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之〈翠湖轶事〉》 上

枕石问天

        清晨，我照例沏了一壶清茶。小盏浅啜，香溢徐徐。


　　窗外，那满是绿意的大榕树正春风沐浴，那一缕缕垂向地面的犹似胡须状的藤萝随风轻摆。像是在善意的提醒着人们，春天有来哦。


　　一阵悠悠的古筝曲飘然而至。曲子我十分熟悉。这是巫娜的古筝曲《淡若晨风》。因为喜欢，就请人帮忙做成了手机的铃声。


　　“这个时候能够给我来电话的，非他莫属。肯定是那个‘老骚壶’”我在心里嘀咕着。


    “老骚壶”是我非常要好的老友。这是我给他起的诨号。当然，他已欣然默许了。


　　我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栏里“老骚壶”三个字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用食指在屏幕上朝着绿色的电话图标轻轻一滑，电话接通了。


   “喂……”我的问候语还没展开就已经被封杀了。


　　电话的那头，讲话的语气和节奏显然还带有彩云之南采风之旅兴奋的余温——很亢奋。


　　“老兄，我昨晚才回来的。计划今天上午去你那里聊聊。这次，可真是遇上稀奇事了！我必须……”


　　这种状况之下，我得让他的亢奋得以充分释放之后，才有机会插得上话。


　　因为我们俩共建了一个博客。所以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将每次外出拍照的图片以及趣闻与我分享。我也就乘兴给他的图片配些文字。也算是为他的乐此不疲敲敲边鼓吧。久而久之，我必然就成为了那个领略他风骚的第一人了。对此，我也习以为常了。


　　这类来电每次都大同小异，已成惯例，上午来我这里坐坐，大谈他的采风收获。然后一同吃午饭。


　　他知道我这里常年食素。于是，他就将在我这儿用餐戏称为给肠胃精兵简政。还说是有利于清心醒脑。并且成为他常来常往的由头之一。


　　当然，每次在通话结束之前，他都会惯常的用强调的语气附加一句，我会带几位漂亮女孩一起去的哦。


　　我之所以送他“老骚壶”这一雅号，不是空穴来风的。


        “老骚壶”其实是属于“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渡过江”的经历过世面、见证过生死的老同志了。这种丰富的阅历，多彩的人生，成为了他大放异彩的谈资。也许是职业养成，与人交往从来都是一副和和善善暖风频吹的模样。现在，虽说年事已高，可眉宇间常常浮动着他年轻时的俊俏和由来已久的闷骚。他的身边素常总少不了女孩子围着转悠。成天挂个照相机，有事没事的就带着女学生到处去采风。也怪了，女孩们尤其喜欢他为她们所拍的照片，还说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耐人寻味的特别味道。有一次，他在河边为女孩子拍人体艺术照，结果村民报了警。弄出个大笑话。


        在他的那些学生当中，大家都尊称他为“外公”。这是因为在他的学生当中，有个名叫雪莉的女孩说他很像她的外公，并带头改口叫他外公。大家出于对他这位长者的尊敬以及他非凡的亲和力的感染，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我曾劝他，看看自己的年龄，凡事有度，适可而止为好。可他反驳说，这是为艺术献身。还说他要在与年轻人共同追求艺术探索的道路上，让自己枯木逢春焕发新枝。


　　面对他一副以理据争的认真劲儿，我给了他一个谐谑的恰如其分的定性：老身提新壶，——一把老骚壶。


　　记得就在三月初，他告诉我要去云南采风。我在电话里还提醒他，“要当心你自己的那把老壶哦！不可以磕碰到哦！” 只听得电话里传来哈哈……的笑声。


　　这一晃眼，已近月底了。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飞快的流逝掉了。


　　……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9。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这老家伙，真是精力充沛啊！”我慨叹道。


　　我打开房门，老骚壶一脸的春风拂面，毫无倦怠之痕迹。穿一条雪白色的休闲裤，配一件橘黄色的细线精纺羊绒衫，外套一件纯白净面的马甲，头戴白色棒球宝，足蹬一双软面休闲白皮鞋，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招蜂引蝶之气。顾其左右，有青春靓丽姿容甚好的金童玉女护驾。这光景着实有几分令人生羡。


　　寒暄过后，大家一一落座。


      “我晒黑了吧？” “老骚壶”用他的左手沿着自己的下巴从左到右游走了一趟后，看着我问道。那眼神分明是在提醒我，“老家伙，还不奉承几句！”


　　我立刻心领神会的附和道“不黑，不黑！”我看了看几位年轻人接着说，“瞧瞧你们的外公，云贵高原强烈紫外线的洗礼，仿佛给这位老玉面书生涂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好似中八洞的仙人下凡，似有几分微醺模样。有如东海晨曦之日出，温情醉染。再有你们几位俊男靓女遥相呼应，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喽！”


