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叶子的女人（外一章）

秦皇岛简枫

      ◎搂叶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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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在园子里常遇见她们，包着鲜艳的围巾，弓着身子低着头，怀抱一把搂耙子。搂啊搂，没有尽头的叶子一层一层，上个冬天的大风吹落它们，它们紧紧地贴和着大地。搂叶子的女人偶尔直起腰身，彼此说上几句话，这是园子的东北角，偷一会懒儿不会被觉察。我想给她们拍一张照片，走近她们商量：我能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她们互相望着哈哈大笑起来，我竟然完全不知她们笑的原因。我有点发愣，站在她们近边不知道拍还是不拍。一个包着绿围巾的女人说：埋里埋汰的拍个啥啊，不就是一群农村老娘们嘛。我说春天了，拍出来很好看呢。她们没说让也没说不让，有继续干她们的活计，她们身前身后的叶子三五分钟就装满满一大袋子。那袋子太大了，四五个搂叶子的女人站在装满叶子的大袋子边上，看起来还显得娇小。她们几个人合起力来推搡那个硕大的袋子，四五个这样的庞然大物站在那里，有点像傻傻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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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离她们远了一点，对着她们的背影，把镜头拉近一些拍了一张。左边那个女人右脚略微抬起，身子舒展有几分妩媚动人的味道。我想起二小姑和我说她来城里打小工了，一天七十块钱，给花圃里的小树穿衣服。那时去年初冬的时候，她们坐着面包车来市里，干一天活晚上再做面包车回去。山里的女人来城里做小工是日结算，每天都能拿着钱回家。她们说每人原来是八十，面包车抽走十块钱，这七十块钱也足够让她们乐呵了。一年下来都能有活儿干是最好的事，她们不操心去哪里做什么事儿，只是每天跟着面包车来有啥干啥。她们活得单纯，她们的快乐也简单，每天为着那七十块钱起早贪晚地挨累。这是一群没权力生病地女人，甚至她们觉得连偷一会懒都是一件奢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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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里女人能得清闲只有腊月正月，不出来做活计了，在家忙乎年。偶尔能空出一日半日打个麻将摸个小牌，输赢不过三五十也是心疼得骂祖宗。她们说城里人太浪费了，树枝叶子都没人要，垃圾箱边上旧衣服旧鞋子也没人要，真是糟践钱呢。山里烧火做饭都是女人拾柴，秸秆就是烧高粱秸秆，玉米秸秆能粉碎卖钱卖给养牛的。三月，当大地蓬勃兴起的时候，搂叶子的女人一耙子一耙子地清理落叶，在她们身后我仿佛能感觉到万物有灵舒展腰身冒出青嫩的小芽苞。我时常在想每一年都要一遍遍地出去找寻，找着找着春天就浩浩荡荡地来了，便以为是我找来了春天。此刻我方才觉得自身地肤浅，那花叶繁茂的春分明是这些能干的女人一耙子一耙子地搂出来的。她们红彤彤热涔涔的脸庞，比春花还要娇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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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在园子里走了有两个小时，在白杨树下遇见她们，在栎树下遇见她们，小槐树皂荚树她们像移动的几个姐妹，满园子到处都有他们。她们嘻嘻哈哈地聊天，她们响亮地笑毫无顾忌地高声大嗓，我忽然就羡慕了。她们活得自在像一株不加修饰的植物，迎风长成自己的模样，她们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想讨要一把大耙子，去她们中间搂叶子，又怕她们哈哈大笑，笑我装假笑我矫情。我像个夹起尾巴的大猫，悄默声地离开她们，春天属于她们，而我不过是过路人。我频频回望她们，她们也没有留心看我一眼，依旧做着她们手头的事，叶子被搂到她们的脚下。她们又开始往袋子里装叶子了，袋子还是那么壮阔硕大，她们对付起来那么力不从心。

       ◎在乡下读书

　　当年在乡下，周遭大多数人是不读书的。他们并不认为人活着非要读书，一辈子不识几个字，也照样吃饱穿暖，生老病死，活成老头就靠墙根晒太阳，活成老太就对着亮光纫针。读书嘛，是生活之外的奢侈事情，既然奢侈，不做也罢！但我宁可食无肉，也要日日见字纸，当年的我读的最多的是《人民日报》副刊，还有后来才有的《散文》杂志，那时我在村小学任代课教师。

　　几十年过去了，我对那时的选择不后悔。感谢读书这事，让一个女孩能突破原生家庭的囚禁，逃离乡下广袤无边的玉米高粱。先前那些和我一样喜爱读书的人，慢慢都不见了。她们爱上了旁的事物，这不足为奇。生命本就像是一块自我调制的糕饼，自己亲手加进去的材料，成就自己区别于他人的味道，不同的人生，就是由一些不同味道的碎片组合而成。只是我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不读书不写字，还能做什么？

　　1974年的冬天，我的班主任给我写过一份期末评语。时隔近四十年，这一页夹在书中的白纸，早已泛黄变旧，像拎不起来的旧时光。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却被我记在了心里。“该生各科成绩都有进步，希望来年改变偏科现象，做到全面发展。”

　　我一生都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全面发展，我只是喜欢读书，读一些他人看来无意义的闲书，而对于数字公式完全没有感觉。这导致我在转正考试的路上屡屡受挫，比别人晚了好几年。记得某一年转正考试，我语文成绩全县第一，数学仅仅38分，当时不禁叹气，能及格也好啊！

　　从1997年开始，我连续八年主持小镇的六一文艺汇演，并负责写串场词，本是小事一桩，我却认为是桩大事。能把书上读到的美妙词句找个机会用上，非常合我心意。对文字和读书的偏爱，让我在当时有了意想不到的福利。当年全市举办教师征文，我们单位指定我去。我有幸一举得奖，得了一个红花被罩和一个同款床单，回单位后，有同事羡慕地说：“这也忒能耐！动动笔的事，名利双收啊。”我把奖品拿给母亲，她不断地摩挲，满脸都是欣喜。

　　因为读书，我将自己从精神与生活的种种困境中拔擢出来。也因为读书，在乡间任教的岁月里，我收获了无数文字带来的珍贵感悟。读书是一件长久的事，与生命等长才不枉此生喜欢一回。在我看来，读书就像是舔一舔渴望许久的糖果，时不时舔一舔回味一下，充分品味其美味后才能消化掉。那些年我细心积攒下一些报纸副刊上发表过的作品，拿回家给父亲母亲看，他们都会仔细看许多遍，压到桌面上的玻璃板下。家里来人串门时，自豪的指给人看。

   在乡下的读书经历，为我打开一扇绮丽无比的窗子，让我在回忆中总能撷取喜悦与甜蜜，余生都享受不尽其中的美妙之味。

秦皇岛简枫

何叶叶 发表于 2023-3-1 18:38
学习佳作，问好老师。

多谢鼓励。我争取写出更好看的文字。

秦皇岛简枫

陌小雨 发表于 2023-3-1 19:36
一个搂叶子的女人，把乡下农村妇女的精髓写得活灵活现，非常不错的文章，写得真好！

看这个点评还是偷着乐一会儿。今天很开心，收到省作协通知，加入作协申请批准了。

陌小雨

一个搂叶子的女人，把乡下农村妇女的精髓写得活灵活现，非常不错的文章，写得真好！

何叶叶

学习佳作，问好老师。

千幻烟

写诗的人，写散文就是美，不是一般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