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光微雨 于 2022-11-10 12:55 编辑
立冬,又到百合丰收的季节。想起老冉,一位种百合的朋友,不知道他的百合今年收成如何。疫情还没过去,百合能卖出去吗?
认识老冉是在蔬菜市场上,老冉正在不温不火的卖百合。他的百合个头大,色泽洁白如玉,但不知道味道如何。老冉并没有使劲做推销,有人问了,只是说,买回去觉得味道好再来。老冉,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成一些。庄稼人天天劳作,太阳下晒得皮肤黑不溜秋,人瘦精干,一口西北口音,但说话用词有点水平,笑起来憨憨的。
买回来的百合当天就吃了,味极鲜美。后来吃百合只找老冉买。一来二往,我们就成了朋友。觉得他真不是一般的农民。
有一年夏天,老冉说百合打尖了,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他家在兰州市七里河区冉家庄。老冉开了一辆黑色轿车,从山上下来接我们去村子里,一路上给我们介绍看到的风景。路过沈家岭的时候,我们下车去参观了红色文化教育基地。老冉是个不错的导游,在看战场遗址地形沙盘时,从头至尾地讲了解放兰州的这场战役,他的父辈中有人参与了这场战役。看着眼前这个朴实的汉子,我对老冉的印象又加深了。
车开到山顶时,一种从未见过的景象扑面而来。广袤的土地,与蓝天白云相呼应,绿油油的梯田衬托在忽隐忽现的云雾中,一层又一层,仙境一般。这个季节正是百合打尖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都是百合。远远望过去,梯田上有农民在忙乎。在这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看到的是天然的画笔之作。
老冉说这里干旱少雨,土地肥沃,非常适合百合生长。百合,我只知道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是其它根茎蔬菜的2—5倍,并含有人体所需要的很多种氨基酸,知道它是一种美味的食品,却从来不知道百合是怎么长成的。
老冉说,兰州百合生长周期长,自然生态环境下生长期长达6-9年,真正称得上吸收日月精华、聚集大地灵气,其营养价值和药效价值显著。原来这一地的百合,在黑黑的土地里,要经历无数次的寒冷和酷暑,经过几多轮回才能修成正果。
我们中午到的老冉家。他家的房子是四合院,院子里有苹果树、梨树、核桃树、杏树、桃树和花椒树,地里还种了草莓,后院收留了四十多条流浪狗。老冉还养了蜜蜂,懂得人一看那个箱子就知道了。在城市生活太久,真的羡慕老冉家像个世外桃源,如果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院子,该是怎样的幸福。 老冉和媳妇热情好客,为我们准备了地道的农家饭,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自家种的麦子磨的面,新鲜又美味。老冉家里还有老父亲,老冉是个孝子,在外面顶天立地,在老父亲面前,说话却像个孩子。老人家80多了,身体硬朗。老爷子说冉家种植百合有100年的历史了。他们家是个大家族,清末同治年间,从七里河王家坪搬到杨家沟冉家庄,但是家族大兄弟八个,之前家里是跑马帮的,家里有三头骡子,一边种百合,一边经商,家里本来还有煤矿,后来被国民党占有了。清末的时候,兰州百合稀缺,种的也少,一斤百合要一个大洋,普通老百姓也吃不起,吃百合的都是大户人家,当时种植的百合只供一些达官贵人食用,地方官僚用来向清朝政府官员和皇室进贡。老冉家种百合是世代相传,百合产量高,洁白光泽,品质好,是十里八乡远近皆知的百合种植大户。
史料记载,兰州栽培百合从引种到现在约有130多年历史。据皋兰县志记载,兰州百合是七里河区一个姓杨的农民,于清咸丰年间从陕西长武引种而来,得到当时的陕甘总督大力支持,百合得以迅速发展。百合很快爱上了这片延着黄河伸展的土地,大家把引种百合的姓杨农民也叫“杨百合”了。
老冉说,年轻时也曾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在外打工了几年,有一次进了传销窝点,死里逃生跑回家乡。回来后,听了父辈的劝导,决定还是要把种植百合的技术传承下去,脚踏实地的把百合种好。
他虽然从小跟随在父辈身后,对百合种植有一定的经验,但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对餐桌上的食品要求越来越高,这就要不断地更新技术,在增加产量的基础上,质量标准也要不断提高。老冉在农机站科技专家的科学指导下,精心选种,总结出浅种扶拢、覆草保湿、秸秆还田和用玉米面当作有机肥等适合百合种植的系列技术,按时进行人工除草,保证百合生长环境的无害化。他对每一亩地百合都做详细的成长记录,按时移苗、摘花、拨仔、采摘,使得每一颗百合都能瓣大肉厚、洁白如玉。由于富含钙、铁、锌等微量元素,百合在空气中会被氧化变黄,但这样的百合入口绵甜,纤维极少,口感脆甜,可当水果生食,堪称人间美味!