         一位女孩立刻搂着老骚壶的胳膊深情款款地说，“真的耶，我们外公好暖好暖喔！”言语间流露出千般姣好的柔颜。


        此时，学生们眼里的外公已是俨然一副骚韵浅吟万种风情的光景。


        “现在的女孩是怎么了？”我问自己。


        “我们喝什么茶，是红茶还是绿茶？”我换了个话题问道。


        “早绿晚红嘛。老规矩。”老骚壶说。


        “两位老人以及姐姐们请坐，让我来一显身手。我还是懂些茶道的。”随同老骚壶而来的一位有些稚气的小伙子蛮机灵的，主动起身，净手沏茶。


        瞧他温杯烫盏、洗茶，斟茶的一招一式还真像模像样的。


        “哇，这茶好飘香喔！”一位女孩用略显夸张的语气说。老骚壶也会意的点点头，对女孩的说法表示赞同。


        我对那位女孩说，这可是来自神农架的新茶哦！喜欢喝今后就和你们的外公常来好了。


　　茶过三巡，老骚壶开讲了他在云南采风时亲历的离奇故事。


　    那天正好是春分。天气晴好。


　　下午，昆明《翠湖公园》的湖面上，鸥鸟翩翩漫舞。伴随着人们投放的饵料而起起落落，聚聚散散。湖边汉白玉的栏杆，与跃跃欲试探向湖面的已然满是春意随风摇曳的柳丝儿，与蓝天之上那诗意盎然的朵朵白云，巧然的在微漾的翠湖之上浪漫出嫣然的倒影。


　　春天似乎很是眷顾这里，好一副翠堤春晓的模样。还真有些景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哦！我欣赏人与鸟儿的欢愉却少于参与。于是，便自顾自的悠然的沿着湖边缓缓而行……


        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后，在转过一个大弯的地方我停了下来。在这儿，游人较少，可能是因为没人投食，湖面上也清静了许多。可一个颇为虚幻的邂逅，令我至今迷惑不解。


       当时，我看到有一位伫立湖边凭栏眺望的老者。老人清瘦而硬朗，身着一件看上去洗的有些褪色的浅灰色僧袍，他的身后，是枝叶繁茂而苍韵聚足的古樟，横出的树干自然的舒展着从他头顶上方大约2尺多的地方缓缓伸向湖面。他的面前，是只只白鸥轻轻点染，白云与绿水殷殷顾盼的翠湖。老人留给我的只是一个侧面。一束善解人意的带有温暖色调的浅黄色光线从枝叶之间布施下来，伴随着纷纷扬扬好似流风回雪的柳絮儿，勾勒出一幅朦朦胧胧颇有禅意的画面。我情不自禁的举起相机，连拍了几张。


       我依旧关注着那位老者，他似乎并没有被我刚才的拍照所干扰。似有冥冥牵引，我来到了老人近前，试图与老人攀谈。可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唐突。我隐约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在左右着我。老人自身那强大的气场已然昭示，通往他内心世界的那扇门是厚重而高大的，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开启的。


　　我抱持一种侥幸，端着相机尽可能的沿着自己所假定的老人的目光范围在湖面搜寻。试图从中印证些什么。这里离岸边不远的湖面上散落着那么六、七只红嘴鸥。其中有一只一动不动停留在水面随波微漾。而且，当其他的几只陆续飞走后，唯有这只依旧一动不动的停留在水面，静静地与老人对望着。一副前世有约的仿佛。一个岸上，一个水上，彼此好像都进入了旁若无人的禅定似的。


　　“好神奇啊！难道这只鸥鸟被挟持了吗？”我在内心里问自己。我把镜头对准了这只鸥鸟，毫不犹豫的连续按着快门。


      “咔嚓”，“咔嚓”，几声响动之后，只听老人说道，“你看见了什么？”那语气文文弱弱，那语速舒舒缓缓，隐隐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感染。老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面向湖水的那种纹丝不动的姿势。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那只鸥鸟说，也像是在问我。


　　老人的这句话，让我好生纳闷：这，这，这什么意思嘛！


　　“我……”话到嘴边，我欲言又止了。一刹那的感觉告知我，老者乃高人。这种感觉还提示我，面对高人，不可以胡言论语。况且，长久以来我始终格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自律，在外采风，但凡进得寺庙，不拍照，不言语。因为我生怕自己哪里一个不小心的言行，惹到哪路神仙，损了自己的阴骘。我深信，头顶三尺有神灵啊！


　　我被自己营造的一种神乎其神的氛围给笼罩了。当我在一种不知所措的恍惚中游离徘徊的瞬间，老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开了，那背影随着盈盈冉冉的步履渐渐远去。


　　老人朝着翠湖公园的南门而去。我稍作迟疑，那个希冀与老者攀谈的念头驱使着我加快了脚步。


　　结果是徒劳的，踪迹全无。


　　这件事，让我很是放不下。


　　回到酒店，我通过前台的服务员了解到，离市区10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刹禅寺。有公交车直达。


