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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说接龙】一念花开(十二)那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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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2 19: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米兰-昆德拉说,“我们今天所有的选择都决定着未来。”只是昆德拉并没有说决定着未来的什么。迷蒙中的孙俭想到这句话时,窗外的晨光已经扫除夜的黑,窗帘透着朦胧的白。
  
  孙俭不是故意想到过去现在和可能的未来的,只是昨天他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十块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当然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城市——他不知如何生活下去。他告别生母远离家乡,被那一股豪情壮志带到这里,在无拘无束当然也伴随着孤独生活了五个月二十七天之后,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去想想可能的未来。
  
  没有现在就没有未来,这是他在九月末的某个早上醒来时想到的第一句话。这话的源头是林静房间里的一本书,那本书的作者就是米兰-昆德拉,显然他并不知道昆德拉是谁。他记住这句话也仅仅因为当时林静的女儿依依问他在看什么书,他说他也不知什么书,“看,是你妈妈的一本书”,他还认真地把书的封面翻过来给依依看看,依依又问他能不能读给她听,她说她有几个字还不认识,于是在他与依依相处的那几十分钟里,他就读到了这句话——
  
  我们今天所有的选择都决定着未来。
  
  由于年轻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混沌,他当时确实弄不清这句话的意义所在,诚然,那本书的名字就叫《庆祝无意义》。总的来说,孙俭还是过于年轻,在三十岁之前“意义”二字就闯进他的世界还是为时尚早。遇到小非洲对他来说也许有意义,那意义就是他也曾经年少,年少就总有许多梦幻和美好,值得用一生去追忆,只是年少的时光总在未来得及庆祝时就已匆匆逝去;遇到林静又离开林静是一个偶然,偶然是没有意义可寻的。他现在躺在这间与他人合租的民房里意识到了这种偶然的无意义。他必须前行的另一个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必须躲开生母,生母的出现使他不知所措,顿失人生航向,所以这个陌生的城市对他来说至少暂时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意义。
  
  阳光明亮地照到窗帘上。隔壁的青年已经起床,他听到青年打开洗手间的门,咯吱一声响之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急促水声。这半年生活中他很多次不得不用力捂住耳朵以避免那一阵刺耳的声音使他发疯。他过去生活的世界里从未有过这种行为,也不敢想象一个成年人开着门用马桶并传出那种声音,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可他毫无办法,在这里他甚至不是孙俭。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隔壁青年敲门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去找工作。坦白说,孙俭听到青年说到“工作”二字时浑身颤抖了一下。这隔壁青年整日读些闲书,从未见他工作,他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卧室和洗手间。两人有时在堂厅里相遇也很少说话,一个满脸疲倦,一个目光空洞。口袋空空的这天早上,孙俭突然意识到这种生活的索然无味,况且已使他对未来失去信心,所以当他听到青年说出“工作”二字时他很响亮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他在迷蒙中意识到了现实的某种意义,那就是改变现状。
  
  九月末的青城已有一些凉意,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泛黄,人行道上随处可见菩提树掉落的种子。两个人在人迹寥寥的几间人才市场逛逛,与一些明显心不在焉的驻场招聘人员聊了几句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街道上闲走,直到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冷,倦鸟开始归巢。望着街边的行色匆匆,孙俭意识到自己在思索有意义与无意义之间又白白浪费了一天,同时也是饥饿的一天。
  
  这不是他许多年来第一次感到饥饿,只是这一次的饥饿有所不同。这一次他感到胃里空空的,真实的饥饿感觉并没有多少,对,他感觉更多的是那种空,我们勿宁说他感到的是无助,继而他产生了一丝恐惧,忽然间他又感到另一种无所畏惧,因为他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已经没有明天。在所有人都为明天而努力的时候,他心里却对明天没有任何期待,他身边那位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青年就更显颓废。那青年一副百无聊赖半死不活的表情,外加蓬乱的头发稀疏的胡茬,叫人见了不免生出大烟鬼的联想。
  
  终于捱到傍晚时分,两人已在江边公园呆坐一个多小时,江水映着对岸的霓虹灯火,泛着粼粼光波,两人不约而同地抱紧臂膀以抵挡从背后青城山上侵袭而下的初秋寒意。青年不说话,凝望着江面上的红色光晕,孙俭也不说话。最后,也许是突然间,青年问他,
  
  “你为什么对工作无动于衷?”
  
