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家里的客人

露渊

                                                                                                                        我成了家里的客人


                                                                                                                                            文/露渊










        好不容易盼来了周末，子涵不用去学校，外孙女不用我带，大家都贪睡所以我也就卸下了做饭的重任，临时决定去老家溜一圈。


       说是老家，其实只是我打拼了十五年的第二故乡，我的婆家。


       每年春末，盛夏和整个秋天公公婆婆是雷打不动地要回老家住着。他们说一把老骨头了不活动怕是要钙化了。在老家种一亩三分地，五谷杂粮啥都有。谁都劝不住，我也是分身乏术，再加上又添了小孙女，照顾了小的，就顾不上老的，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这三季期间只能是抽空回去看看，能帮就帮着干干家务，洗洗衣服。


        婆婆是个很要强的人，记得以前在老家，十几亩地，两座大棚，还有猪羊，鸡鸭，实在是忙。


        女儿没有出生以前，地里的活由我和婆婆两个人打理。每次到田里干活，婆婆都是穿着新衣服鞋子，等到田里再把新衣服换下来。对于婆婆这样的举动我很是不能理解。她不但自己很讲究，还要求我也要换衣服。我懒散惯了，天生得一副女人身子，男人的脸面，这是婆婆对我的评价。她最气的就是我这个样子，不爱打扮，不爱好，说我不像个女人。婆婆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三分的长相，七分的打扮，我这样的没人喜欢。


        我也是个犟脾气，除了这穿衣打扮其他的都依着婆婆。为了改造我，婆婆是没少花心思，我也是没少吃苦头。


        我没有与婆婆势不两立的意思，除了穿衣打扮这件事情，其他的婆婆都很看好我。所以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矛盾，最多就是婆婆追着我扛着锄头的背影嚷嚷几句，真的是个男人婆，一点都不像是我们的家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还是那个男人婆，一点都没有被婆婆改造过来。不就是比别人少穿了几身衣服，少参加了几场酒席而已。婆婆说，怕我到那种场合丢了她们家的人；怕再好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邋里邋遢地糟蹋了原材料。我向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所以无所谓。


         记得我当媳妇那个年代，大多数婆婆都很强势，媳妇一般都是服服帖帖的，婆婆指东不敢向西，我也一样。但是时间长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渐渐地我的懦弱也成了婆婆茶余饭后和邻居们的谈资，更是婆婆强势的骄傲。有人佩服婆婆的家法，有人也谴责婆婆过于强势，最终会让我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每当这个时候，婆婆又会说，不会的，我们家媳妇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的，我和婆婆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是出于对长辈的一份尊重。


       其实婆婆也是个苦命的人，不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是老大，下面弟弟妹妹好几个，所以就形成了强势的心理。


         听说我公公年轻的时候就在村委会任职，村委会不远，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常事。婆婆嫁过来就掌管了一大家子的伙食，记得婆婆说过，做饭的人吃的是最差的，做多了吃剩下的，做少了自己就没得吃。饭的多少是根据饭的质量决定的，往往好不容易做顿好吃的，做饭的人就只能是看着别人吃。


        家里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最后一个还没端碗，第一个又来盛饭，等到最后只能是看着锅底独自伤心。在娘家如此，婆家也是一样的。


       后来改革开放了，公公被调到镇上建筑公司上班，更是长年累月地见不到人。公公给出的理由是春天找活计，夏天忙建筑，秋天催工，冬天收账。婆婆也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所以我也不例外。


        用婆婆的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好我蔫不拉几地属于可以改造的那种人，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可自从我离开老家，带着孩子们到县城里求学再回家后，婆婆像是变了一个人。


        每次听到我要回家，柴火烙的馍是必须的。有时候更奢侈，还有煎饼，或者是鸡蛋韭菜馅的饺子。自从我嫁过来，婆婆可是很少进厨房门的。


        她老人家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为了调教我人面前的茶饭，一开始我不管做好做坏，她老人家都会带着婆婆特有的那种，宽容爱怜的面容夸奖我，让我打消抗拒做饭的念头。然后等到我对自己做的饭实在是质疑的时候，她会婉转地指点一二。让我为自己失败的饭菜，从来感觉不到脸红心跳。当然以后我肯定是遵照婆婆的指教精心制作各种饭菜。


        久而久之我的茶饭终于得到婆婆，乃至亲戚朋友的认可，这让我在新的环境有了昂首挺胸的信心，更让我在人生当中有了很大的收获。


         婆婆的强势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压抑，或者是让我讨厌她，排斥她。相反的我却越来越依赖她，大事小事都要遵听她老人家的意见，只有遵照她老人家的意愿去做，才会觉得心安理得。


        可是就在我离开老家，仅仅一个星期又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我都盘算好了回家后，怎么样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干更多的活计的时候，进了家门我就傻眼了，满满一桌子地饭菜，现吃的，带走的，婆婆都早早准备好了。


        那我现在干什么？我回来干什么？难道我回来就是让她老人家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不是的，我回来是要赶着干活的，不管是田地里的，还是家里的，哪怕是给婆婆洗洗衣服，做顿饭，我坚决不是回来让她老人家伺候的。


         可是婆婆两只手，一边一个拉着两个宝贝孙子，又回头客气地叫我，云朵有你最爱吃的饺子；云朵我烙了葱花饼子；云朵我把你爱穿的衣服都洗好了，带回去换着穿。在城里可不和乡下比，就算是旧衣服也要洗干净换着穿，可不能让人家笑话。云朵……云朵……


