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牵 于 2022-5-9 07:57 编辑
柔软的心跳 坚硬的内核
一一解读高英英诗歌里内蕴的"英气″
正在崛起的河北青年诗人"燕赵后诗代"的阵型里，高英英是一位贴近生活本真的女诗人。有人问她，写诗的人和不写诗的人有什么不同，高英英的回答很生活化，也很诚实，她说诗人都挺正常，不应该被人群孤立出来，因为诗人群体的包容性真的很强。
跟英英见过两次面，她都是跟女儿在一起。小女孩安静乖巧，纤瘦小只的模样像极了袖珍号的英英。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让人脑中不由掠过《偏爱》诗集里的一句:"所有的人里我偏爱自己的女儿/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神、耳廊/幻想她去过我没有经历的生活"。对应着生活的真实，也发轫于真实的生活，高英英在《偏爱》里的这些短诗，有着可触的生活气息，它们像一片片轻盈的羽毛，在柔软妥帖的语言触感中，精巧扎进宽阔的生活内部。作为诗人的高英英以一种有节制的含蓄，在诗意中栖居并放逐自己，她的诗留白宽绰，况味深远，她可以由生活入诗，也可以随时回归现实世界。这些精纯的分行，既有诗意照拂着柔软的心跳，也有对真实生活的本然思考，她在此中表达着一个诗者对生活的选择、创造与参悟。
《偏爱》分"慢香"“偏爱"“小唱""回放"四辑，这些诗除了具有女诗人精巧，委婉，内敛，感性的文本特质，同时又深具个性：一如简短纯净，句式俭省，她擅长用极少的字制造极大的转境，使诗思在分行的停顿，承接，跳脱与裂隙中由外观瞬间潜入内观，而进入一个深邃阔大的意识空间；同时这种反差还体现在情绪的柔软与内在聚力的坚硬上，一一也因为这个内在的硬核，高英英的诗呈现出来一种自在的"英气″，常常给人以意外的新美。
《一个清晨》是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里出色的一首，这首诗因为可以在不同角度发现生活的多个向面而广受好评。我从这首诗的题目读出了时间，恰恰是在清晨明确的时间片断里，隐喻着一件我们这个时代每人身上都可能发生的事。"一声啁啾"与"百句回应″，"灿烂的声线″与"黑暗里″"织成一匹蜀锦″，这多么像网讯时代人与人关系的生动映照！然后，"它们彼此交谈，争吵，接吻/又在窗外的隐蔽之处分手″，鸟与人的表达方式何其相像！"白色的墙壁"如冷而厚的隔阂，它"亮出了枯燥的本质"，"大地连一片闪光的羽毛都没有留下″，现实存在中一片羽毛与一匹蜀锦具有强烈的反差，当发现"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能赠与″，以"我拾起剥落的外壳，反复打磨"作为结语，却又指向了更深的个体意识空间，给人以欲罢不能的强烈共鸣与平静的诗歌表情下的激荡回味。这首诗巧妙地临摹了当下每个人现实中的一种交集或际遇，每个人都能从中发现自我的影子，并能捕捉到自己曾经柔软的心跳与倔强的内核，这使《一个清晨》具有了广阔的泛指意味，它逐渐在意义所指上达成了由确定向不确定的无尽延伸，成为高英英《偏爱》里当之无愧的代表之作。
生活现场作为高英英诗意栖居的一部分，她的几首职场诗令我注目。如《银行到点儿就关门》寓含的生存之门与生命之冂，"银行到点儿就关门/然后我们就一边轧帐一边/大声说话/消解一天的疲倦//那个穿白色上衣的瘦老头/几个月都没来了/还真是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好久没来可能就不会来了″，这段银行窗口柜面人员的工作速写，让曾有相同经历的我惊叹不已！原来，繁琐的业务里也有一露峥嵘的诗性触角！接下来笔锋一转，"系统里增加了一项新功能/可以把人的身份信息标注为死亡/这个功能我一次也没用过/因为走了的人往往来不及告别″，由前两个段式的现象递进到意义的最终落地，三段式的逻辑结构让诗的情感承载深沉厚重，体现着高英英对诗歌一贯的敬畏之心。在另外一首《开放式办公》中，"每个人会看到我/我看到每一个人/对于可能出现的未知来客/我预计了好几种可能//无意做一个窥探者/也无法拒绝贸然入侵/我还可以低下头，任目光越过头顶″，在开放式的办公场域中，面对他者的贸然入侵，低头的姿态同样是诗人深沉内敛的诗性表达，作为银行从业者的高英英，用诗歌将特定的工作现场如实移植入诗歌在场，不仅毫无违和感，而竟能如此自然畅达，这种接引真实生活的自信力，与借助外部场境的内在诗性之上的真实表陈，令人由衷动容，感佩，激赏。
以上可以看作诗人面对现实的真诚表达与深沉书写，其中有十分用心的文字经纬，我们甚至可以从中听到诗人一波三叹的转念间扑腾腾的心跳！当然这种心跳是用柔软的文字铺垫而成，一一但继续聆听，在这种心跳里还深藏一个坚硬的内核，它内置铠甲，旋荡出金石之音，也常常令人颇感意外！如这首《梨花百年》，上段"一片皑皑的云/把粗壮的枝干压弯/三百年的因果开出了花/任时光剥落玄铁一样的铠甲"，这样的梨花层次分明，在叠加了时间厚度与金属质感之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之美；下段"霞口镇旁的运河上/已没有货船经过/三百年的梨花飞向天空/与又一时的看花人/再次擦肩而过"，则又旁溢出了另一个出口，加持了运河，货船与霞口镇的陌生情节，突出了独特地域印象，为北方的梨花洇染了一种空间色彩，以此凸显"看花人″"擦肩而过″的离别珍重，余情极辽阔而内在特充盈；《生活美学》中，"生活是群鸟争食/但还有人独来独往/高傲得像一只鹰隼"，这种入骨的直笔如封喉的利剑，揭示了将诗意栖居随身携带者的生活态度与审美选择；《美食记》中，"每一天啊，我在食物上做文章/看着它们消失，最后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有一天我回到土里，成为植物的一部分"，用食物，身体，土，植物四个生命的样态与美食，文章相提并论，短短两句话道尽了生存本相，以颠扑不灭的物质循环来隐喻美食的独特寓味，在真实生活的柔软表陈中贯以哲思，用坚硬的内核拓展出深沉广阔的诗性表述空间。唯美，轻盈的语言表象下，高英英的诗歌总是能在柔软中辟开一条可以通往深远内识的蹊径，沿着小径往前，往往得见另一派新美。
在诗歌古典审美的底蕴方面，高英英深受《沧浪诗话》影响，在诗歌张力上的取法上，高英英的现代诗得益于她精准的悟性。她的诗笃守素静之气，平白而有力，偶有长句则呈散文的节奏，如前面提到的《一个清晨》等；因精打细磨，她的诗在语言用字上极为俭省。郁葱老师说高英英除了有"真实的心跳″，还能将一些"琐碎的习以为常的细微的东西″，即"很难入诗的东西"入诗，这在高英英的《偏爱》小辑里确实算一个不寻常的倚重了。除了与诗歌内在的真诚相契，另有对生活本身的一种坚硬承载与理性观察同体悟内化其中，她能把"柔软的部分还给泥土/坚硬的部分还给石头″，这也正是高英英内蕴于书卷气中的、可堪拔萃的诗歌"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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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7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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