老冉喜欢看书,喜欢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喜欢钻研新的种植技术。他有不少农业专家的朋友。在我眼里,他是一个有思想的农民。当地大学一位教授还专门到他的百合地,和他合作开展百合种植的科学实验,用微生物菌肥等新的种植技术,期待有好的成果。
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老冉家的百合地。老冉说,他家有三十来亩地种的百合,另外玉米、土豆种了七八亩,每年休耕七、八亩(自家土地只有十来亩,其他都是租种别人的)。百合种下去,三到四年挖一季。种植百合需要育种,种子一般育三年。百合最初的种子在大百合上寄生两到三年生成,挖大百合时跟成品百合一起挖去,子母分离,接着把小种子种上育种,育上二到三年挖出换地二次种上三到四年才有成品百合出土。前面是育种,后面是二次移栽,所以种百合地少了不成,发展不起来,种三十亩左右每年挖的才有五亩多点,成品百合一般亩产能达到三千多斤,新茬地块能收五千斤也没问题,经常种的地不好好长,所以要养地休耕轮作,种上一年土豆或玉米等,庄稼人叫做换茬。
此时正是百合打尖采芽的季节。很久没有下雨,土地干得裂缝,虽说百合抗旱,但此时需要充足的雨水。老冉站在地里,有点发愁的说,最近雨水太少,百合长势全看老天脸色。种百合的地是旱地,种植土豆、小麦等别农作物,经济效益没有百合好。种植百合的收入高,风险也大,种下去每年都要施肥、松土、除草、防病,还要防野鸡偷吃。老冉说,百合花开九载不是空话,种三茬百合把人的头发都熬白了,一茬百合需要九年,种三茬就是二十七年,一块地种三季成品百合,小伙子就熬成大爷了。一颗百合从小种子到成品上市最少要在七年以上,不管大小都一样。用老冉的话说,种百合跟教育培养孩子差不多,上肥除草无论哪个环节没做到位,到时就会造成减产。
由于百合较长的生长周期,加之采挖时间的严格限制,百合一年采挖两次,一次是冬季,在霜降以后冻土之前;一次是春季,在清明前二十天,百合发芽前。百合的采挖不能使用大型机械,只能人工一颗一颗的挖,才能保证整颗果实的完整性,减少果瓣的伤害。挖出的百合还要剪去根茎、擦去泥土,低温保湿存放。诸多繁琐的要求,无法预知的收益,太大的风险,许多人不愿投入而外出打工。老冉坚信自己能把百合种好,多大的困难他都经历过,种好百合才对得起列祖列宗,种好百合才能世代相传,种好百合是冉家最重要的事情,老冉热爱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就是他的根,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地方。
老冉开玩笑说,种百合跟写文章一样,都是日积月累,执著去做,不管成与败,笑着去面对,尽力而为!鲁迅曾说,弄文学的人,只要一坚韧,二认真,三韧长,就可以了。这个喜欢读鲁迅文章的老冉,身上多少有点先生的精神。先生还说,无论何时,不管怎样,我决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灰心丧气。老冉就是秉承了这种精神吧。
老冉的朋友很多,经常有人去他家做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领着朋友们参观他的百合地,说起这些百合,神情就像一个老父亲在夸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慈爱,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我们见到的成品百合通常生长在海拔1800到2200米的二阴山区,喜欢阴潮而不能积水的土壤。每颗晶莹如玉的百合,都要经历三年育种,六年长成,九年才出精品。这一过程看似浪漫,实则无比艰辛,九年才长那么点儿!这其中的艰辛过程,只有老冉他们这些种植百合的人才懂。他们种百合就像日夜看护着孩子一样,精心培育,真的是把心操碎了,九岁才出来见父母,父母的头发能不熬白吗?在沉淀了无数次破土而出的百合,像一位清冽的姑娘,出污泥而不染,有着高贵品质,内敛低调,更像大西北那些勤奋上进的女孩们,沉稳,美丽而不张扬。
做为一名兰州人,希望兰州百合像兰州牛肉面一样名扬天下,希望我们的“百合之乡”被更多人认知,也希望老冉这样的新时代农人把百合精神发扬光大。
盼望疫情早点过去,老冉他们从大山里走出来,能在市场上早日见到他们捧出洁白如玉的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