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偏爱(散文)

陌小雨

　　爷爷的偏爱
　　
　　文/陌小雨
　　
　　爷爷死得早，在寨子里只活了四十九岁。心脏病突发猝死，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爷爷的老婆是抢来的。那时候家族有势，不得已，奶奶便从了爷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他度过了三十多个年头。
　　
　　爷爷有三兄弟，他最小，也是最得宠的一个。爷爷小的时候，听坎上光爷爷说，喜欢骑在牛背上，用叶子卷着夹在唇边，吹奏山歌。在那个封闭的年代，爷爷的叶子山歌曲调悠长，别有一番韵味，听起来赏心悦耳。而卷叶子的吹奏方法后来也传到了父亲手里，只是没传到我手里。从此，这门吹奏方法就绝了迹，成了记忆里的一抹痕迹。
　　
　　父亲的叶子山歌，可是石头寨的独门绝技，在山坳坳里，响遍了村头寨尾。父亲也有教过我，可我怎么都学不会，这可能也是爷爷偏爱的缘故吧……
　　
　　爷爷喜欢男娃，不喜欢女娃。奶奶怀孕的时候，爷爷还特意请了算命先生给她号脉。一听先生说是男娃，高兴得爷爷笑得合不拢嘴。为此，爷爷照顾奶奶也就更上心，不是炖荷包蛋汤，就是熬白米细粥，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红光满面。
　　
　　奶奶临盆的时候，在房间里哭天喊地，疼痛得她生不如死。接生婆也忙得满头大汗，一边按着奶奶的肚子，一边教她怎么使力。爷爷也急，手端着个烟锅，感觉像似他在生产一样，看那架势比奶奶还要疼。奶奶在里边生孩子，爷爷就在房间外不停地来回度步。由于焦急，爷爷抽烟的频率也比往常快了很多，两个腮帮一凸一凹的极速收缩。
　　
　　在这不大不小的堂屋里，那猛烈的吸吐声，将墙壁震得“叭叭”回响。而一口口浓浓的旱烟雾也从爷爷的嘴角里喷出来，让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堂屋弄得乌烟瘴气。要不是老婆生孩子，爷爷抽烟都是在大门外抽。今天在堂屋里抽，可见他对儿子的到来，是有多么的期盼。只见爷爷一会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一会儿将耳朵贴在门板边。
　　
　　生孩子是人类一项伟大的工程，而这项工程整整折磨了奶奶一下午。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爷爷的耳朵拉到了门缝里，那动作，跟做贼一样。可一听接生婆说是一个女娃时，爷爷当场就翻了脸，气得他一激动，手中那根一米长的烟杆一掰，瞬间断成两截。烟杆折断的声音，也惊动了还虚弱中的奶奶。奶奶委屈得，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里溢了出来。她不敢声张，害怕激起爷爷的愤怒。女人在农村是没有地位，何况还是被抢来的媳妇。
　　
　　姑妈的降生，没享受过爷爷一次抱抱，连同奶奶在家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就在刚才，那根烟杆折断后，爷爷一气之下，看都没看还在襁褓中的姑妈，就跑了出去。
　　
　　传宗接代，是农民的根，是家族的脸，所以一定要生男娃，好给家里延续香火。奶奶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娃，导致爷爷没好脸色。看自己老婆生了个女儿，爷爷气得连晚饭也没做，跑去了老庚家。要不是七十多岁的太爷爷太奶奶还能动，估计连晚饭都没了着落。看到爷爷这个脾气，接生婆也不好意思留下吃饭，跟太爷爷太奶奶客套了几句，托词说家里有事，急匆匆地也走了。
　　
　　奶奶月子里，爷爷一连出去了好几天，这几天里，东一餐西一餐，醉宿在村寨好友家里。爷爷回来后，脾气就涨了，喜欢摔东西。那时，姑妈还在襁褓中，爷爷拿她没辙，但奶奶却成了他的出气筒。爷爷心里一有不顺时，有事没事就拿奶奶开涮，连同姑妈也跟着遭殃，被数落了一通。
　　
　　等到父亲降生的时候，奶奶才有了点地位，爷爷没有再骂过她。但姑妈例外，几岁大的姑妈，就经常被爷爷毒打。有一次，姑妈犯了点小错，爷爷拿起屁股下坐的木墩子就对着她砸了过去。要不是姑妈躲得快，不然这一墩子下去，真会砸死人的。由于经常被爷爷毒打，姑妈从小就练成了一身闪躲的本能。
　　
　　爷爷特别稀罕父亲，总是把他抱在怀里用胡子扎他，或者让父亲骑在脖子上，在堂屋里打转。
　　
　　父亲大一点明白事理的时候，就开始替姑妈挡“枪子”。每次姑妈犯错时，父亲就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爷爷太疼爱自己儿子，也就没有责骂，但不是每次姑妈都那么好运，有父亲帮挡着。有时候，父亲不在，姑妈犯错，被爷爷打得哇哇大哭。
　　
　　有一次，姑妈不小心把家里刚孵化的小鸡踩死了一只，被爷爷追着满寨子跑。爷爷边追边骂，姑妈也不弱，对着爷爷也是一顿臭骂。但小孩总是跑不过大人的，姑妈被追上，被爷爷提着回来捆在家门口的那根大树干上，用条子抽。那天，姑妈被打得很惨，抽得那让任何人看了都心疼。好在奶奶抱着父亲回来，父亲一落地就跑到姑妈身前，替她挨打。爷爷怎么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呢，赶紧扔了条子，抱起护在姐姐身旁的父亲，一个劲地安慰，哄他别哭。奶奶看见时机，也赶忙跑过去替姑妈松了绑，抱回房间给她涂膏药。
　　
　　在姑妈的眼里，恨死爷爷了。她觉得爷爷是个大军阀，大坏蛋。但凡有机会，姑妈就躲在暗处，用小石子扔他。每次爷爷毒打姑妈，奶奶想求情，可连她也一同被挨打。整个家里，就只有父亲能阻挡爷爷的暴躁，所以父亲是姑妈的保护神。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父亲和姑妈的关系一直很融洽，连我母亲说姑妈不是时，父亲都会生气。
　　
　　爷爷疼爱父亲的程度，可以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家里任何人都不可以责骂父亲，包括寨子里的人。父亲就是爷爷心里的那块逆鳞，谁要是动了他儿子，他就会跟谁没完没了。爷爷在世的时候，无论父亲犯什么样的过错，从来没有骂过他一句重话，更不要说打。父亲就像爷爷的掌上明珠，含着怕化，捧着怕冻。而且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也是先给父亲吃。直到父亲不要了，才轮下一点残渣，让姑妈扫尾。
　　
　　大饥荒的年代，很多地方农民没有吃的，就吃树皮，树皮吃光了就吃观音土。观音土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生长需要自然条件形成。寨子里充饥用的观音土是从别的地方运回来的，往返需要背六十里路程。即使如此艰难的条件，爷爷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粮食给父亲充饥，不至于让他也跟着全家吃配有观音土的食物。姑妈和奶奶，由于观音土吃多了，所以经常消化不良，面黄肌瘦的连排便都很困难。
　　
　　熬过了饥荒年代，光景变好了后，父亲吃的东西也变多了很多。每次爷爷给父亲好吃的东西的时候，父亲总会偷偷藏起一部分，装在口袋里，等爷爷走了就拿出来给姑妈吃。所以，姑妈对父亲很好，爷爷死后，奶奶改嫁，是她一个人送父亲读完整个高中的。包括后来，姑妈嫁人家境光景好一点，就一直补贴着自己的这个亲弟弟。
　　
　　爷爷死的时候，父亲才十六岁。好在姑妈勤劳能干，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
　　
　　后来父亲也娶了妻，生了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姐弟。父亲没有像爷爷一样重男轻女，打骂两个姐姐。反倒是我，小时候没少挨过打，这可能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吧！
　　
　　父亲说，“爷爷喜欢男孩，如果能活到现在，一定很喜欢我。”只是我觉得，如果爷爷能活到现在，我一定要改变他的这种观念。

