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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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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5 16: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那年冬天

                                                                                                                                                   文/露渊



         踏着清晨月色走在宽敞的马路上,想找一粒石子都难,不经意间想起小时候,跟着姐姐和父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筛石子的事情。

        1982年妹妹在一个初春的早晨出生了,可是由于我残疾的身份被取消,妹妹成了超生对象。村委会不但不给妹妹上户口,还来了一大帮子带着红袖子的人,拿着椽子把我们家的厨房给推倒了。

        那时候的房子平地上就是土坯和泥巴砌的墙,没有地基,没有破山石,更没有红砖绿瓦。

         计生办的工作人员走后,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在废墟里捡那些破土坯,我看到父亲不停地咳嗽,弓着腰,是那种干咳,仿佛猫抓嗓子一样。

         整理好了那些土坯父亲小心地数着,不时地用食指在地上算着,最后靠着土坯坐下去,一阵咳嗽,一阵叹息,那种无奈的眼神一直都在我的记忆深处。

        最让我们没办法接受的是,那年正赶上土地实行大包干政策,分地到户,可惜妹妹没有户口,也没有分到一分地。从此成了黑户,妹妹也因此有了个外号,黑人。

        贫困的日子是艰难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那段时间,我跟着姐姐几乎是挖遍了附近野菜,能吃的不能吃的,挖下来,在膝盖上擦擦土,先吃一口再决定,只要能够下咽就能吃。

         我们家是典型的人多地少,粮食除去上交的公粮和种子,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口粮,还好我们家分到一匹马。

        马,仿佛成了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只要大地上有了草,哪怕走很远的路父亲都会割回来给马吃。春,夏,秋,姐姐放学后也会带着我,牵着我家的马,到附近的水渠边去吃新鲜的草。

         我们一家就在露天厨房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初冬的时候,全家人挤在屋子里,父亲只好想办法在火盆上架锅做饭。

        那个年代好像没有铁丝,至少我们家没有,父亲用三块土坯支起锅,我们一边烤火一边做饭,整个屋子里被炉火照得通红。是那种暗红色,因为墙壁都早已成了褐色。

        父亲决定来年春天开始修房子,那时候的房子土木结构。土坯,等开春父亲可以自己端,木头就用之前旧房子上的。可是父亲计划着修正房,打算将来把现在住的房子当厨房。

        父亲还决定这次修房子要用碎石子做地基,然后在碎石子上用一层破山石加固,然后再用土坯修建房子。

        这样的决定就意味着这个冬天,我们就要储备碎石子。

         父亲说有碎石子的地方很远,以至于至今我都不知道它有多远。

        储备碎石子,就要从现在开始,一是冬天大都闲着没事干,二来父亲说,有石子的地方是个大荒滩,冬天寒冷不易出现荒滩沙漏,马拉起车来也轻松,人干活的时候也不热。

         这样决定了,第二天早上母亲就用苞米面烙了饼,放在锅里,移开火盆冻一晚上,第二天中午当饭吃,母亲还烧了半锅开水,用铁壶装着,还给马儿准备了粮草。

       第二天,北斗七星斜视在窗口的时候,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出发,父亲决定带着我和姐姐一起去。之所以这么早赶路,一是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找好有碎石子的沙滩,还要找好装满石子后马车能够走出沙滩的路,父亲决定每天拉两趟石子。

        月亮像一根线挂在空中,几只猫头鹰可能还饿着肚子,发出让人打颤的叫声。父亲坐在马车前猿上抽着烟,红色的烟火成了空旷的大地上唯一的光。

       我和姐姐用薄毯子盖住膝盖,依偎在马车里,姐姐许是劳累至极,靠在我身上睡了,我看着夜空,想象着那些星星,它们是否有着和我们一样的人生?只是在我看来那些星星没有任何规律,除了北斗七星和三星,其他的我都叫不上名字,但是它们仿佛给了我无限遐想的空间。   

         路边不时有老鼠窜过去,有风抓住那些干枯的树枝摇晃着。路好远,父亲时不时地吆喝着马儿前行,黑暗的天空没有一点退场的意思,太阳可能还在梦乡,我家的马车绝对是世界上最舒服的摇篮,马儿哒哒哒像是踩着节奏前行,慢慢地我的上下眼皮难分难舍,什么石子,猫头鹰的叫声,什么寒风刺骨都不复存在,黑幕仿佛正式降临,我在姐姐怀里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已经在马车前,点起了火堆,那些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火星子飞逝,我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姐姐把我平放在马车里。她和父亲拿着锄头在附近探测有石子的地方,只听见擦擦擦,嚓嚓嚓,石子和铁锨还有锄头碰撞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

