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个赌棍

王小鱼

        我曾经是个赌棍

        我在年轻的时候误入歧途，喜欢上了赌博。其实我对赌博一窍不通，直到今天，一副麻将有多少张牌，我根本不知道。至于怎么掷骰子？怎么码牌？怎么吃怎么碰？明杠暗杠，我真的是一窍不通。很早以前，表哥结婚的头天晚上，我被几个人强行按在麻将桌上，说是实在缺一个，凑凑数。结果一圈下来，他们倒烦了。我的出牌让他们提心吊胆，在我看来是应该的，而在他们的心里那是算计。没办法，这个我实在弄不来，这项本事我怎么也学不会。一个炸弹带几个炮，然后是五花八门的计算，这其中还不包括那花花绿绿的麻将让人眼花缭乱，进而太阳穴生疼，头就要炸了。

        可是，我竟然学会了赌博。其实也不是跟什么人赌，我一向反对那种斤斤计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好的朋友一上牌桌便生分起来，不是脸红脖子粗，就是怒目圆睁，似乎要吃人了。所以我很少坐下来，以交流感情的方式去打麻将，总觉得有点像揣个手榴弹去走亲戚，真是自取灭亡。放眼望去，有多少勾肩搭背的铁哥们，一场牌下来就成了仇人。你死我活的例子多了，谁心里都有一本明账。我现在要说的却不是这些，我也不想扯这么远，自找没趣，自作自受的人同归于尽才好。

        可我真的学会了赌博，差点也让自己走上了不归路。我不是跟人赌，而是跟机器赌。那几年我们这里流行一种机子，有的叫老虎机，有的叫猴子机。我不记得它的真名字，这种东西又不是正大光明的买卖，招牌挂在门头上，商店就商店，饭店就饭店，卖五金日杂的，一目了然。那都是开在隐秘的地方，至于怎么出入，鸡不尿尿各有渠道。就像我们把门窗关得再紧，苍蝇和臭虫照样进来。我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同时也是被他盛情邀请，好像要带我去吃席，去干一件天大的事。他说那是怎么怎么辉煌，又是怎么怎么令人神往。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那种，就像几十年没有吃过肉，或者几十年没有见过女人的那种饥渴和迫不及待。当时他已经对一切事物不感兴趣，比如穿衣吃饭，比如求职上班，这些都是俗不可耐之事，他已经不屑一顾了。庸俗！哼！他的眼光闪烁不定，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早已深入骨髓。他不愿意向我多做解释，一分钟也不想耽搁，迫不及待地要求我，要去就去，不去拉倒。唉！我也是苍蝇中的一个，也和他臭味相投了。

        跟着狗吃屎，跟着狼吃肉，我是真的去了。从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我就预感到那神秘无比。我觉得闹革命也没有这么有意思，同时我也觉得能发现这么隐秘地方的人，一定是个人才。走进屋子，一堆一堆的人把一个机器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脑袋和叫声。再看那机器，它有红绿黄三种颜色，有狮子、熊猫、猴子、兔子四种动物，中间有一个昂首的大象，翘起的鼻子有点兴奋异常。那机器叮叮当当地响，伴随着一种舒畅的音乐，一种让人放松的舒缓神经的电子声，60 秒一个间歇，跟随着红绿黄三种颜色的来回跳动，几秒钟之后，停了下来。而最后的光点停在什么位置？如果是狮子，最高 1 : 58的赔率，熊猫要少一些，最大的是1 : 29，猴子次之，兔子最少。因为压兔子等于赔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眼光就停留在狮子和熊猫上，希望每次都能狮子大开口地来一次，可那却是异想天开。我见过一上午的时间，出来的全是兔子，1 : 3的赔率让人输急了眼。有人气急败坏，有人摔凳子砸桌子，有人干脆站在机器上，手舞足蹈，胡言乱语。