        我真的是受宠若惊，以前婆婆并不叫我的名，直接指示啥时候该干啥，都安排地满满的。我一直以为她很讨厌我，所以从来不奢望有一天，她老人家能够这么器重我。


         难道是我执意要把孩子们送到县城读书的决定，改变了婆婆对我的看法？不可能吧？当初这样决定的时候，婆婆是各种阻拦，说人生的路长着呢，你吃过几年饭？知道些啥？还说，只要我走出家门，就别想着再进来；如果有一天吃不上饭了，别想着家里有一口汤喝。总之是有一千个理由，一万种不愿意。可如今这才几天？婆婆像是换了个人，这么客气，直接把我当成了直系亲戚，我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如今十五年了，公公婆婆每年春夏秋还是在老家，任谁都劝不住。家里的地由十几亩流转到一亩三分，可婆婆就是不撒手。


        老人家说待在老家啥都好，空气清新，还能活动筋骨，最主要的是还有几位和婆婆年龄差不多的老人，他们很是合得来。如今科技发达，老年人也有了代步电动三轮车，赶个集，进个县城很方便的。


       以前孩子们小都上学，我也在城区打工，每次婆婆做了好吃的都骑着电动车送过来，我也会尽量抽时间回去，婆婆的客气让我很不适应。


       如今孩子们大了，又添了孙女，我也干起了个体，时间相对自由了，可也是照顾一家老小，偶尔回去一次婆婆高兴得不得了，啥都不让我干。


        有时候一时兴起就开着车子就溜回去一趟，一杯热茶是免不了的，接着就是忙着做好吃的，尽管我一再强调一会儿就回去，婆婆还是不管不顾忙乎着。


         我的牙齿一直不好，婆婆最爱给我做的就是烫面疙瘩。在我的人生当中，婆婆的烫面疙瘩真的是无人能比。又软又甜，就算是隔了几天吃也不会发硬。我们全家都是百吃不厌。婆婆教过我，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做不出婆婆做的那种软和甜。


        婆婆是个勤劳的人，辛苦了一辈子，老天也回报了她。如今她的小儿子在高铁工作，儿媳妇在电台，孙女考上了深圳大学。我们一家虽然是农民出身，不过终于跳出农门，生活安定，我女儿已经结婚生子，儿子奋发努力，高考备战在即。好多时候我都感觉，我们一家之所以能有现在这样安定的生活都是勤劳的婆婆修来的福气。


        其实谁的人生又能一帆风顺呢？公公早在十七年前就得了脑梗，一直靠药物保守治疗。好在婆婆很是细心，照顾得无微不至。在我们村里，好几位得了这样的病的老人，早都过世了。公公之所以还基本像个健康的人，全靠婆婆照顾的好，这是大家公认的。


         婆婆也是在七年前就做了眼科手术，不过恢复得还可以，只是视力下降的厉害。


        那天门口来了个卖烤红薯的，香味直接从门缝里串进来，一时兴起就买了几个，趁热给老人家送过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接过来。


         一进门婆婆先是一愣，接着就说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说话间就在锅里添水，任凭我怎么也拦不住。公公却是笑眯眯地闻到了红薯的味道。眨眼功夫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糊汤端过来了，接过碗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了，不仅是为婆婆的暖心，更重要的是我看到公公婆婆的衣服都脏了，婆婆以前是多么爱干净的人啊，如今视力下降才变成了这样。我喝了鸡蛋汤，要他们把衣服换下来，把床单被套也取下来。可婆婆一个劲地催我回去，说是昨天刚换的衣服，如果要洗，她这就用洗衣机洗，不需要我洗。说着就到里屋拿出两块苞米面馍，还十分尴尬地说，我不提前打电话，家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拿出来。忽然又到里屋拿出几个鸡蛋，说是这几天咱家鸡下的，我一再推让，婆婆假装生气了，我只好收下。


        这时候太阳暖暖地照进来，我问他们能不能跟我回去，婆婆说地里的冬水浇过了才回去，这几天家里烧了煤炉不冷，说着话呢就推我出门。


        车子要启动了，婆婆又在车里塞了几棵大白菜和萝卜，虽然这些东西值不了几块钱，可是在婆婆心里老是觉得我们吃不上。两位老人送我到村口，菊花般的笑容让我没有理由不去为他们的晚年奔波，我不敢回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慢慢变成了黑点。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也许是婆婆慈母般的爱，也许是婆婆把我当成了客人，但更多的是对婆婆的那份感动。





                                                                                                               





                                                                                                                     


                                                                                                        

露渊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4-1-5 16:20
感觉露露进步挺大的，这文写得骨血充盈，温情满满。
突然就想起那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来，有这婆婆， ...

好久不见，感谢小草姐姐来访，写字是从小就有的梦想，只是这么多年生存环境不允许。如今女儿出嫁了，小宝读高二，有点空闲时间。最近又添了孙女，但愿不要打断我的文字梦，感恩有你，问好。

幸福小草

感觉露露进步挺大的，这文写得骨血充盈，温情满满。
突然就想起那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来，有这婆婆，回家都是舒服的。
…………

露渊

兰玲 发表于 2023-12-23 10:40
字里行间满是浓浓的亲情，这样的婆媳关系让人羡慕。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虽然是些日常生活细节，可婆婆的转变真的让人很感动，感谢老师，辛苦了，早上好！

露渊

高迎春 发表于 2023-12-22 10:00
虽然写的都是婆媳之间的琐碎事，却洋溢着浓浓的亲情，读着让人心里温暖！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遇见，早上好！

兰玲

字里行间满是浓浓的亲情，这样的婆媳关系让人羡慕。

高迎春

虽然写的都是婆媳之间的琐碎事，却洋溢着浓浓的亲情，读着让人心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