        父亲惊喜地说,“就在这里挖,这一天的都够了。”我一下子就醒了,跳下马车,我也拿起铁锨和姐姐一起挖,父亲用一根木棍支起铁筛子,把我和姐姐挖出来带着沙子的那些碎石子,往铁筛子上过滤,那些碎石子被隔在铁筛子前面。每筛一小堆父亲就用铁锨彻到马车里,透过忽明忽暗的火焰,我看到父亲的笑脸,和额头的汗珠子。由于气温太低,父亲喘出来的气像炉灶里的浓烟。父亲干劲十足,仿佛看到了他将要修建的房子。

         可是好景不长,没一会我和姐姐刚把那些表皮的沙子挖完,下面果然是大片的石子,用铁锨是挖不动的,不管我们怎么用力,铁锨挖在石子上只能是个白色的印子。

        太阳升起的地方,已经泛起了白色的云,老家有句老话,太阳花冒,冻出股尿。此时是最冷的时候,尤其是在出了一身汗的时候,就像是躺在冰滩上一样,让人忍不住牙齿发颤。

         父亲吩咐我们在附近找些干柴火,自己拿着锄头刨石子。父亲脱去棉袄,走进我和姐姐挖石子的坑,由于坑小,父亲刨得很费力,一阵功夫就大汗淋漓。

        这是个大沙滩,根本就找不到柴火,我们带来的柴火已经没有了。我和姐姐跺着脚,开始筛父亲刨出来的石子。干活的时候身体就有了热量,父亲看到筛子前面的石子已经堆不下了,又爬出石子坑来帮我们筛。

         我和姐姐又往马车里装,无人催促时间却很紧张。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姐姐也脱去了棉衣。太阳已经彻底睡醒了,它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用仅有的光和热来温暖我们。

         马车终于装满了,父亲看看太阳来不及歇息,拿着一块苞米面饼子就赶着马车往回走了。

          我和姐姐坐在沙滩上,开始了我们的午饭,水壶在柴火边,还有温度,苞米面饼子早已僵硬,咬一下饼子上就会留下白色的牙印。不过在那个年代,这样的食物很抗饿。

         稍作休息后,我们又开始了下一轮的筛石子。这次石子坑越来越深,我是没办法把石子挖上来的,姐姐下去一边挖,一边往上面扔。我在上面筛石子,把筛选好的石子堆放在一边,反反复复。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好没用,坑里的石子没办法扔出来,在上面筛石子还得姐姐爬出来筛,手掌疼得要死,已经有几个透明的水泡。我干脆坐在一边不干了,姐姐只好跳进坑里刨一会石子,扔出来,再爬出来筛选,然后堆在一边,我却一点都不以为然。

         姐姐也许是生气了,我叫她出来休息一下,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停地干活。实在不好意思了我才过去干一会,可是越是这样,手掌一碰到铁锨把子就揪心地疼。我很怀疑姐姐的手掌是不是铁掌?在我的印象中姐姐不论干什么,从来不会像我一样嚷嚷,也不和我计较谁干得多些少些。

         看到筛好的石子应该能装一车了,姐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坐在筛好的石子堆旁边,疲惫地靠在石子上休息。我拉过姐姐的手,感觉她的手掌就像石头一样硬,而且光滑到发光。

         我看到姐姐已经闭上了眼睛,就没有再说什么,靠着她躺在石子堆上等待父亲的到来。

        沙滩很大,一望无际,除了干草和一些积雪,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辽阔。实在无趣我开始看那些石子,姐姐费了好大力气刨出来,又把它从沙子里面筛出来,到我们家它可是经过了所谓的千辛万苦。

       在太阳的直射下,那些石子真的很可爱,仔细看看还真的是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

        就在我玩那些石子的时候姐姐醒了,她看看太阳,又站起来看着远方,我知道她在担心路上的父亲。我能想象到父亲心急如焚地,往返在家与沙滩之间的样子。

        姐姐看到我无聊的样子笑着说,我们可以挑好多石子,回去在院子里玩吃石子。

         虽然是寒冬,这个时候的太阳照在身上还不是太冷,姐姐挑石子的时候不时地向远方望去,一眼又一眼。

         也许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我们挑选的石子,等把它装兜里拿回家的时候,却挨了母亲的打,它成功地磨破了我的兜兜。

