钱想疯了,便掀起了兑换国民党关金券的狂潮。其实,那是一场骗局)的生意。有一次,还因此闹了一个笑话。

  一九七八年深冬的傍晚,青云桥区农具厂的大门口,铁匠老曾面带微笑,踏着摇摇摆摆的步子出来了。他来到厂侧面一个院子里的一间农家小屋前,敲开门,一个妇女把他拉了进去。那妇女再探出头,四下望了望,便关了门。

  天刚擦黑,铁匠老曽就被本村一个高他许多的满脸横肉的老头押着向派出所走去,后面跟着上百个看热闹的。

  这个老头是县公安局退休的伙夫,死了老伴,入赘来到了铁匠老曽这个村。也许久在公安局的缘故,在老伙夫的眼里,谁都有坏人的嫌疑。他天天在小集镇里转悠,发现形迹可疑的便跟踪、盯梢。那天不知什么时辰,他盯上了铁匠老曾。在派出所里的大院里,人们围成一个圈将老伙夫和老曽圈在中央。老伙夫手舞足蹈、口沫四溅地向人们宣讲着自己抓获正要偷婊子的铁匠老曽的精彩过程。他脸上被几道皱纹划成几块的横肉在欢快地跳跃、颤抖,似乎在替伙夫向人们炫耀着什么。而他旁边的铁匠老曽仍以他特有的姿势站立着,一言不发,满脸的不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派出所长将两人叫进审讯室,经过一番审讯,真相终于大白。原来,铁匠老曽不是在偷婊子,而是在与人商量怎么去换票子。正当铁匠老曽说到“票子”时,尾追而来的老伙夫有点耳背,便把“换票子”听成了“偷婊子”,于是破门而入,便不分靑红皂白,一把揪住铁匠老曽,仗着自己牛高马大的优势硬将矮瘦的铁匠老曽押送到派出所。

  老曽虽有换票子之嫌,但因无确凿的证据,被所长严厉批评教育一顿后,就放回去了。

  经所长这么一解释,人群便在一片哄笑声中散开了.......

  一九八五年,农具厂因经营不善散了,铁匠老曾成了下岗工人。别的铁匠都开了铁匠铺,可他却开不成。区里看他床人忠厚老实,就按排他去打扫墟场的卫生,每月工资近百元。后来,撤区并镇,镇上组织了环卫队,铁匠老曾被派为队长,月薪五百元,生活也过得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铁匠老曾丧妻己有十多个年头了。他大儿子成了亲后,带着妻子与弟弟就去广东打工了,铁匠老曾一人在家留守。就在这一年,他向左邻右舍表露了要找一个老伴的心迹。左邻右舍也很理解同情他,为了孩子们他已经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了,很需要一个女人帮衬帮衬。于是,乡邻中有人主动替他物色,可那几个女人一看到他那个“家”,便无语地离去了。然而,半年后,铁匠老曾却交上了“桃花运”。一天散墟了,老曾正在打扫墟场的卫生。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与他攀谈上了。妇女说自己是零陵的,前年丈夫病逝了,崽女不认她,她没法只好出来找个人家。.两人一拍即合,当晚那女的就住进了铁匠老曾的家。两个月后,铁匠老曾外出赶鱼了,那个女的也不见了。天黑了,也不见那女的归来。铁匠老曾发现不对劲,便打开箱子,发现自己用油纸包着的三千多元钱不见了!他这才发觉自己中了骗婚的圈套。

  “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逢打头风。”这话用在铁匠老曾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因为半年后,老曾患上有肺癌,且到了晚期。尽管有医保,但自付费部分已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加之,疼痛难忍,他便在中秋之夜做好入敛的打扮,留下遗书,先服农药,后喝酒,自杀了。
 


[ 本帖最后由 文山一樵 于 2010-7-2 19:19 编辑 ]
7#
发表于 2010-6-30 08:32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还是有意思, 要注意格式和结构。欢迎新朋友。
6#
发表于 2010-6-30 07:2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文山一樵 于 2010-6-30 06:45 发表
这个"懒''是铁匠老曾的话尾子,为避免歧义,我改用拼音.谢谢邱天老师.如果是那个年代,我就犯政治错误了,非蹲班房不可.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不知道这个“懒”字还可以作尾音用。

小说散了,正如天版所说,更像篇散文。
5#
 楼主| 发表于 2010-6-30 06:45 | 只看该作者
这个"懒''是铁匠老曾的话尾子,为避免歧义,我改用拼音.谢谢邱天老师.如果是那个年代,我就犯政治错误了,非蹲班房不可.
4#
发表于 2010-6-29 23:24 | 只看该作者
同意楼上两位老师的评说。

3#
发表于 2010-6-29 22:19 | 只看该作者
问好朋友。
作品真实可信。但行文更像一篇散文。
问好。
2#
发表于 2010-6-29 22:02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小说读了。

就这个句子:“太阳出来一点红懒,太阳好比共产党,太阳好比毛泽东懒。”我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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