        我是亲眼目睹了各种惨象，可就是没有回头是岸。我是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赌神，可以站在机器面前一掷千金。我异想天开地想一把定乾坤，或者像何鸿燊那样，我也成为家乡的赌王。房间里充斥着杂乱的人声，恶心的汗臭，烤糊的塑料味道，呛鼻的烟草气息，令人窒息。我其实是不抽烟的，平常有人抽烟呛到我，说实话，我真想揍他。不管是谁，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吞烟吐雾的，我是毫不在乎，甚至大打出手。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命清高的人，竟然在这种乌烟瘴气的房子里，深深地陷了进去。我甚至忘了呕吐，忘了吵闹，忘了这些酸臭味和到处乱飞的唾沫星子。我挤在他们中间，也想为1 : 58奋斗一回。因此我也就成倍的压上去，把兜里的钱一股脑儿地奉献出来。直到它从我的手上转移到别人的手上，那是一位有着相当容貌的妙龄女郎，她的职责是收你的钱，然后给你上分。那分就显示在机器上，一分等于一块。当赔率升高，自己成了赢家，那显示的数字让人欣喜若狂。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很多时候都是看它一点一点归零，最后口袋空空，一无所有。最后自己杵在那里，棒槌似的站在那里发愣。

        之所以输的这样迅速，是因为那红绿黄三种颜色不停地跳动，而自己心里想的美，往往是想赢最大的，但又难以猜中。1 : 12的几率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所以只好把三个颜色同时压上。为了赢得更多，同时就把赔率升到最高，1 : 58，那要是99 : 58，58的99倍不就都是我的了。然而这美好的几秒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紧跟着脑袋也大了。刚刚还攥在自己手里的钞票，转眼就跑到人家那里。心不甘，血往上涌，血上了头，于是乎，那个机子的六个面都成我的了。一个面有三个颜色，一个颜色压99，一个面下来就是297，那么六个面就是297乘以6。1782块一次全压上，这样还有点不放心，于是底下的熊猫跟猴子再来一点。心里想的还是太美，赢不了狮子，赢个猴子也可以，大不了保个本，不输不赢。可机子又不是我家的，它跟我也不是亲戚，最后转来转去转来了一个兔子。一比三的赔率我是看不上眼的，我明知道是兔子，也不会去压它。就像买彩票时我把三十三个号码全包了，既就是我中了奖，结果还是个穷光蛋。因为赚的还没有赔的多，这又何苦呢？唉！就这样闯进了兔子窝。一天的兔子，两天的兔子，一个星期的兔子下来，我就倾家荡产了。我输急了眼，眼睛比兔子还红。

        那是我最为悲惨的一段时光，三年来，我像一条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举目无亲。我脑袋里想的都是钱、钱、钱，如何把我的钱从赌场里再赢回来？但我已经没有本钱，同时也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于是我就东拼西凑，东挪西借，凡是认识的，哪怕只说过一句话，我也敢走上前去向他张口借钱。真有点儿奴颜婢膝，死皮赖脸，有点不知好歹，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开始耍手段，开始坑蒙拐骗，因为借总归有个限度，谁也不可能源源不断地把钱借给你。况且，还有一个无缘无故的问题，总得编一些谎话，找一些理由。但谎话说得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个谁烂了，那个谁没救了，那个谁就像抽大烟的瘾君子，已经被千夫所指。

        可以这样说，那几年我真的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我骗过我妈，哪怕我拿走这些钱，家里马上就揭不开锅，我也不管。我心里想的是，我马上就回会腰缠万贯地回来，然后吃香的喝辣的，可最后却一去不返。我骗过我姐，我哭丧着给她编造了一个天大的谎言。我说我需要钱，这些钱是因为我开车把人撞了，而且又是逃逸，马上就有人来抓我。我拿这些钱就是为了去私了，那样我就能保命，我不给家里添乱，那样咱妈就不会气死，咱妈不被气死，那么咱家也就不会家破人亡。我姐心软了，她也心疼我这个弟弟，她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结果被我输个精光。我编一个谎话，就得拿十个谎话来遮盖它。而且我的谎话越编越大，大到我都不敢相信。所以我在骗完人之后，我的所有的亲戚和朋友再也不相信我了，最终我成了孤家寡人。可以这样说，他们以看不见我为净，以听不见我为幸。逢年过节，没有人愿意在有我的地方出现，他们像躲瘟神一样的躲着我。尽管我不停地说我要改，我会改，可狗改不了吃屎。我拿到钱之后，像苍蝇一样马上消失，口袋里只要有钱，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游戏厅。我就想在老虎机上大干一番，把猴子机砸个地朝天，我就想把我输的钱一分不少地再赢回来。