  孙俭被问得不知所措,他有很多理由,只是瞬时找不出一条以使青年信服,他搜肠刮肚,却一无所获。
  
  青年大约看出他的窘迫,说,“要我说,工作这东西本是可有可无的,只是眼下这时节——青城的冬天很难过的,这一条很紧要,大约你也看出——当然这一点也无需我明说,我们相处这些许月来你大约也能悟出我是不工作的,你知道,我几乎不出门。”
  
  孙俭仍在寻找自己不工作的理由,对于青年异样的话,他不得不抱着礼貌的态度回了一句:“是的,我能看出来。”
  
  青年说,“也许工作本身是有意义的,你知道,意义这个词其实很讨嫌,我厌倦世间将一切事物都赋予意义,这也许就是我不工作的理由,但时下的情形你是了然的。”
  
  意义这个词突然从旁边这位即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嘴里喷出,是孙俭没想到的。他于是再次想到那本名为《庆祝无意义》的薄薄的书,他又触摸到了林静温润的手,当然也看到了依依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可就在这些回忆的瞬间,他脑海里竟然闪现小非洲的影像,虽只一瞬间,他却真实地看到了。在青年继续谈论自己的生活与各种意义的时候,孙俭又仿佛灵魂出窍般看到江边长椅上两个孤独无依的人,在江面红色的光晕和背后巍峨的群山映衬下更显孤独,还有一点滑稽。
  
  青年见孙俭专注于江心的某个光影,似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近来我总想谈谈我自己,大约是读得太多,思绪纷杂。也请你谈谈自己,这样我们就多些彼此了解。好吧,我想谈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其实是蛮可怜的,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猛然看到了这种可怜,就因为我们本质上是无依无靠的——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总之我们是无依无靠的,当然你须明白我说的无依无靠不是人际关系,不是指亲朋好友,我是说我们的生命本身从生下来就注定了无依无靠,这也许正是这个糟糕的时代强加于我们身上的特质,那么我们的可怜就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你知道我是反抗过的,直到有一天我在法华寺游玩时灵光一现我就悟了,毫无意义,对,反抗毫无意义。个体的力量终归渺小无助,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叔本华的论著中得到印证。”
  
  青年终于转过头看了一眼孙俭,然后又看向对岸的灯火,继续说,“我不知你读书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你有没有读过叔本华,这都无妨,我是从你我近半年的相处中更加认识这种孤独也就是无依无靠的,我的体验绝非仅仅产生于我个人,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的我的开始。对,我的开始,那时我有激情,那时我认为只要努力就可能改变一切,那时我才二十岁,可是后来猛然间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愚蠢。法华寺是一把钥匙,它打开了我灵魂深处一扇不为己知的尘封已久之门,从那道门里我一眼就看尽了人生所谓的繁华,但顶紧要的却是人生的末途。什么末途?对,人是不能与命运抗争的。人能和命运抗争吗?显然不能。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会工作,至少不会像别人那样将大好的青春浪费在几只面包上。”
  
  孙俭此时越听青年的话越感到世间的虚幻和可怕,在夜的冷气越来越重的江边,他感到他们已被黑暗整个吞噬了。他已不再感到饥饿,只剩一股茫然无措笼罩心头,他只想快速回到那间还有些温度的出租屋内,不顾一切地躺下来蒙头大睡,睡他三千年,然后就可以将此刻世间所有的烦恼和不安抛得干干净净。
  
  青年越谈越远,孙俭的思绪也好飞到了天涯海角。趁青年停顿的间隙,孙俭鼓起勇气说,“我们先回去吧,太冷了。”
  
  青年说,“你倒提醒了我,既然我们这次谈话如此成功,我决定请你吃晚饭,前面有一家米线,很好吃,那里总使我想起儿时母亲的味道。”
  
  见孙俭没有立即回答,青年说,“你的内心我是了然的,你自不必为难,我将你当成我的过去,我请我的过去吃一碗米线,也还是有一些话要谈的,今日我内心充盈情感饱满不得不抒发一下。你是个很称职的听众,走吧,我们边吃边谈。”
  
  孙俭由着某种莫名的惯性跟着青年向走灯火辉煌的去处,那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仿佛重回人间。
  
  这一小段路上,青年仍然说个不停,可孙俭早已不在意他说什么,他想到米线,已看到米线上面漂着翠绿的葱花还有令人不得不频咽口水的猪油渣。
  
  吃饭的时候,青年边吃边谈起自己的过往人生,孙俭笑脸听着嘴里吃着,他的饥饿是足以将一碗米线一口吞下去的,最后理智协助了他。还剩下两口汤的时候,他想起了小非洲。
  
  一股无名的悲伤从体内的某个深处涌上来冲出眼眶,他只好借着低头喝汤的瞬间掩掉溢出的泪水。现在想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小非洲跑到他学校里找他。那是一个周末,傍晚他突然接到小非洲的信息说她已经在校门口了,有事要见他。他很惊讶。小非洲的高中和他的大学之间有五百多公里,况且那一趟列车到达的时间是早上四点,也就是说小非洲在校外已经等了一整天。他不知小非洲有什么事。
  
  他风风火火地跑到校门口,看到冬日冷风中的小非洲缩着脖子裹着大衣紧闭双腿,他跑过去以近乎责问的口气问她大老远跑来到底什么事,小非洲却说,你先请我吃一碗米线吧。
  
  要吃完的时候,她终于暖和过来说,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今天,可能我记错了?我应该没记错。后天又是圣诞节,我还记得你说除了父母就从来没有人给你过一次生日,我就想我可以陪你过一次生日,主要是我之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唯一的一次生日还是你给我过的,记不记得了?
  
