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的某些细节

秦皇岛简枫

　　1.恍然惊喜

　　今天太阳好得出奇。白亮的光芒从楼群的缝隙里冲出来，照上落叶堆叠的草地，两只鸭子嘎嘎地叫。
　　我和娃吃了馅饼漱口刷牙，穿戴整齐下楼做核酸。队伍太长了，小区没被封闭的那几天，早早地做完收拾利索了。封闭了，大家就自我放纵了，八点半过了还有稀稀拉拉的人，趿拉着棉拖扭扭哒哒地走过来。
　　我和娃排队，娃不在队伍里老实呆着，在边上嘿哈嘿哈地耍宝。我身后有两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的大姨，其中一个转头对另一个说：“你是庄淑华吧？”那另一个惊讶地回：“我是啊，你可是哪啊？”这一个说：“我是苏凤兰啊。”俩人有压制不住的惊喜，要不是当下情势严峻，她俩应该拥抱一下才对。
　　那苏凤兰对庄淑华说，看见你好几回了，想喊你，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我一下就能认出来。那庄淑华说，我可说啥也认不出你来，你咋变成这样了啊，原来你多白净，现在咋黑成这样了啊。
　　我看她俩，上下左右地端详，她俩几乎没什么区别。都是身材不高偏胖，头发花白脸上老年斑数不过来地多。打听昔日同学，不胜唏嘘，各自说着各自，我把耳朵伸长听她们久别重逢的聊天。
　　一个是邮局老职工一个是跟随闺女才离开老家，她们俩多欢喜啊。我带娃找有光亮的地方玩儿，拣树叶摘金银木的小红珠子。娃说姥姥你看，我们一起做核酸的两个奶奶在那里呢。循着声音望过去，苏凤兰庄淑华在一棵五角枫下边拍照呢，嘻嘻呵呵地说着，拍着手乐。我走近她们提议为她俩拍个合影，她俩站在五角枫通红透亮的枝桠旁，明媚地笑着。我拍了好几张她们都特别满意，我也满意。
　　娃问我，这两个奶奶是同学吗，我说对啊她们是小学同学。她们有好多年没见过面啦，好多年是多久啊，好多年就是像姐姐那么大的时候她们在一起上学，等到比姥姥还要老的时候才又遇见。
　　娃问，那那么久那么久她们问啥不在一起玩呢。她们光忙着上班结婚生孩子啦，这回遇上了她们以后就会一起玩儿啦。我娃使劲儿地耶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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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记忆里的昨天

　　和闺女一起去智德半岛店体检，我是单位例行的，闺女用的是例行体检附赠的福利卡。我俩项目不同，大体上也是楼上楼下来回跑，遇见了击个掌。人不多，干净利索，早餐简单干净。三样小菜，玉米渣粥，花卷鸡蛋。
　　所有项目全部完结才去用早餐，也快到中午了。周末，孩子今天不用我陪玩，渔夫在单位连班，我联系宋大夫想去做按摩。昨天感觉右边后背有点疼，这身体且得拾掇拾掇了，留着过冬。闺女说千万别骑电动车，天阴着冻出病来。
　　折腾有一个小时才到宋大夫那里，人身体仿佛存了记忆，原本还能坚持下去，看着宋大夫铺展雪白的床单，啪啪一抖落，像是一块粘土遇着秋雨淅沥，松软得拿不起个来。自诉症状，盖好被子，我心里就收到一个暗示，再不来真不行了。约摸着也有一个半小时，宋大夫说今天就到这里，简老师你睡一会儿吧。
　　要是能睡着，也是好的。许是暖气还没给的缘故，总觉得温暖不够，被子也小四下漏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大夫聊起笛子来，他说起他曾在文艺宣传队工作过的父亲，说他的笛子就是和父亲学的。他放了几首他录在手机里的曲子，听起来舒缓轻快，仿佛能让人看到一颗心被阳光笼罩着。
　　他父亲年前从东北过来了，跟着环卫队清扫附近街道，每月能有两千块的进项。我说不如挂个牌子让老头教小孩儿吹笛子，他说他能吹但他不一定能教孩子，这还有个口头表达的能力问题。他父亲印象里还是有些拙于言辞的，在宋大夫按摩的门牌边上另有一块磨剪子锵菜刀的牌子，偶尔也能收入十块八块的。
　　宋大夫眼神不好，他父亲口语交际不那么流畅，这父子俩即使能吹出一串花朵来，也难以教小孩儿手口眼并用将一支笛子娴熟地玩起来。世间遗憾事十有八九，认命吧不认咋地。自己散步去公园，去看看久违的雪松果子，还是旧时模样一大朵一大朵的雪松果。抖空竹的跳舞的滑旱冰的，或许也是那些老人，即使变换了我也觉察不出。
　　街边的韭菜好西兰花好豆角也好，买了一袋子拎着走，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饿得像一头饥狼，吃了一碗面两块烤地瓜。读几页书，就听闻又有病例了，明日封全城。我看着那一袋子菜，耸耸肩抻抻后背，右转转左转转，暗自夸奖我自己：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老娘们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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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看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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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年秋天，友人驱车三个小时来我的小城。那时我还扎马尾辫，好像比现在高些，记不准了。我们开车去燕山深处看秋，一路上不停地在说话，说过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有秋天有我有友，这就够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再见过那样的秋光，车子冲过一条小河溅起的水花，风带着金红色的叶子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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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山里的紫菀花特别多，我们好像买了梨子和红枣，去了一个乡集，我喜欢集市上的香蘑串，喜欢葫芦条，喜欢新鲜的红豆。我那么喜欢，那个秋天是最好的，很小很甜很温暖。我又想起来那一天，想起那一天还不算很老的自己，我咧着嘴巴大笑过，露出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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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的秋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样土特产几种不知名的野花。我甚至记不得土特产的滋味更记不得野花的模样，我很怀念那一天我的心意，舒展自在蓬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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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有什么不重要，野花什么模样不重要。风景在行走的旅程中远没有游伴重要，因为我要说话。

