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秋三章

李子四

穷秋三章

一、白桦林

  过几天就要立冬，秋便算穷尽了。

  想起秦观有首《浣溪沙》词：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他是写春愁的。可是却用穷秋去形容春晓的阴翳，我感觉有点滑稽。因为此刻，我正闲坐着晒太阳。

  风的确有点萧杀了，不似夏日，风临的凉爽令人愉悦。秋里的一树一草，均露出干渴的疲态。但阳光灿烂呀，灿烂得可以想象，四野都是金色的。

  有同学去了新疆，拍了些深秋的桦树林的照片给我看。我很惊艳，同时又有点疑惑：“你确定真的是桦树林吗？”


  我见过整片地发黄的银杏树、桑树，苹婆树。当然，会一树黄澄澄的，还有榆树、榉树、梧桐等等，但我只见过单棵。统一的色彩，要一大大片才斑澜壮阔。桦树，也称白桦树，因为它的树皮泛白。我们南边比较少见，我知道东北、西北较多。而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那首据说是俄罗斯的民歌《白桦林》。战争的烟火中，透着爱情的忧伤。

“是的，我确定。景区是这样介绍的，当地人也说是白桦林。”那个同学说。

  我把照片放大了看，能看到树杆上的眼睛了。于是我也确定，是白桦林。记不起在哪部电影看过，父亲对儿子（或者是女儿）说，那是白桦树的眼睛，它会看着你。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见到它，就知道故乡和父亲都在你的身边。于是，我也知道了，树杆上有眼睛的树，就是桦树。

  桦树的眼睛，是风吹折了枝的树杆的疤痕。它是母树对失去的枝丫的张望。这样的“眼神”，有多么的怜惜，多么的不舍，多么的期盼。它像极了为人父母，对自己孩子远行时的目光。

二、菊之蕾

  今年三月，我与友人去了倒水镇大同村，只为看一看那里的菊。

  谁都羡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生活。但当把采菊作为一种生计，汗水泥水雨都分辩不清的时候，南山在哪？便是次要的问题了。

  采菊、分菊、裁菊、集菊的中年妇人也乐观，她说很满足一天一百元的酬劳。但年轻人不乐观的，他们向往城市的机会。月入三千元不是目标，于是不断的跳槽，求职，以期待更好的收入。所以，在农村，极少见到年轻人的身影。

  我蹲下来与一个正整理菊花的妇人聊天。她看起来已有五六十岁，比我年轻。我问：“你后生的时候，有出去打过工吗？”她说：“有。但差不多四十就回来了。”我又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留在城市？”她有点不好意思：“买不起房，无论多么努力，靠工资买不起城里的房。”

  她还说：与未婚夫一起出去，拖了三只化骨龙回来。现在化骨龙大了，他们又出去了，只有我俩老木头在村子里。他们是不是也会回来，听天由命罢。

  我无语。想起了那句在电视里常见的口号：“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感觉是一条很漫长的路。

  不是说菊是秋天的花吗？怎么三月份有菊？妇人笑了：现在冬天都可以种西瓜，三月有菊算什么稀奇。这是为清明准备的，到秋天，它还会再开一拨。有兴趣，秋天再来吧。

  秋天还会再来吗？我不敢肯定。妇人递给我四支六寸长、颇粗壮的光枝，说：“回去插在花盆里，缘分到的话，秋天会送给你菊花的。”

  我半信半疑的把它们插下了，分别在两个盆中。没成想一周后，它们果然发芽了。我有点喜出望外，几乎受宠若惊。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护理，只晓得淋水。半个月后，四棵死了三棵。我想，大概是营养不良吧。但总不能撒泡尿、搅坨粪下去啊，只好记得的时候，淋点淘米水，或丢几粒不知所谓的花肥下去。

  剩下的一棵，长得也不讨喜。软蔫蔫的，如攀爬植物一般。我无所谓了，有点听之任之的态度，不过，水还是记得浇的。

  过了秋分，我发现了几条枝端，有些不同于叶子发芽的东西。十来粒，疑似花蕾。我有了点希望，希望它们快快长大，在我的阳台首次盛开菊花。

  但它们长得太慢了，慢得我欲拔苗助长也不知从何下手。只好耐心地等，就像我宅在家里，耐心地等疫情过去一样。

  终于秋将穷了，花蕾长到一颗花生米似的大小。什么时候会开呢？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们这里的穷秋，只是日历上的意义。而我，在太阳底下，还穿着夏天的短袖衫。

三、礁之跳

  有朋友发了张图片，是写秋旱的西江的。江水浅薄，露出河床的礁石。有个人从此石跳跃到彼石，被他抓拍到了。浅浅的水，还有跳跃者的倒影。我想，如果礁石连绵不绝，他也许能跳着渡过宽阔的大江的。

