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

李子四

（一）与山相望

  家乡的山乏善可陈，不高不壮无险无奇。除了得益于生在南国，缠绕着两条大江，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之外，没半点值得宣传炫耀的地方。但也因为平凡，平凡得开门见山，家乡的山容易使人生亲近之心。什么时候想上山了，抬抬腿，眼界就高于这个小小的城池。

  童年的时候喜欢上山，是贪玩，是好奇和小小的憧憬。说不定能逮条变色龙或掏个鸟蛋什么的。即使碰上了马蜂窝，只要不是头破血流，一阵惊恐之余，带来的总是不知死活的欢愉。

  年纪大了还是喜欢上山，与我同样喜欢的当然大有人在。不管是为了健身或是休闲，家乡的山让人的心灵寻到了依皈。我最喜欢登上某一高处，与眼前的千峰万峦相互凝望。于相对静止之中，我看山的动感，山听我的心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伟人在诗中描述山的动感大气而细腻。虽然家乡不飘雪，但也不难想象一旦披雪时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我最喜欢的，还是“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我常对我的朋友说：“来我家乡看山吧，苍山如海。”真的有朋友来，我必带他们登最高处，看连上天际的山。一浪一浪的，由近处的翠绿向远处漫延，渐渐的绿变蓝，蓝变淡，变得与天色一致。云，在山顶流淌，河，从山间溢出。夕阳西下，如东海托日，瞬那间分不清是朝，还是晚。

  山的动感来自于人心的静，心静则山动。能看出山的动感才领略到它博大的沉寂。仿佛闻山语：“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一时的沉浮进退得失喜悲算得了什么呢。”于是，任由河流穿过它的身躯而去，任由云在它的头顶驰骋，任由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也不回避。该绿的绿，该红的红，该飞的飞，该唱的唱。山，挺拔着所有生灵活着的信念。

  那年坐车经过黄土高原，曾感叹这地方的人怎么活啊。看着家乡四季葱绿的山，我反而理解了黄土高原上的人，无论如何穷困也改不了对家乡的热爱。生于斯长于斯，便有种种解不脱的依靠和依恋。那里的山虽然贫瘠，却孕育了伟大的黄河，孕育了深情的《信天游》。

  古语云：仁乐山，智乐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仁，算不算智，只知道，与山相望，我会倍感自己的渺小，会为功利之心羞惭，会于迷情中清醒。


（二）与水相望

  也许是老了，发现家乡的河永远看不够，有时一个人在河边，也能从夕阳西下呆到月上中天。喜欢看河里徐徐移动的船桅，喜欢看河岸摇曳的竹梢，喜欢看露出水面的沙滩和礁石，还有，墨色的天幕下，渔火和山峦印入水中的倒映。

  更喜欢的，是汩汩而流的河水。它们那么执着，不肯停下奔赴梦里海洋的脚步。它们那么温柔，从不抱怨脚下的路程多么遥远多么曲折。我总会在粼粼闪光的水波中，看见父辈在河面上走过的身影，看见自己童年的天真和初次谋生滴入浪里的汗珠。

  故乡的河，河里的水，象一个我崇敬的深爱的女人。我常会在她温柔的怀里忘记生活的忧伤，这个女人，叫母亲。

  我一直以为，我看着河，看着河里流趟着的水的时候，河水也在看着我。我感受着河水给我的温馨，河水也关注着我的思情。我相信天地有情，万物有情，当然，水也有情。

  这个念头，近来读一本书得到了证实。这本名为《水知道答案》的书，是一个叫江本胜的日本人写的。他本来是一个研究波动理论的科学家。他却发现了，水是能听的，能看的，有情感的精灵。他在零下5度的室温下拍摄到水的晶体，竟然像生命一样带着情感。

  水听到“感恩”、“爱”等美好的语言时，结成的晶体是整齐的、美丽的。而在听到“浑蛋”之类的恶语时，结晶则丑陋不堪。这本书的作者还发现，被人类污染过的水，即使是自来水，由于带有净水的氯，是不能在同样的环境下结晶的。只有纯自然的水，例如雪山上的、清泉的、南极的水，才能结出绚丽的晶体。把一杯水放在电视机前，未开电视的水结晶，非常漂亮，一旦开了电视让水看，原来的漂亮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水也厌恶人类的所谓文明。似乎人类的物质文明越是发达，感恩与爱的性本善便变得越发薄弱。

  我们不是常被人生的苦累弄得精疲力竭吗？不是为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而失却信任吗？不是因生命的无常而烦恼而苦寻生死间的意义吗？水能告诉我们，常怀感恩与爱，才是这世界最根本的美好。

  “人们认识了我的分子结构是H2O，可知道两个氢原子代表的是感恩，一个氧原子代表的是爱。人与人，人与自然，感恩须2，爱须1，感恩比爱的分量更重。”与水相望，水是这样告诉我的。


（三）与星相望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初识这首歌的时候，心里感叹的是，童年到白发，只不过眨眼之间。人眨眼的功夫，短得几乎没法用数量词去表述。我们看到星星眨一眨眼，其实也长得同样没法用数量词去描绘。童年无知，却乐在与星星你一眨我一眨的相望中。

  那时候，城市的楼没那么高，街灯没那么耀眼。炎夏之夜，铺一张凉席在街上睡，仰望星星，好亮好亮。我眨一眼，它们也眨一眼。无限的遐想，便展开徜徉夜空的翅膀，也飞入了梦中。

  关于星星有不少遐想和传说，最美丽的当然是牛郎和织女。这曾令少年为之感动过的爱情故事，经历过生活的沧桑，便不得不庸俗点看待：织女回天庭不吃人间烟火了，牛郎怎么办？又要耕田又要织布，又要挑水又要浇园。两个孩子将来还要供书教学，牛郎独自怎么挑得起这副重担。孩子们万一有个头痛脑热，没医保的他怎么渡这难关？一年一度的鹊桥之会，恐怕也不可能向织女要点银子吧？“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爱，怎及得上生计重压下的相濡以沫？

