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中的故乡

陌小雨

　　想念中的故乡
　　
　　文/陌小雨
　　
　　一、
　　
　　他将目光收回，扫过靠窗那张暗红色的木制电脑桌，摸着电脑桌下那把绿色的椅子那张扬的姿态，陷入了沉思。曾几何时，他也曾坐在家乡的阁楼上，看着田野里那荷在水中的妩媚，那一圈一圈波纹在雨水滴嗒嘀嗒声中荷塘笑开的样子。
　　
　　椅子是一把旋转办公老板座椅，镂空的设计，跟家乡的摇椅很像。不同的是，它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而摇椅只能上下摆动。每当晚上的时候，秋阳就喜欢坐在旋转的老板椅上，看着手机里故乡发来的照片，静静出神。家乡的摇椅很多年没躺过了，那上下起伏的节奏仍然记忆清晰。天气炎热的时候，秋阳就喜欢躺在上边，手拿着一把棕叶蒲扇轻轻地扇着，驱赶夏天的炎热。
　　
　　椅子前面就是电脑桌，电脑桌的年龄比秋阳出现的时间还长。也许是岁月的洗礼，键盘位的托板不知所踪，似乎出现过一次意外，也许是一次巨大的伤害。这年月，生活不易，吵架磕碰摔东西很常见。而在记忆的流失里，谁还能记得起这些事故呢？只有那失去键盘托的桌子还在默默地承受着伤痛。如果往好的方向想，也许是桌子年龄太老，托板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脱落，然后被主人丢弃了。秋阳没有台式电脑，但电脑桌上却躺着一台有着十来年历史的老旧笔记本。秋阳是一个念旧的人，有着许多老物件，那些物件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桌上的笔记本没有通电，只是象征性地摆放在那里，就如故乡的景色一样，摆在它们该有的位置上，成了家乡的念想。
　　
　　桌上除了笔记本，就是一堆男士用品，密密麻麻地站在桌子的平面上，像家乡的守卫草木林丘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地盘。秋阳家门口有一棵腰身粗的千斤犁树（皮可入药治牛内伤），这棵树也追溯不到历史年代了，只是它却像卫士一样守护着这个山寨，守护着山寨里的每一头耕牛。在岁月的不断雕琢下，千斤犁树也早已千疮百孔满身伤痕，然而在强大的再生能力下它依然屹立地挺拔着，树冠枝繁叶茂。
　　
　　在房间的一角，一个简易的组装衣柜露了出来，摆放在床尾靠墙的边上。衣柜分三组，挂满了许多衣服，有些衣服，和故乡的树一样年长，那是秋阳的念想。在床的上边，天花板底下，一管白色的电杠LED灯正明晃晃地照着这不大不小的房间，将黑暗驱逐得干干净净。一个四十瓦的灯管让房间一目了然，让呈现的光线射出五彩斑斓，那光线柔和地照在秋阳身上，像家乡的煤油灯一样，暖了内心也暖了乡愁。
　　
　　二、
　　
　　秋阳缓缓扫过房间里的东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瓶红酒上。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瓶，用手轻轻旋转拔出刚开启过的红酒木塞，以45度角将酒液缓缓斟进高脚杯里，停在三分之一处。酒斟完，他放下红酒瓶，三指伸出插在杯腰处将酒杯提了起来，晃了晃。随着酒杯的晃动，酒液在杯里做着弧线旋转，荡出一个美丽的漩涡。片刻，他才将酒杯缓缓靠近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入口，一股酸涩味传来。他急忙微微卷起舌头，让酒液浸泡在舌尖上缓慢流转，直到酒液的芳香完全布满口中的味蕾才一口咽下。
　　
　　秋阳是很会喝酒的人，连品酒也很有格调。他想象力丰富，能从酒中思考出很多事情来。就如这杯中的红酒，酒液的颜色，他就想到了母亲酿制的杨梅酒的酒颜色——深红色。母亲酿制的杨梅酒，喝了回味悠长，还不上头。秋阳最喜欢喝母亲酿制的杨梅酒，那口感，至今记忆犹新。
　　
　　随着房间里的音乐起伏，秋阳又抿了一口酒，慢慢闭上眼睛回味起家乡的杨梅酒，回味起母亲的味道来。母亲一生很勤奋，操持着整个家，衣服缝补，照顾家里上上下下，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母亲酿制杨梅酒的时候，秋阳就在旁边帮忙，看着母亲忙上忙下，他也跟着添倒忙。他记得母亲的微笑，记得母亲在酿制杨梅酒的微笑，那微笑在杨梅酒里闪着夺目的光芒，那光芒是天下最慈祥的母爱。
　　
　　明月高悬，夜晚很安静。秋阳抬起头，看着远方，望着那茫茫无垠的天幕出神。他在想，家乡是不是也同一片天空，同样的夜晚。这时候，想必母亲正在灯下缝补，想必母亲在给家畜喂食，想必母亲正在啃食家乡的烟熏腊肉，在灯下想念着她的孩儿。
　　
　　烟熏腊肉是家乡的一道技术，是农民为了储存肉食类食品而腌制的一种方法。每年腊月的时候，就是制作烟熏腊肉的时节。在小年二十三里，家家户户都会杀年猪，吃泡汤。而整理干净的猪肉会被切成条块状，用食盐涂抹，放在大木盆里发酵入味。入味过后两三天，就用田坎砍回来的棕树叶一块块穿好，吊在火炉炕上。炕腊肉以松树木材为最好，木材里的香味也会随着烟火渗入腊肉里，这样炕出来的腊肉味道更香。
　　
　　腊肉最好吃的部位就是那层皮，咬着有嚼劲。尤其是炕过的猪大腿，那厚厚的一层皮，咬起来特别香。而肥肉经过烟熏后，味道也不再那么油腻，真应了那句：“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三、
　　
　　透过母亲的眼睛，那是一片青山绿水，是她一辈子劳作的热土。母亲很少赶集，她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维持家庭生活的重担上。她起早贪黑，给猪煮猪食，去田地里扯猪草，中午还要顶着大太阳，在地里翻耕。如果说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么母亲就是顶梁柱身后的掌柜，什么事情都需要操劳。
