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光微雨 于 2023-3-27 10:17 编辑
我们在春天的雪里对望
我和母亲相识在1971年的春天。那一天大雪纷飞，那时候交通不便利，没有出租车，母亲大着肚子疼痛难忍，风雪中没有办法去医院，幸好有医生邻居帮忙，母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家里生下了第三个女儿。那一天是惊蛰。
母亲生的又是女孩，邻居医生家里有两个男孩，家里缺个女孩，父亲曾把我抱去他家几天，母亲在家思女心切，让父亲还是把我抱了回来。长大之后，很多次听邻居阿姨说起此事，说我差点成了他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这个故事，邻居们总会提起，他们是开着玩笑说的，我还是一次次跑去母亲那里质问，母亲也会把我搂在怀里说：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
我确信母亲是舍不得的。小时候，她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哥哥姐姐们呵护着我，从小到大，我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哥哥姐姐们要学做饭，要干家务活儿，而我可以赖着母亲，只知道疯玩。
我可以想起她带我去过的公园，看过的电影，给我做的衣服，给我烫的羊角辫，也可以想起她为了我们和别人吵的架，她那么护犊子，但关起门来，也会狠狠揍哥哥姐姐，但却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都没有。
我嫁人了，却不会做饭。母亲会一趟一趟骑着自行车给我送吃的。怀孕的时候，和父母住隔壁，生孩子的时候体重140斤。整个月子都是母亲伺候的，休假满去上班，母亲给我做了新衣服，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上了，我太胖了，母亲是不嫌我胖的，在她眼里，吃的胖才健康。大概天下的母亲都不喜欢减肥的孩子。
在别人家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我家，没这个讲究，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想回家就回家，从来没有年三十姑娘不能回家的事，只要不回远方婆家的时间里，都是和父母一起过年，一起包饺子，就这样包了这么多年。
吃了母亲包的饺子有多少记不清了，不管是大小节日，我们都会一起庆祝度过，我会在节日里为她送花，会请她出去好吃的，我知道她爱吃烧豆腐，每次都会点这道菜，我也会为她买新衣服，每一次她都问贵不贵，我都骗她很便宜。
一直很享受母爱，就算母亲最后病了，每次推门回家，只要看到她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我也会心安。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看不到她，她像玩捉迷藏一样，忽然就藏了起来，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刚离去的那几天，我没有太多伤痛，直到我打开冰箱看到她爱喝的酸奶，窗台上随风摇曳的植物，安静折叠在沙发上的绒被，放在桌子上的全家照，才开始泣不成声。后来，除了梦以外的地方，再没见过她了。
今天路上行人很多，车很堵，到处都是临近清明扫墓的人。大哥的车快开到墓区的时候，忽然就飘起了雪，先是小雪，后来越下越大，大哥忽然对我说：你出生的时候，下大雪，就是三月。大哥只轻轻一句，我已经心如刀割，难道是母亲知道我们要来看她了吗？有人说，逝去的人藏在云层里，雨落时就会来人间看。
我做了她爱吃的豆腐和香菇。哥哥姐姐们也做了母亲平时爱吃的食物，放在墓碑前，满满当当一小桌，大哥特意和她说：小姑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豆腐，记得要吃啊！那些焚烧的黄纸忽然飘了起来，大哥说，母亲是收到钱了。勤俭一辈子的母亲，到了天堂，就不要再节省了。
一丛白菊，三千里梦。我想起那些年的花开春意浓，人间百年，至爱亲朋只陪半程。我不知道您到底去了哪里，另一个世界如何，但相信只要我们记得，惦记，思念，依然有爱流动在彼此，依然保留珍藏与她的记忆。她就依然与我们同在，在平行世界里。
雪停了。看见天边越来越亮的天，还有一片云，我挥挥手，告诉她：如您所愿，我们很好，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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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7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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