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

王小鱼

        农人

        牛做的事跟人做的事是一样的。牛耕田，种庄稼，却不能多吃一粒粮食，只能吃田里的野草。那么人呢？打下的粮食捡好的卖了，自己留下来的都是烂的坏的。那些年缴公粮，挑最好的缴到公家的粮站，轮到自己吃的时候，还是烂的坏的。这就是鲁迅提倡“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原因。

        可是，最近几年老是看见人们算账。一亩地打多少粮食？用了多少种子？施了多少化肥？下来种地的费用，机械化的费用。紧跟着农药浇水除草追肥，乱七八糟的各项投资以后，庄稼终于长好了，收割的时候又是机械化。这样一亩地下来还不算人工，几乎投资跟收成相等，遇到天灾年瑾，说不定还要赔钱。要我说这账可以这样算，但也不能这样算。我们种粮食最基本的目的是什么？解决吃饭，解决温饱。几千年来的农人都是这样，种多少地，打多少粮食，根本就没有在经济效益里去计算。原来的生活方式单一，士农工商就那么几种。入仕的求取功名，那是带有目的性的，因为十年寒窗，谁都想金榜题名。况且，读书的意义就是治世，而并不是识字做游戏去闹着玩而已。

        相比之下，农人的目的就单纯的多了。养家糊口，进而吃饱穿暖，万事无忧。农业社会里，种地就是一种本分，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表现。至于说贡献，因为地是国家的，缴粮纳税也是应该的。但到头来，国家的兴旺发达也都算在农人的身上。大秦之所以横扫六合，就是以农业作为基础。一个郑国渠，就可以让粮食产量成倍的增长。那么都江堰的李冰，被千古传颂，也就不言而喻了。普天之下，什么事也比不上吃饭重要。更何况，泱泱大国，人口众多。试想一想锅里没米会怎么样？多少次改朝换代，还不是因为饿着肚子引起的？所以，种地是大事，是关乎国泰民安社会稳定的大事，任何时候都不能马虎。

        但这些年，很多人却忘了本。他们把种地跟钱财经济联系在一起，另外再算上自己的价值。比如出门在外，打工挣钱，大工多少，小工多少，按天、按时，甚至按秒。这样算来，种地就太不划算了。更何况有牛作为榜样，辛辛苦苦，到头来吃糠咽菜，所以就更不愿意去做了。因为都是为了填饱肚子，相比之下得几个现钱，比得一斗麦子实惠得多。最终都是吃，有了钱，什么不能吃？酒也有了，菜也有了。吃吃喝喝，比烈日下锄地拔草潇洒的多了。所以地也荒了，锄也撂了。一听说说要拆迁，要征地，便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地欢庆。这样下来就多了一些暴发户，几辈子没有见过钱的人，突然就成了百万富翁。于是乎，又引来了全国人民的羡慕。每一个人的骨子里都盼望着自己的土地被开发利用，有朝一日，也能数着钞票过日子。心大了，想的也野了，再也不愿意弯腰驼背去种地了。

        几年前，从我生活的城市回老家，三十多里的路程，一路上鸟语花香。路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庄稼，麦浪滚滚，那是何等的壮观？可现在呢？出了这个城市，感觉又进入了另一个城市。好好的土地被捣毁，这儿挖坑，那儿盖房，到处都是机器，到处都是轰鸣，一片乱糟糟的样子。高楼大厦起来了，却看不见灯火辉煌的人家。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像是鬼城。那比得上从前蛙鸣声声，鸡鸣狗吠，远远地看见炊烟缭绕，回一趟家真让人魂牵梦绕。

        说来可能不信，我走了几十年回家的路，有一天竟会迷路，竟会在我出生的土地上找不到家乡。村庄淹没在钢铁的丛林里，原来的田间小路没有了，那熟悉的村庄不见了。一切都变了，甚至连空气也不是原来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昏头晕脑。然而人们却都以没有土地而光荣。这时候，谁要说他还有几亩地，还在那里锄禾日当午，那将是被笑掉大牙的事情。说你闲得慌，说你吃饱了撑着，有那闲功夫，有那点力气，什么事做不了，什么钱挣不到。何必还要当牛做马，受那份罪。生活无非就是一日三餐，可是什么样的饭不能吃，什么样的餐吃不到。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知道不知道？总之，一句话，一切都是向钱看。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忘了种庄稼的道理，也忘了作为一个农人的本分和职责。哪里还顾得上国家？顾得上农业大国最基本的立国之策？你那里开发了，我这里为什么不开发？同样都是农人，你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呀？

        于是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土地荒芜的也越来越多。去年老家那一块地，被种上什么花，铺天盖地的。今天广告，明天宣传，吸引人们去观看，叫什么赏花揽月。你知道吗？那一块地少说也有上千亩。如果往上再推二十年，把地糟蹋成这样，那是要被千夫所指的，要挨打的。而现在却是明目张胆，甚至沾沾自喜。仿佛成了人物，成了英雄，成了为天下人民办的一件大好事的功臣。至于损失几千亩地的收成，换来的结果无非是一波又一波的闲人浪子，在田间街头走一走，看一看，秀一秀。摆几个姿势，拍几张照片，在什么快手，什么抖音上去显摆，去卖弄一番。然后蹭几个流量，收几个赞，其实，得来的不过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一群废物。用还没有过时的话来说，败家子一个。

        我在文章的开头说牛的辛苦和人的辛苦，其实是怀念那种农耕文明时代朴素的生活。那种脚踏实地，不金钱为所动的心态。还有那种晨耕暮归，那种自给自足，那种田园之乐，已经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现代人，忘的一干二净。他们骨子里已经被金钱腐蚀，被物质迷惑，各种各样的心思笼罩，无非就是废物的后继者，好高骛远，异想天开的接班人。其实做牛有什么不好？孺子牛不是被我们歌颂过吗？它永垂不朽。而不是被圈养着，等着去吃肉，等着一大堆一大堆的侩子手拔刀相向，血流成河。

        那么人呢？勤劳俭朴是人的本性，现在只能说是我们先人的本性。没有他们的吃苦耐劳，今天的生活也不会这样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现在还有谁为一粮食而耿耿于怀？这文明社会的进步，进步的也只是人的惰性和贪婪，进步了一大批画饼充饥的白痴。那些背井离乡老幼不顾，说的好听一点，农民工，养家糊口。说的不好听一点，那是在逃难。谁都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一亩三分地，那是自己的根本。你把根都忘了，还能长到哪里去？又怎么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又怎么能年复一年，代代流传。你从土地上断了根，就等于断了血脉。农人失去了农人的意义，这国之根本也就紧跟着摇摇欲坠。

       还是去做一头牛吧，做一头耕田犁地的老黄牛。虽然吃的是草，虽然起早贪黑，流血流汗，但田里有庄稼，稻花香里有丰年。繁华的城市容易纸醉金迷，也容易乌烟瘴气。所以，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春种秋收的年代。我想在烈日下收割，在打谷场上碾麦。我想顶着红红的日头，把粮食晒干，让颗粒归仓。我想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不为别的，只为了天伦之乐。我想合家团圆地过自己的日子，在丰衣足食里，在年年有余之中，踏实而舒畅。

何叶叶

问候王老师，朴实的文笔，朴实的如牛一样的农人。欣赏学习，问好。

云馨

农人多勤劳俭朴，整日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就为一日三餐的口食。他们不会想过多，只求谷仓里年年有余，日子踏实而舒畅。

赏读学习老师佳作，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