       4.这一年，桂花又来了

　　早些时候，我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问。问杭州的友人问富阳的友人，问整个南方。每每得到这样的回答，说是没影呢。七月下旬我又问杭州的姐姐，说天气太热39度呢，桂花树的叶子蔫蔫巴巴的没个精神气。问得多了，姐说有啥好的小米粒子似的一堆一堆的。有些日子没问了，疫情闹腾得人心搁不下桂花了。拼命活着都四下够不着天的感觉，当活着成为第一要义的时候，桂花显得可有可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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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有朋友早早地就告诉我闻到桂花香了。​我心里忽然打了一个机灵，仿佛用无限延展的一只手臂从记忆幽深的底部把一件关于桂花的事打捞上来了。原来我还有桂花，还有年复一年心心念念地记挂，有记挂的心不空落。我挺喜欢友人的描述：粘腻，厚而碎的嗅觉，是一团又一团的泡沫附在身上感觉。
　　​我是个幻想狂，漫无边际地信马由缰。搂不住闸刹不住车，时常在梦境里悬崖边，任由一匹马纵身一跃而不去勒。总得有一张白纸铺开来，东一勾西一摸地尽情挥洒吧。桂花就是我凭空捏造的一个虚拟物象，痴迷眷恋又摸不到头绪。
　　又到了把长风衣拿出来的季节了。要是细细碎碎的桂花随风北上，愿留给我三五七八粒，缀于衣襟。

淡淡不如风

离得不远，高铁几小时就到了。你找长风衣，我找羽绒服。
我们的太阳也不错，可外面真的冷。

草舍煮字

古稀再相遇是惊喜的，但我仍心怀悲怆——看你不是你，看我不是我。
碎碎念，碎碎念，一日不念又想念。
看秋看什么？看秋景似乎是艺术家的事。我们在秋景里就行了，我和我友。聊到兴头上打一眼秋景，能打打秋风更好。

草舍煮字

南方的朋友拍了几张很仙灵的桂花照，试了几回传不上来。
唉，实在不忍独专。

喻芷楚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1-1 17:16
南方的朋友拍了几张很仙灵的桂花照，试了几回传不上来。
唉，实在不忍独专。

我想传几张大腹木棉花，传半天只传上一张，到摄影版，还弄不上版权。

喻芷楚

我阳台也有桂花，不过现在开的不旺，要等过了元旦那才会成气候。

文字闪耀生活

看简的文总感觉美美的，生活气息浓浓的，你咋写的那么好？

冰峰雪鹰

喻芷楚 发表于 2022-11-1 20:17
我阳台也有桂花，不过现在开的不旺，要等过了元旦那才会成气候。

楚楚说的是晚桂吗？到了那个时候，尤其是新年伊始，那个情景该是多么欢欣鼓舞！

唐僧没有肉

简枫威武。真的，别的话我想不起来了。
每一篇散文都有诗的影子，或者说长了散文的模样却拥有诗的灵魂。问题是模样也是西施，而不是李逵，灵魂么，自然是谁美是谁，当李逵还是西施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