  有湖北的网友惊呼，长江，可以在河床底走着过去了。船，失去了意义。如果不是考虑汽车的话，仿佛连桥都失去了意义。

  2022年真不是寻常的年。老天有些不可理喻，要么涝，要么旱。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地震山崩，森林失火。还有那个阿鼻地狱般的疫情，让人口罩掩面，分不清丑美。

  疫情之下，我还是要去玩的。托同学之福，小车接送。虽然不敢远行，附近的村庄随意走走也可乐呵一日。

  我们这小城多山，也多水。八桂水系全汇到这儿来了。在大桥上呼啸而过的时候，真难以想象，原来夏天时汹涌澎湃、几乎成灾的河水，竟因秋旱而干涸得一塌糊涂。

  河床中巨石嶙峋，犬牙狼齿。两旁的滩涂，说沙不是沙，说泥不是泥，是灰褐色的没有生气的土地。

  船怎么办呢？我终于看到了在靠近南岸的地方，还有很多数百吨的货船在行走。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北岸，人工地打造了无数的石坝。这些石坝有几百米长，把河拦截了一半。

  原来，这些土坝之间在沽水时节，是没有水的。它们把有限的水，全赶到航道去了。我不得不赞叹劳动人民的聪明。

  网上，一个叫中财的论坛，有人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醒来的河流》。他写自己故乡一条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河，终于有水流了。流出了两岸人们的欣喜，流出了老人的眼泪，流出了花红柳绿，流出了解脱名存实亡的感动。我默默地读完这篇文章，也读出了对河的生命的敬畏。

  恢复水流的河是醒了，那么，接近干涸的河，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休克呢？我想是的。不过我相信，我故乡的河不会休克至死，它只是在秋穷时疲惫了。只要一场风雨，它就会丰盈、活泼地恢复活力。

  我看着这张取名为《礁之跳》的照片，有点好笑。如果是二十年前，我也会这样跳的。礁石之间，可以跳过去，再跳回来。但是，青春一别，就无法跳回来了。

  秋穷了，跳不回曾经的花红柳绿。但我们可以挺挺胸膛捱过冬季，跳到明年的春天里。

2022.11.03

荷不雨

“穷秋”，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新鲜~
李老师的文章很有生机，充满活力。

李子四

太和五中张奇 发表于 2022-11-11 15:12
2022年真不是寻常的年。老天有些不可理喻，要么涝，要么旱。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地震山崩，森林失火。还有那 ...

谢谢太和老师光临。问好。

李子四

梦随风万里 发表于 2022-11-11 08:21
我也很喜欢秦观的《浣溪沙》，能读能背，但却从没对这个“穷秋”在意过。今天读此文，提起“穷秋”感觉很新 ...

感谢梦随老师过访。
我之意，穷秋，是秋之将尽了。不知对否。
问好。

李子四

青青湖边草 发表于 2022-11-10 10:55
三篇短章，尽显秋的韵味……

谢谢青青老师来访。致意。

太和五中张奇

2022年真不是寻常的年。老天有些不可理喻，要么涝，要么旱。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地震山崩，森林失火。还有那个阿鼻地狱般的疫情，让人口罩掩面，分不清丑美。


清新唯美的文字。

梦随风万里

我也很喜欢秦观的《浣溪沙》，能读能背，但却从没对这个“穷秋”在意过。今天读此文，提起“穷秋”感觉很新奇。是什么样的秋叫“穷秋”呢？穷秋就是晚秋，也就是作者笔下秋天走到了尽头了？古诗词里的有些字词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说。各人有各人的理解。能感觉到那美好意境就好。

青青湖边草

三篇短章，尽显秋的韵味……

李子四

剑鸿 发表于 2022-11-9 10:51
不错的几章秋天素描，穷秋之穷，乃是秋尽意不尽之谓吧

剑鸿老师点评得对，秋尽意未尽。谢谢。

李子四

xam720 发表于 2022-11-9 10:34
文章有感悟、有生活，感悟深厚，生活气息浓郁。欣赏，问好！

感谢720老师鼓励了。问好。

剑鸿

不错的几章秋天素描，穷秋之穷，乃是秋尽意不尽之谓吧

xam720

文章有感悟、有生活，感悟深厚，生活气息浓郁。欣赏，问好！

李子四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11-8 15:12
穷秋三章，在题目有意思。

谢谢叶版。。。。。。。。。。。。。。。。

何叶叶

穷秋三章，在题目有意思。

李子四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11-7 16:55
欣赏老师有关秋天的美文，点赞！下午好！

谢谢建华老师鼓励支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