  漫漫星河，至今我依然分不清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更分不清，哪一颗是我。不是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吗？我的星，是哪一颗？那时父亲说：平凡的人，看不见自己那颗星。像诸葛亮、刘伯温那么聪明那么有能耐的人，才会知道那颗将星是自己。

  于是想做一个聪明的、有能耐的人。然而跌了无数跟斗，吃了无数苦头，却始终聪明不起来，能耐不起来。到老了，不得不承认天赋的不足。努力或者能改变少许，但这小许的改变，未必能让我看得到自己那颗星。孔夫子说：“五十而知天命。”真的人人都能在五十岁时知天命吗？我不知，我只知道，诸葛亮如此聪明有能耐，也没法留住自己将星的陨落。这就叫，天命难违。

  生命的消逝与聪明与能耐没有关系，也与贫富没有关系。但我们的一生都想自己聪明起来，都想过富足的日子，这没有错。只是我们无奈地颠沛流离的时候，曾几何时再去看看星星。蓦然回首，星星还是那颗星星，而我们，再不是做着星梦的少年。

  人们为功名，为利碌四处奔波，多少次急急忙忙的只争朝夕，也把生命急急忙忙的耗尽了。再看星星时，星眨眨眼在笑：我的运行轨迹比你大吧，我的速度比你快吧，你能看得到，我在动吗？

  与星相望，记起了两个字——从容。


（四）与你相望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我不知前世与你有过多少次回眸。只记得今生与你，曾经牵手。一对本来完全不相识的人，能牵着手走过一段人生之路，不管成败得失而最终无怨无悔，这叫缘分。

  缘分，也许就开始于你抬头与我的第一次相望。

  那天，你的桌上摆满了文卷，你几乎就埋在小山似的文卷堆里。从我把介绍信给你，到办完事，我看见的，只是你梳着马尾的秀发。但是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领导对我说，这事必须找你办。你果然干净利落地把我以为很难的事办妥了。

  本来事情到此就结束了，我从没想过会和你发生什么故事。在走出你办公室那一瞬，我想起了两个字要对你说。于是，我又回到你的面前，轻轻地叫你了的名字。

  你抬起了头，我的目光终于与你的目光相接，那一刹间不知定格了多久。那时候我才相信，宝玉初会林妹妹，就有一种曾经见过且很熟悉的感觉，曹雪芹的写法真不是臆造。茫茫人海中遇过多少人，只有你，会在那一刻，感到了心房的颤动。早就听说过，有的人眼睛能说话。你温柔的目光也令我相信了，这并非只是美丽的传说。

  我只是想对你说：“谢谢。”没成想还能见到了你的嫣然一笑。这一笑，你后来说，是从没见过如此不修边幅的人，干瘦的身材，却穿着件宽大的牛仔装。你还说，我的那声直呼姓名的“谢谢”，让你也记住了我，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男子。

  其实你的孩子气比我更浓。在沙滩上呼唤断线的风筝，在河边追逐跳跃的浪花，在山顶对着无边松花大呼小叫，病了的时候被我迫着吃药，无不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直到有一天牵着你的手放近我的唇边，与你的相望，望出了千古浪漫故事都赞颂过的情意。

  可是人生的路上不可能永远浪漫。我们最终不得不把浪漫的相遇化成心灵的相望。人的心灵都有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你。我及不上王洛宾那么有才气，能为你写首什么歌。但他那首歌能勾起过去时光的美好回忆，也寄托着我的愿望，一个最平凡简单不过的愿望——祝你平安。

2022.07.19

李子四

李立红 发表于 2022-7-28 08:49
相望，守望，是一种志趣，也是一辈子的承诺！

感谢立红老师光临留评。受鼓励了，问好。

李子四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7-27 17:44
欣赏老师精华作品，点赞，下午好！

谢谢匡老师的支持鼓励，问好。

李立红

相望，守望，是一种志趣，也是一辈子的承诺！

匡建华

欣赏老师精华作品，点赞，下午好！

李子四

蛇珠 发表于 2022-7-26 13:07
美文欣赏，能够进入我们眼帘的，都是缘

谢谢老师光临赏阅。问夏安。

李子四

林梢客n 发表于 2022-7-26 12:18
山水星辰，爱而不得的人，都是心灵上的遥相守望。深挚的情感，浪漫的文字。欣赏，问好！

感谢老师赏阅留评，言辞到位。问好。

李子四

荷不雨 发表于 2022-7-26 09:04
有所望，有所待，便是充实的人生，幸福的人生。

谢谢荷老师赏阅留评。问好。

蛇珠

美文欣赏，能够进入我们眼帘的，都是缘

林梢客n

山水星辰，爱而不得的人，都是心灵上的遥相守望。深挚的情感，浪漫的文字。欣赏，问好！

荷不雨

有所望，有所待，便是充实的人生，幸福的人生。

李子四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7-25 16:46
对家长的挚爱悦然纸上，山水星人，是赞美也是依恋。

感谢木门老师光临留评，问好。

李子四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2-7-25 15:32
深情的守望是对这人世最好的诠释

谢谢风铃老师留评，问好。

李子四

何足道哉 发表于 2022-7-25 07:52
人与自然相守相望，很温暖的一文。

感谢老师光临，很觉荣幸。问好致意。

李子四

文珺 发表于 2022-7-24 22:41
都说智者爱山，仁者乐水，仰望星空，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爱，是温暖和归宿，也算是人生圆满了吧。文风朴素 ...

谢谢文珺版主的鼓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