　　
　　秋阳从小在这块土地里长大，他能明白农村的苦，农村的生活不易。他牧过牛羊，上过山砍过柴，陪父亲母下田种过庄稼，但凡家里的农活，他都一一经历过。
　　
　　然而，人生不止于这一块土地。为了更好的生活，秋阳打算背井离乡，去外省打工挣钱。秋阳也和所有人一样，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里打拼。他一年回一次家，过年的时候就陪陪父母，见几个狐朋狗友，其它时间就一直待在打工的城市里狗延喘揣。
　　
　　时间就像行走的车轮，过年还没多久就又快到了清明节。每逢清明的时候，许多外地人都会回乡扫墓祭祖，缅怀祖先。秋阳没有回家，回一趟家来回就要花两千元的费用，他舍不得钱。为了省下这笔钱，秋阳只能朝着老家的方向默默缅怀，祈求祖先的原谅。
　　
　　在秋阳的家乡，祭祖都在正清明前就已经祭祀完毕。正清明那天只在火炉边烧点冥纸，插上三根香，默念祖先对后辈的护佑，以求风调雨顺就算完事。而在农村，冥纸烧完，一锅香喷喷的腊肉火锅也架在了炉架上，正滚滚沸腾。中国有个传统美德，尊老爱幼。吃饭时，得等祖先先吃，后人才能动筷。喝酒也是，在喝酒前，要用筷子挑几滴洒出去，以示先人先喝。家里有长辈，得先让长辈动筷，后辈才能开吃。小娃娃不懂事，大人也会出口训斥，教他懂礼貌。不过小娃娃，大人都很溺爱，总是挑最好的给他们吃。
　　
　　想起那火炉，就想起那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烟火气息。那红光满面的一家人，坐在火炉边上边吃边聊，好不热闹。而火炉里的柴火在家的映衬下，闪着幸福的光芒。如今一家人分割两地，家的味道不知不觉淡了许多，都淹没在了匆忙里。回想起家的味道，记忆深处的火苗，正淡淡地跳跃着。
　　
　　四、
　　
　　从小到大，每年的清明节都会下点小雨，或者天气阴沉。当然也有开大太阳的，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记得小的时候，秋阳跟着父亲去扫墓。那时，他手里提着一个挂式塑料袋，袋里装着刀头肉、小圆粑，几卷鞭炮和几叠纸铜钱包着的回魂香、白幡等。祭祀离不开家乡的酒，酒是家乡的魂，也是祖先的最爱。父亲是主力军，捆一根刀胯，刀胯里插着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威武挺拔。挂白幡需要用到竹子，父亲就在家的对门竹子林里砍了一捆四季竹扛在肩上。父亲也会提一个挂式塑料袋，袋里装些杯碗易碎的物品。
　　
　　蜿蜒的山路上，一大一小父子俩，戴着斗篷蓑衣慢慢移动着。秋阳走在前边，父亲走在后边，照看着前面走的儿子。父亲喜欢留胡须，也喜欢用胡须扎着小秋阳。走在路上，父亲总会摘一片叶子含在嘴边，吹起他独有的绝技，山歌曲。和爷爷一样，父亲的叶子曲，让人很羡慕。
　　
　　农村的坟地都集中在一处，一个山头的半山腰里。当然也有些坟地单独在一处，但大体都是在一个地方。挂亲一般都会走好几里地，山路弯弯绕绕，崎岖不平。有的地面很湿滑，不小心还会摔一跤，弄得满身都是黄泥巴。
　　
　　秋阳每次和父亲去扫墓，都会穿一双带补丁的胶桶鞋。这种鞋抓地力强，不用担心滑倒。而父亲为了方便，则穿一双起毛边有点破洞的解放鞋跟在后边。湘西的天气不是很寒冷，即使在冬天，也都是解放鞋垫厚棉垫，加上两双厚袜子度过。每次挂亲回来，父亲的鞋子就变成了湿漉漉的进水鞋。因为长时间捂着没有透气，所以父亲的脚很臭很臭。
　　
　　五、
　　
　　竹子寨的坟地在龙门坡上。据说龙门有灵气，把逝去的亲人埋葬在这里，能护佑子孙后代。龙门坡也有一个寨子，寨子上头就是坟地，这里埋着方圆几里地许多寨子的祖先。坟地里，家境好的，墓碑立得又高又大，篆刻着子孙后代以及墓主人夫妻的名字。家境差的，墓碑就小得可怜，有些只有可怜兮兮的墓主人的名字。秋阳奶奶的墓碑就很小，葬在坟尾，墓穴还通了气，连着坡坎。爷爷英年早逝后，奶奶改嫁，最后又葬回了这里，也算认祖归宗，陪爷爷在这里长眠。
　　
　　龙门坡的半山腰上，此时密密麻麻的坟地里，已经有许多村民陆陆续续来祭祀了。祭祀的方式都一样，坟头摆贡品，坟头坟包各插三根回魂香，把白幡挂在竹子上，插在坟包最中央。有的家庭没有钱买白幡，就用纸铜钱挂在竹子上。做完这一切后，大人们就边斟酒边烧纸钱边默念先人，双手合十给祖先行跪拜礼。跪拜完后就开始燃放鞭炮，寓意迎送阴阳俩聚。
　　
　　坟地一年祭祀一次，许多地方杂草丛生，小树荆棘林立，疯长着。这时父亲就会从腰间抽出柴刀，一顿劈砍，将坟包整理得干干净净。秋阳年龄小，很多祖先的坟地他找不到，只能跟着父亲一个一个地去找。年龄小，秋阳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对逝去亲人的缅怀。只觉得新奇好玩，父亲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秋阳的爷爷奶奶走得早，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已经去世。记得父亲说过，爷爷最爱的是男孩，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对秋阳绝对是百般疼爱，万般宠溺。
　　
　　跟着父亲一路祭祀，秋阳也不知道自己行了多少个跪拜礼。总之，父亲让跪他就跪，也不管跪的是谁。直到跪到爷爷的坟头上时，秋阳才仔细认真地看了看爷爷的墓碑。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秋阳很好奇。在父亲的叙事下，他多想爷爷能活到现在，可以享受爷孙俩的天伦之乐。
　　
　　时光如梭，人生总是如此无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份淡淡的乡愁，牵动着秋阳的神经，他好想回去一趟，去看看自己的故乡，去看看那里的人们，去看看自己的祖先……