        可我的口袋里怎么会有钱？我已经输的倾家荡产，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我曾经认识一个比我还精干的小伙子，他的父亲是某局的局长，他的大哥是海外华侨。所以他拿来2万美金，以不可一世的姿势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我把我不能上分的机子让给他，我第一次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同时我也知道要不了几个小时，他就会像我一样两手插兜，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很快他输光了，输的和我一样惨。现在想来，这赌博机不知祸害了多少精明强干的青年，有多少人才一念之差变成了穷光蛋？大把大把的钱舍不得给自己花，花花绿绿的钞票也没有尽孝。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游戏厅老板的存款，让别人家金碧辉煌，自己却穷困潦倒。两个字，活该。再加两个字，该死。

        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真的是这样吗？几十年后，我觉得我骨子里的讨人烦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直到现在，还有人怕见我，怕我张口向他们借钱。因为那种不信任早已进入了骨髓，我的二百五的名声也早已不朽。黄赌毒，好像永远都是罪魁祸首。想想吧！我之所以偃旗息鼓，也只是因为自己两手空空。我实在没钱，也实在借不到钱，没有人再相信我，哪怕一顿饭钱也让他们伤心欲绝。有一次，我花钱雇了几个人，我去骗我妈说我借了高利贷，现在人家来追债，不还钱就要砍掉我的手，我妈吓死了。我的苦肉计得以实现，也让他们早已心寒。再也没有人愿意理我，我悔恨，我自责，我洗心革面。我实在不愿意做一个棒槌，整天杵在那里，像一个要饭的，像阿Q自己抽自己嘴巴。其实我还不如阿Q，至少他还有点自尊，可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一块钱的黄瓜我可以连吃七天，现在想来还是要感谢那几年的物价，惠民政策照顾我吃糠咽菜活了下来。我没有饿死，也没有自暴自弃，我挺了过来。那几家游戏厅也是作恶端端，最后被取而代之，铲除干净了。其实也有一个原因，我们这些恶棍幡然醒悟，没有人再去赌，它也就不会存留。谁的未来都不是赌来的？生活是一步一个脚印，日子是早出晚归。大家都是老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真理。

        我进入赌博行业只用了一天，我戒除赌瘾却用了整整三年。我在不甘，悔恨，绝望和迷茫之中，度过的那些黑暗的日子。我觉得人活着就要像人的样子，什么偷鸡摸狗，什么吃喝嫖赌，什么卑鄙无耻，这些非人的事只要做一件就是一个标签。就像水泊梁山上的英雄好汉，时不时的也被人骂上一句，贼配君。戳脊梁骨的日子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疼啊，痛啊，丢人现眼啊，也就什么的都来了。做人难，做一个正直的人更难，特别是在五花八门的世界上，一不留神就误入歧途，深陷泥潭，不能自拔。做错事的也并不是我一个人，后悔的人多了，改头换面的事天天都有，我只是痛改前非，让自己重回人间。

        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但我不能忘记低三下四的历史。我知耻而后勇，我洗心革面，我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在做人的方向上选择了正义，我戒掉了赌博，同时也戒掉了一切丑恶。我把好奇心戒掉，把无聊引起的寂寞忘却。我向好的一面学习，就像戒除烟瘾的人嘴里含一颗糖，我用甜蜜了却烦恼。我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自律，特别是当丑态毕露的时候，当我异想天开，又想胡作非为之时，我突然想到了人。我是一个人，堂堂正正的一个人就应该有最起码的道德标准，有自己为自己维护起来的自尊。而人一旦有了自尊，也就有了善恶美丑之心，有行为的准则，同时也就有了立誓做人之勇气，也就能要求自己好好做人。等把人做好了，也就有了资格在世上立足立威。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所作为才会有所不悔，即使不能光照千秋，但是，只要能照亮自己也算是功成名就，也算是不枉此生。壮哉！

xam720

人家赌博是怡情，在国外有很多老人去赌城，是打发时光的一个办法，我们是想暴富，目的不同。所以目的不存，结果肯定可想而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