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与星光——兼谈电影《情人》与《青木瓜之味》的爱情

剑鸿

　　在朋友的推荐下，观看了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的《情人》和越南导演陈英雄的《青木瓜之味》。两部电影都涉及爱情，或者说都以爱情为主线；故事发生地都在越南，甚至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都大致相同，《情人》的背景是上世纪30年代，《青木瓜之味》没有明确的时代记述，但根据导演陈英雄自己的说法，创作灵感来源于他的童年记忆，最主要是对母亲的回忆。那么时代背景也应该在上世纪30到40年代左右。巧合地是，两部电影都拍自上世纪90年代初，而且都斩获了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奖项。

　　戛纳国际电影节是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最顶尖的国际电影节。细看电影节的入围片单，可以管窥艺术电影的创作趋势，也能感知电影节官方在平衡影片商业性与艺术性上做出的努力。而所谓电影的艺术性，实际上包括用影像语言对世界、社会、生命所作出的个人的、原创的批判性表达，对电影语言的实验性尝试以及对电影世界的开疆拓土。这种艺术性取向决定了获奖影片风格的多样性，决定了影片主题的深刻性和复杂性。《情人》是一类，《青木瓜之味》也是一类，与二者几乎同时获奖的《霸王别姬》又是一类。

　　《情人》与《青木瓜之味》两部电影的相似之处，其实不仅仅如上所述，似乎还可以列举一些。比如，爱情的主人公都是老男人和小女孩，在年龄、身份、地位甚至是种族悬殊的爱情里，又似乎都是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态度更加笃定和执着。还比如，两部电影的导演都喜欢运用色彩来强化电影叙述的情感基调，《情人》是带点迷幻色彩的灰黄，《青木瓜之味》是淡雅的青色。电影音乐的运用，门窗内外空间视角的对比与转换，花草盆景的隐喻，细腻丰富的镜头语言，都显示了导演与众不同的创作功力和艺术追求。

　　但两部电影的不同之处又是迥然的。《情人》是带着忧郁气息的意识流，《青木瓜之味》更多的是世俗生活的安静美好乃至单纯。《情人》大胆而热烈，充满禁忌、暧昧、挑逗、桃色与欲望，《青木瓜之味》则禅味十足，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安宁、静谧、清新淡雅中满含憧憬和青涩。同样是讲述爱情故事，同样是带点一见钟情意味的爱情故事，在不同的导演安排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人物命运走向和主题探讨，也给观众截然不同的观感和思索。

　　《情人》是根据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自传体小说原著改编的，如果去读原著，我们更能体会到作者的描写功力和对人性对心理的深刻挖掘。这位法国女作家叙事强调主观感受和心理变化的特点，在某种程度上与同时代中国女作家张爱玲有类似之处，甚至她们的性爱观都有共通之处，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由《情人》想到《色戒》。据说，杜拉斯年轻时候阅男人无数，一生为爱所困，但从作品来看，杜拉斯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对绝对爱情的寻求。

　　《情人》讲述的是16岁的白人女孩简和32岁中国少爷东尼的故事。16岁的简家庭冷漠、学校机械、物质局促、精神惶恐，周遭如针，她膨胀的身体和肿胀的欲望渴望绽放。她高贵的，只剩下肤色。32岁的中国少爷东尼，内心柔软，渴望自由，但礼教严格、世界坚硬，内心和世界之间，他一无所有。他挥霍的，只能是金钱。湄公河渡轮上的相遇，小汽车内的牵手，小蓝屋内的私会与放纵，其实是怯弱贪婪的欲望与生涩莽撞的欲望的撞击。他们互为猎物也互成了猎手。他们通过另一个肉体的温度，相互发现自己，完成生理学意义上的自我向社会学意义上的自我转变，几十年后，他们再次联系，终于表达出那份爱和遗憾。

　　《青木瓜之味》是陈英雄的处女作。讲述10岁的小女孩梅到城里大户人家当佣人，对青年阿权十年渴慕十年终成眷属的故事。10年后，主人家道中落，不得不把梅送到阿权家中帮佣，阿权是她暗恋了10年的对象。二人在相处中相互吸引，最终走到一起。这部电影的叙事平淡无奇，人物语言运用得少，画面和音乐表现得多。整部片子给人安静美好的感觉，从小女孩的天真乐观似懂非懂到少女的情窦初开，青绿色的镜头语言充斥整部电影。观众接受到的是童年的纯洁、女性的美好、仿佛看到了理想中的爱情。

　　应该说，两部电影都有文艺片的成分，艺术表现丰富，隐含的人性和生命情绪深刻，可供解读的空间广阔多元。看完电影，观众会不由自主地代入和感动。《情人》宛如烈焰，燃烧爱欲的同时，也在释放内心对于坚硬现实的抵抗，同情爱情当中的无力感，然后感慨：身体，曾经一丝不挂。灵魂，才能一丝不苟。遗憾是完美爱情的最后一道封印。《青木瓜之味》则犹如静静的星光，美好而淡然，波澜不惊而充满温馨回忆，让人如同沐浴在星光下的爱河。

　　如果说，两部电影能够带给观众什么思考，那就必须还原到那个最原始也最直接的主题——爱情是什么？爱情也许有很多种，一见钟情也罢，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罢，精神恋爱也罢，由身体抵达爱情也罢，归根结底，爱情是什么？《情人》中的相互挑逗、欲望放纵、老年回望，是不是爱情？寻性容易，找爱则难。《青木瓜之味》当中的一见钟情、暗自倾慕、青涩隐晦、终成眷属，是不是爱情？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当时以为是爱情，后来才发现这就是人生。我们可以做这样的设想，如果简和东尼不分开，他们的爱情可以持久并且幸福吗？梅和阿权虽然走到了一起，但在柴米油盐中他们能一直坚守最初的情愫并幸福到老吗？

　　史铁生专门写过《爱情问题》，在不断的追问和反复的证明之后，他终于说，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爱情，爱情是孤独的证明。我们无法谈论爱情，我们以孤独来谈论爱情。关于爱情的问题，问题一定比答案多，除非他承认:爱情的问题就是爱情的答案。《情人》和《青木瓜之味》两部电影，提出了不同的问题，也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邱天

剑鸿 发表于 2023-7-5 15:59
邱天老师还在论坛啊，谢谢。咦 怎么回事，以前天籁版不都是发影评的吗，现在改歌曲音乐版了？

可以发呀！但是多谈谈影视歌曲则更嘉！个见！您没有看见万里山水老师写的电影歌曲评论，多好哈！所以我产生联想！

另外，回答老师：邱天一直在中财论坛，未曾离开过啊！

剑鸿

邱天 发表于 2023-7-5 13:14
是一篇电影观后感。个人觉得，来天籁发文，可以对电影的插曲（或主题曲）多写一点——当然，影评写得挺不错 ...

邱天老师还在论坛啊，谢谢。咦 怎么回事，以前天籁版不都是发影评的吗，现在改歌曲音乐版了？

邱天

是一篇电影观后感。个人觉得，来天籁发文，可以对电影的插曲（或主题曲）多写一点——当然，影评写得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