         我们等待父亲的过程焦急而无奈,太阳已经开始斜视我们了,苞米面饼子也没有了,水已经在沙滩里冰冷了身子,喝一口就会发颤。

        原先那个沙坑已经很深了,父亲交代过我们,筛够一车的量就不能再下去了,以免沙窟窿倒塌。可我们又冷又饿,而且沙滩上还有风,对,此时风也来挑衅我们耐心,夹杂着沙子砸在我们脸上。姐姐似乎站成了雕塑,就算我们认得路,就算我们能走出去,可是这些锄头,铁锨,筛子怎么办?就算我们有力气也拿不上啊!

        我开始流眼泪,想象着天黑的情景,又想起荒滩野外那些关于狼的故事,就那一瞬间,我哭出了声音。

         姐姐看看我,又看看无边无际的沙滩,紧闭着嘴唇走过来,“不要哭了,女孩子的牙齿是不能让人看见的,父亲不会丢下我们的。”姐姐把我搂在怀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拧在一起,擦去我的鼻涕,使劲地甩在沙滩上,又用袖口擦去我的眼泪。

       冬日寒风中的那一幕,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人生中,姐姐始终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又冷又饿,索性仰着头大哭不止。

         姐姐无奈地看着我无理取闹,她皱着眉头,抱着我默默地看着远方。

          “云朵你看,爹来了。”姐姐摇着我指着远方欢呼着,飞快地用衣袖擦去我的眼泪。

         我眨巴着眼睛,风沙中父亲坐着马车越来越近,我们欢呼着向父亲跑去。

         父亲把我抱在怀里,姐姐也坐到马车里,父亲从怀里掏出两个烤土豆还冒着热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掉下来了,父亲掰下一块在嘴边吹吹,一边喂给我一边说,“再不哭了昂,你这样爱哭将来怎么找婆家呢?”

        “不哭了昂,牙齿都让人看见了。”姐姐吃着烤土豆说。

        “这里哪有人,就你们笑话我。”我边哭边说,索性哭出声来,“我再也不来了,又冻又饿,还要干活。”

       父亲叹了口气说,“让你来也就是让你和姐姐做个伴而已,谁还指望你干活呢。”

        我挣扎着伸出手,“看,我的手掌心都有了水泡。”

       父亲心疼地把我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回去拿针扎破好得快些。”说完又是叹息。

         我们的土豆还没吃完就到石子堆旁边了,姐姐和父亲放下土豆就开始往马车里装石子。我负责牵着马儿,控制它走动,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走出沙滩。

         此刻土豆仿佛已经结冰了,啃下来都是冰渣子,我把它和之前捡的碎石子装在一起。

        马车里装满了石子,我们又把铁锨,锄头,筛子都放在上面,父亲看看我,最终决定把我放在前猿上,他牵着马往沙滩外面赶,姐姐紧跟在后面几乎是小跑。

         等我们走出沙滩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夕阳撒在沙滩上,整个沙滩变成了金色,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沙滩空旷辽阔,我望着那些白云想到了我的名字,云朵,云朵真好。

         走出沙滩父亲吩咐姐姐坐在马车后面,父亲也坐上了前猿把我抱在怀里,马儿喘着粗气往前赶,鼻孔里冒出的气,像个浓烟滚滚的烟囱。

        终于在满天星斗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家。父亲卸下车里的工具,卸了拉车的马儿。院子里漆黑一片,母亲提着马灯,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了父母喜悦的脸色。

         那一年姐姐十三岁我八岁,可是我的身高不及姐姐一半。那年冬天我们一直都往返在沙滩与家之间,为了我们的房子拉石子。

        父亲修建的房子,至今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碎石子做的地基,上面是一层破山石,然后就是土木结构。四十多年的风雨缥缈,父亲已经走了十多年,房子的皱纹像极了母亲脸上的皱纹,那是岁月的见证,更是父亲的影子。

         如今我们姐妹三个都在城里买了楼房,可母亲无论如何也不离开老房子,她说父亲在老房子里,房子在,家就在,逢年过节我们就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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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9 12:55 | 只看该作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文章叙述了在某个时期的艰难的生活场景,及一家人为了生活所做的努力。文章描写细腻,触动内心,能引起读者的共鸣,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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