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23-7-24 15:55 编辑
广场鸽
广场空寂，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微风，听到空气的弦在轻微地振动，但是，此刻是秋天的中午，太阳暖暖地照着，没有风，一切都是祥和的。
大喷泉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喷水了，两边的营业用房闭门歇业，某某旅行社关门上锁，夏天时，我经常去看看印刷精美的广告。
只有鸽子，一群鸽子在广场上空盘旋，飞翔。 什么时候有的一群鸽子？
鸽子飞得不高，它们从我的头顶上飞过，我好像听到了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我第一次感受到空气的硬度，鸟的翅膀是坚硬的，它的拍动，每一下都是那么坚定和有力。
鸽子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它们整齐划一地举行着某种仪式——飞行，一圈圈地绕着广场飞，它们可以看见地面上的物体。
鸽子看见喷泉，看见银光闪闪的不锈钢雕塑，看见一个芝麻大的人。
电视塔 那一年的冬天，我住在城北，租了一个私人民宅，房东是个民政局女干部，脸上有胎记，楼下租给一个买卖人作为农资仓库，平时铁门挂锁不见人，门前的一条黄土路。我租住在二楼，长长的走廊被当作厨房和浴室。 楼房是朝北的，终日不见阳光，被子坚硬如铁，晒被子晾衣服，需到楼顶去， 楼顶有两根铁杆，拉着一条旧电线，可以晾衣服，晒被子。 但是，我很快发现了新的麻烦，附近一户人家养鸽子，鸽笼高大，紧挨着。被子没晒干，先洒下星星点点白色的鸽子屎。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家里的水龙头冻住了，我去黄土路对过的拆迁工地提水，那里有一个终日流淌的水管，附近的地面上了厚厚的冻，很多人在那里滑倒。我去工地拾碎木头生火取暖，木头噼里啪啦地燃烧，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渐渐与暮色融合为一体，我就站在淡淡的雾气里。 周日，我拿着一个马扎，到楼上坐下，楼顶视野开阔，北面的街市一览无余，我在楼顶看苏童的小说 看累了，就站起来，看看城北地带，看远处那个高高的电视铁塔，一群鸽子在铁塔附近飞呀呀，一圈又一圆，不知疲倦，晚霞铺满了西天，鸽子好像一个个黑点。 小城日渐憔悴了/在夕阳下，在我触目可及之处 我独自登上楼顶的晒台/不为伤悲，只为内心的彷徨 那群不知疲倦的鸽子/绕着铁塔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看得累了，直到云霞绯红
爱鸽人 我在城西工厂区居住时，有好些工人，在自家住房边搭建鸽棚，他们的住房，不过是一些平房，后面拖一截低矮的棚子，作为烧菜做饭的场所，他们的鸽笼，用捡来钢筋，石棉瓦，木板做成，与房子的风格惊人地一致，他们对鸽子精心照料，花费的心血远胜对子女的关心。 养鸽子是他们终生爱好，在养鸽子的人眼里，鸽子就是心肝宝贝。我弟弟在纺织厂当钳工，他的师傅要回上海探亲，临行前把钥匙交到徒弟手里，他担心的不是家中财物被盗窃，而是鸽棚里的三十只鸽子，他反复叮嘱，要按时喂食喂水，要每天打开笼门，放鸽子出去飞行，那可是参加过比赛的信鸽，如果十几天不锻炼，能力就会退化。 于是，我去了那个陌生人的家里，居住了三天，寒冬腊月，躺着床上暖和的被窝里，我听见了鸽子咕咕咕的叫声，每天早上，弟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鸽子喂食。
鸽子的爱情 老邓在我们的办公楼顶上圈了一块地坪，搭建了一个鸽子棚，外架很大的网笼。老邓养鸽子的目的与众不同，别人养鸽子都是出于热爱，把鸽子看得比儿子还亲，老邓养鸽子是为了吃掉鸽子。 三年前，老邓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被诊断出患了食管癌，在人民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后，病人需要加强营养，以防复发，老邓不知从什么小报纸上看到常吃鸽子益健康，于是，他就把他全部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做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网笼，鸽子可以在网笼里面飞，他的笼子里有几个作为诱饵的肉鸽子，它们的作用就被天上飞过的信鸽看见，笼子里有食有水，匆匆飞过楼顶的信鸽，有时饥饿了，就下来落脚，钻过活门去吃食，这时，活门自动关闭，把鸽子抓住。 鸽会主席老瞿听说后，就经常来看鸽子，有一天，他专门带来一只信鸽配种，老瞿从笼子里挑了一只鸽子，放到楼顶，然后与我们谈起鸽子经，他讲了鸽子大赛，那些鸽子在三天之内可以飞行两千里，讲了如何识别好鸽子。 他侃侃而谈的时候，公鸽子对母鸽子发起了爱情攻势，母鸽子在前，公鸽子在后，两只鸽子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绕着我们兜圈子，走了十几圈之后，两只鸽子并排走了。 母鸽子最终被送给了老瞿，那是它最好的归宿。 老邓开玩笑说，我怎么忍心吃掉一只爱情鸽子？
西班牙鸽子 三十年前，我在一个偏远的乡村中学工作，全校只有一部手摇电话机，一到晚上，就是漆黑一片，远远近近村舍有几声犬吠。 朱老师有一箱书，一把红棉吉他，夏夜，他坐在槐树下，弹他的吉他，冬夜，他在宿舍的窗前谈他的吉他。一弹就是一个钟头。 他有一个爱华的随身听，十几盒磁带，他头戴耳机，摇头晃脑地走路，一副自我沉醉的表情。他留长发，内衣外穿——毛背心穿在外衣之外。学校的老教师和附近的村民背后议论纷纷，说，朱老师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我那时担忧这辈子回不了城，担忧在荒僻的乡村终老一生，面对那群基础很差的学生，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心情沮丧。 有空的时候，我就看看朱老师的书，他也乐意分享他的磁带和曲谱。 他最爱胡里奥奥伊戈雷亚斯的演唱，其中有首歌曲《鸽子》很动听，我用随身听听了一遍又一遍。 “当我 独自离开可爱的故乡 船儿 载满忧伤离开了海港 天上 鸟儿成双自由地飞翔 海浪 把我包围在寂寞的中央 亲爱的多想和你一起去远方 像一只鸽子在海面上自由飞翔 就算明天有多少个暴雨风浪 只要你……” 据说西班牙人很懒散，但西班牙语来演绎歌曲再好不过了，无论是节奏还是语感，单单一连串的卷舌音，特别有弹性，尤其是这么一首略带悲伤的歌曲。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了画面：海港，飞鸟，孤舟，离人。 胡里奥伊戈雷亚斯的鸽子，是西班牙的鸽子，是古巴的鸽子，有地中海的蔚蓝，有加勒比海的波浪，有炙热的温度，有热带阳光。胡里奥伊戈雷亚斯的鸽子，是生活中的美好旋律，舞动在阳光与阴霾的交响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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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4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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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5 1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