　　第二天一早，我乘车前往。


　　头天夜里的一场如约而至的霏霏春雨，抒情而写意，清露摇曳的竹林掩映着古寺，山谷葱葱茏茏，翠雾缭绕，飘飘然然，好生紫气东来的殊胜清凉。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在寺内靠左边的一间寮房里，一位有了些年纪的僧人双手合十，礼貌的接待。我直奔主题，说明了自己在翠湖边的偶遇，以及此次前来的用意。对方始终耐心而平静地听我讲述。当我打开自己的相机，用显示屏回放我在翠湖边所拍照的那位老者的照片时，这位僧人的神情立刻显得凝重起来。只见他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口中念叨：“善……哉！善……哉！”


　　片刻的迟疑后，僧人用一种敬重有加且不无惋惜的口吻说：“实不相瞒，施主所示，乃本寺‘妙觉’禅师。不过，老禅师已经于五年前圆寂了！昨天恰逢老禅师的诞辰日。”说到这里，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佛陀……”


　　依着僧人所持的说道，我随僧人一同朝功德箱的方向走去。之后又虔诚敬拜了地藏王菩萨。从这位僧人的口中了解到，翱翔于翠湖之上的那些红嘴鸥，学名叫遗鸥。每年都从千里之外的贝加尔湖飞来昆明过冬。到了来年三月下旬又都飞走了。他还告诉我，“妙觉”禅师生前是常去翠湖观鸟的。


　　回到酒店，收拾好行李。我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火车是晚上21点发车。好在酒店就在翠湖附近。于是，我又动了一个念头——再去翠湖看上一看。

枕石问天

蛇珠 发表于 2022-10-25 20:31
奇缘，天地山水鸟兽，莫不为爱而生

在珠珠眼里，草木皆情。

蛇珠

奇缘，天地山水鸟兽，莫不为爱而生         

枕石问天

静默的百合 发表于 2022-10-22 15:15
不错，原来石头老师小说也写得这样好，文笔轻灵隽永，洒脱不羁中又透着禅意哲思……点赞欣赏并问好！

我就是怎么 好玩怎么涂。以前书评和时光隧道每月有作业有丰厚的豆豆打赏，发帖跟打了鸡血一样。现在鸟儿毛都被我遛光了，也遛跑了，才来这里拜拜师。
乌龙好。来与不来，惟愿同好。

静默的百合

不错，原来石头老师小说也写得这样好，文笔轻灵隽永，洒脱不羁中又透着禅意哲思……点赞欣赏并问好！

枕石问天

喻芷楚 发表于 2022-10-19 18:28
给石头点赞，情景优美。

上中财三年多了，也要来这个版块留个足迹。

喻芷楚

给石头点赞，情景优美。      

枕石问天

青于蓝 发表于 2022-10-18 17:13
论坛都比以前冷清了。
深圳这么热啊。

深圳好过春冬，不冷不热。有时候一件秋衬衫就把冬过完了。

青于蓝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10-18 15:35
这个版块现在也冷清。明天上下集。深圳好不容易凉快一天，得好好享受。

论坛都比以前冷清了。
深圳这么热啊。

枕石问天

草央 发表于 2022-10-18 13:45
石老师也太谦虚了，咱也不谈沈从文，咱就说沈大师沈巍，您看，他任何时候都有文艺范吶，无论从内涵还是外 ...

只能说时也命也。当年踏出校门之前就丢了分配的工作，一个人只身南下。下了火车已是傍晚，就想着去哪个街头巷口将就一晚。那时候没有人才市场，想着找工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去租了间房子。好在找工作还算顺利，不然花光了钱，俺就未必不能成为石大师呢？

枕石问天

草央 发表于 2022-10-18 13:34
原来世袭，

即便下海，文脉不断，落笔可知。

本质不同，下海谈的多是痞子文学，特别是深圳那个二奶村，胜过任何一个娱乐中心。

枕石问天

青于蓝 发表于 2022-10-18 09:00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文学，是吃撑了的追求。
等着看（下）呢。

这个版块现在也冷清。明天上下集。深圳好不容易凉快一天，得好好享受。

草央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10-17 11:15
先生终日沉浸在唐砖宋瓦里，偶尔出个门也是唐风宋雨的生怕迷了路。
我中财所有的帖，都是手机散步途中信 ...

石老师也太谦虚了，咱也不谈沈从文，咱就说沈大师沈巍，您看，他任何时候都有文艺范吶，无论从内涵还是外表，都一样。

草央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10-17 11:15
先生终日沉浸在唐砖宋瓦里，偶尔出个门也是唐风宋雨的生怕迷了路。
我中财所有的帖，都是手机散步途中信 ...

原来世袭，

即便下海，文脉不断，落笔可知。

青于蓝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2-10-17 11:30
求学时期看过些许，南下后要生活，早就放下了。

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文学，是吃撑了的追求。
等着看（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