李立红

那时的老人都是重男轻女，但这个爷爷更甚
倒是姐弟情深呢。

姚玉凤

语言虽然朴实无华，但情节生动，谋篇布局真可谓是恰到好处，爷爷的独特形象更是跃然纸上

xam720

文章人物刻画十分传神，把爷爷的品性彰显的一览无余。文章生动，内容精彩，欣赏，问好！

静默的百合

笔触沉稳而传神，将爷爷的生平及重男轻女的性格刻画得跃然纸上……细节描写引人入胜，足见笔力。欣赏学习并问好！

临沂风铃

重男轻女一直都是我们中国的老传统，即使现在，仍然有人会这样想

MLMC

欣赏新作，散文通过记叙描写自己的爷爷，表现了他的性格、喜好，重男轻女的弱点，散文写得简洁明快，有情有意，也记叙了父亲和姑姑有些事略。不错，欣赏点赞！问好陌小雨文友。！

陌小雨

淡文竹雅 发表于 2022-6-7 13:27
欣赏学习老师美文！每一个情节都那么细腻传神！

谢谢老师如此夸赞，让人会心一暖。

陌小雨

剑鸿 发表于 2022-6-7 08:17
叙述节奏和分寸把握得不错。

感谢老师点评，给老师敬茶！

淡文竹雅

欣赏学习老师美文！每一个情节都那么细腻传神！

剑鸿

叙述节奏和分寸把握得不错。

陌小雨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6-2 10:29
很有节奏感的一篇文章。结尾特别好。赞一个。

谢谢老师点赞，遥祝安康！

陌小雨

高骏森 发表于 2022-6-2 09:18
这篇文章看山不喜平，但用情很深，下笔有神！赞！

感谢老师点评，问好老师！

李子四

很有节奏感的一篇文章。结尾特别好。赞一个。

高骏森

这篇文章看山不喜平，但用情很深，下笔有神！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