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死患者柳嫂的经验教训

闫广慧

        贾宝玉是《红楼梦》里的金句子王，在他口中常能听到看似荒诞实则颇有道理的话。在那些立意新颖的高论中，笔者最欣赏的便是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的话。这句让男性同胞容易产生心里不适感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而贾宝玉的审美其实不仅存在性别歧视，甚至有年龄歧视。接下来他的另一句名言就佐证了笔者的观点。他说：“女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在宝玉的认识中没有保质期的美，只有珍珠便死鱼眼的产科现实。所以，最让人不敢触碰的美譬如朝露，转瞬即逝。


         小说中柳五儿尽管病怏怏，因为在恰当的年龄，他就是宝玉眼中的珍珠，于是在芳官为他举荐来怡红院上岗时，宝玉爽快就答应了。但五儿她妈因为在大观园里树敌太多，最终使柳五儿与宝哥哥无缘了。我们为宝玉遗憾，更为柳五儿委屈。


         按柳五儿的年龄推测，柳嫂虽然还不至于不是“死鱼眼”，但也起码是添了许多不好毛病的珠子了。而柳嫂最不好的毛病就是人际关系混得太差，让周边的人喜欢不起来。


         第六十回柳嫂一出场就引出一场仗。其原因就是她厚此薄彼，引起了迎春大丫头司棋的不满。因为，怡红院出现岗位空缺，而柳嫂的女儿五儿又无事可做，她便想走芳官的关系，让芳官在宝玉面前添几句好话。因此芳官来厨房为宝玉催饭时便当做祖宗一样奉承，一边请她吃糕，一边现通开火炖茶。这态度好得近似肉麻。而转回头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来催饭，她就变了另一张面孔，又说鸡蛋涨价紧缺，做不来鸡蛋羹。但她刚说过就瞬间打脸，莲花儿从菜箱里翻出十来个鸡蛋，并指责她上次就用发馊的豆腐以次充好。柳嫂一时气急就说出司棋是二层主子的话，结果又是被抢白“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今儿反倒拿我作筏子，说我给众人听。”。如果说迎春的大丫头是“二层主子”的话，那晴雯恐怕还要次一等。显然柳嫂不愿做鸡蛋羹给司棋就不是身份低的缘故，而是压根她就看不上司棋，所以才放出那阴阳怪气的话。结果，小丫头回去添枝加叶把柳嫂的话给加工了一遍，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带了小丫头们过去，喝命动手，小丫头们一顿乱翻乱掷的，灭了柳嫂的气焰，最后柳嫂只好摔碗丢盘咕嘟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


       这出大闹厨房的戏，作者写得很热闹，但需说明的是这并非是曹雪芹的原创，早在明朝市井小说《金瓶梅》其实就有这样的描写。《金瓶梅》第十一回，西门庆先后让秋菊和春梅去厨房催饭，结果和孙雪娥发生口角，孙雪娥气急连带潘金莲也给骂进，春梅去学给潘金莲听，于是潘金莲就在西门庆跟前拱火，西门庆听了潘金莲的挑拨，到厨房对孙雪娥拳打脚踢了一通才罢。曹雪芹肯定是读过《金瓶梅》的原著，然后借来为我所用了。


       言归正传，柳嫂与司棋的矛盾冲突，很大一部分责任是柳嫂这人太势利，晴雯芳官用得着是一种态度，司棋用不着就是另一种态度。况且她很不会说话，“二层主子”这句话很伤人，这话不仅司棋听了会恼，就是赵姨娘听了也会给打上门的。而且柳嫂不仅是和司棋搞不好人际关系，就是和其他人也是面上和气，心里有恨的。在她身边埋着许多定时炸弹只等你着她倒霉时落井下石。


      芳官从宝玉那里要了些玫瑰露给柳五儿送你去补养身体。柳嫂又匀出一些给自己的内侄送去。书中在此处交代了一个闲笔。她在她嫂子家遇上了赵姨娘的内侄钱槐（赵姨娘的内侄应该姓赵才是，怎得姓钱？这应该是作者的一个笔误），钱槐素日看柳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怎奈五儿执意不从，柳嫂也就未敢应允。于是钱槐得不到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就被柳嫂给恨上了。


     从嫂子家回园子走到角门前，看门的小幺和她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你老人家却从那里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疑心什么？自然是疑心她外家携带私货了。这时，柳嫂应当哄那小厮开门放行，不生枝节即好，她却用极下流粗俗的话骂那小厮，于是小厮就更纠缠不清了，偏要得些好处才行。他说：“好婶子，你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赏我吃。我这里老等。你若忘了时，日后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这时明目张胆的索贿，柳嫂胡乱应承下，过了这一关在计较不迟，可她却啐道：“发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一个个的不像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像那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屄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像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小厮笑道：“哎哟哟，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我看你老以后就用不着我了？”这些看似打牙闲唠的话，实际上都是有锋芒的。小厮也算是给柳嫂记上了一笔。而等柳五儿进园被林之孝的巡视给查着，并见她辞钝色虚，而最近太太屋里失窃丢了玫瑰露，一旁刚刚和柳嫂有矛盾的小蝉莲花马上举证柳嫂在厨房藏有玫瑰露。于是林之孝家的不调查研究，就武断她是偷太太房里玫瑰露的贼，送到了王熙凤那里等候发落。五儿一时软禁起来，“于是又有素日一干与柳家不睦的人，见了这般，十分趁愿，都来奚落嘲戏她。”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竟无处可诉，且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


         次日，那些和她母女不和的那些人，巴不得一时撵出她们去，惟恐次日有变，大家先起了个清早，都悄悄的来买转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又奉承她办事简断，一面又讲述他母亲素日许多不好。幸好平儿是个头脑清楚做事有原则的人，于是一边应着，一边悄悄的来访袭人，问明了芳官确有给她玫瑰露的事，这才是她们母女沉冤得雪。尽管如此，柳嫂还是险些丢了差事，而柳五儿因为这件事的坏影响，最终没能如愿进入怡红院。


          一个人的交际能力的强弱可以决定其上升空间的上线。柳嫂这种社交死类型的人搁在当下社会只会处处碰壁。至于在大观园那种派系林立，尔虞我诈的更加险恶的环境里，她只会吃更大的亏。


        

林梢客n

这种巴高踩低的势利眼，她看低的人自然恨她，冷眼旁观的免不了嗤之以鼻，即使她巴结的人却也未必另眼看她。人缘差很正常

高迎春

刘嫂是个老江湖，自然会察言观色，个等主子不同，待下人自然也是看人下菜碟，随机应变，以至于惹出些许事端来。一路读来，颇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