陌小雨

张道云 发表于 2023-6-20 16:14
故乡难忘，难忘的是自己的根。山与水，庄稼与牛羊，亲人与伙伴，哪一样不扎在故乡得泥土中，跟我们相依相伴 ...

感谢老师来访，提出精湛的见解，问好老师！

张道云

故乡难忘，难忘的是自己的根。山与水，庄稼与牛羊，亲人与伙伴，哪一样不扎在故乡得泥土中，跟我们相依相伴。没有了他们，我们便是浮萍，是蓬蒿，是流云，永远漂泊无依。

陌小雨

匡建华 发表于 2023-6-16 16:43
欣赏老师美文，点赞！下午好！

谢谢老师的夸赞，问好老师！

陌小雨

云馨 发表于 2023-6-17 20:33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情节。无论走出多远，故乡的一切，始终在心中萦绕。

很不错的散文，读来感觉并切 ...

感谢老师来访，给老师敬茶！

云馨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情节。无论走出多远，故乡的一切，始终在心中萦绕。

很不错的散文，读来感觉并切。赞一个！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点赞！下午好！

陌小雨

何叶叶 发表于 2023-6-14 16:33
每个人的故乡都是自己心目中那份最值得留恋的记忆，那种记忆深植心底，牵在思念的每个日日夜夜里。在我们生 ...

感谢老师的精彩点评，问好老师！

陌小雨

千幻烟 发表于 2023-6-14 16:13
说不尽的故乡，思不尽的故乡……

感谢老师来访，问好老师！

何叶叶

每个人的故乡都是自己心目中那份最值得留恋的记忆，那种记忆深植心底，牵在思念的每个日日夜夜里。在我们生活中，许多东西也会触景生情，联系到故乡里的一切。秋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念旧且富有丰富的想象力。文章娓娓道来，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在清明时节对家乡的那份思念以及对亲人的念想。非常不错的一篇文章，文章情感充沛，描写细致细腻，让人读之心生感慨。

千幻烟

说不尽的故乡，思不尽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