  小非洲说这些话的时候,孙俭碗里的米线还剩下最后一口,就像此时此刻。小非洲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彩色盒子,上面贴着一只白色的蝴蝶结,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她说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快打开看看,我一会就走,票都订好了。我们高三圣诞都不放假,很讨厌。
  
  多年后的今天,孙俭想到小非洲那时甜美的表情,还有后来这些岁月里的无情,他不得不再次努力掩饰心中的伤情。青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说,“你的情形我虽不明,却大半可猜,一碗米线,你不必在意,我虽徒长你几岁,与你一样也算一个青年,只我心态老些,我希望你好好的,不必如我这般颓废,你要有前进的心,肯努力,前面就有光。”
  
  孙俭心思已从遥远的过去收回,想趁着这个机会也谈谈自己现在和未来。他是准备把过去遗忘的,有句话说,只有遗忘过去,我们才会正视未来。正在酝酿之际,青年说,“只是时下这糟糕的世界实不是我辈之幸,想找个如意工作难比登天,你看我们逛了这一天,那工作除了广告就是保险,奶奶的都是些骗子活计,竟没一处称心,可见眼下是我们难过之处。”
  
  一碗米线下肚,神形舒展,四肢也有了力量,明天的事似乎可以从长计议了,孙俭发觉自己这半年来偶有这种思想,他意识到这很可怕,这已不是颓废那么简单的事了。于是他又想到工作。他必须工作,这件事没有选择余地,可是听了青年这一顿唠叨,心下对明天又像失去了信心。
  
  两人只是两碗米线,竟吃了好一段时间。青年经常光顾,老板与他也熟悉,两人也经常聊些有的没的。眼见街上行人稀少,青年却谈兴不减,老板不经意间听他劝对面的同伴如何找工作,就专心听了几句,然后停在他们桌边说,“我不是有心听你们聊天,这小兄弟在找工作?我这店里刚好走了一个学徒,我这生意又忙,没时间出去招人,要不你看看,条件嘛,大家都一样,包吃包住,月薪三千,年底一并结算。做得好,我不会亏待。怎么样?”
  
  青年一听,哈哈大笑,“老板你很有眼力。老实说,这种工作我是不屑的,饶老板你别生气,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虽虚读了几年书,道理却是懂一些。我这兄弟眼下遇到一些困难,如他不弃,自是可以留下,学成一门手艺,同时也能填饱肚皮。孙兄弟你说呢?”
  
  这很突然。当然,孙俭也没想过要在这种小店里打工,一是没经验,二是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或者说,他还一时找不到这种工作的意义——尽管这一整天他都在为了找工作而努力。可是不工作,远离家乡的生活如何继续呢?回老家是不可能了,那里无可留恋,生母那边虽然可以回头,想来想去,还是不回的好。
  
  几乎一瞬间孙俭就拿定了主意,吃饭是大事,于是同意了老板的邀请。然后青年和老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两人就回到了出租屋。夜半时分,孙俭收拾完东西,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呆。窗外的世界黑暗而遥远,隔壁传来忽急忽缓的鼾声。
  
  既然决定去餐馆打工,孙俭内心似乎也就安定了下来,早间那份莫名的恐慌也像消失了一样。房租刚好到期,老板说餐馆有住处,这里就不必再回来。想想自己半年来的生活,再想想马上到来的明天,还有可能的未来,孙俭一时不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了。可是无论对错,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走下去。他上学时就在一部电影里见到一句话:“最难的是带着这个选择走下去。”生活有什么难的呢?难的是有时候与自己过不去而已。当然,孙俭如此想也算他的自我安慰吧。世间事太过复杂,他还年轻,我们不必太过苛求。
  
  一转眼,孙俭已在餐馆工作一周,国庆节的游客涌进这座旅游胜地,孙俭工作更加忙碌。白天,孙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得脚不沾地,用青城人的话说就是“忙到飞起”。前堂招呼客人,后厨洗涮传菜,起早帮忙买菜备料,晚上还要收拾后厨。睡觉的地方也就是餐厅,客人散尽,打扫完卫生,将几个桌子拼一起就是床了。孙俭从开始的无从下手到后来的轻车熟路,老板也眼见他一步步成为餐馆不可或缺的助手。
  
  国庆节第二天傍晚,街人游人如织,孙俭忙得不可开交,店里进来一对情侣。女孩穿一身绿色风衣,拖着一只白色行李箱,戴着口罩,身边的男人戴着一付黑色太阳镜。店里店外都坐满了旅行的客人,叽叽喳喳的,只剩下门店里面靠门口一张桌子,刚好剩下两个人的位置。
  
  女孩将白色行李箱随意放在门外,脱掉风衣卷起来放在椅子上,侧身坐进了那张桌子里面的位置。男人则站着不动,四顾环视,像要检查什么东西,最后目光落在了墙上的菜单。孙俭用托盘端着四碗米线从后厨出来,刚躲过两位正要起身离开的客人,一手牵着气球的小男孩冷不防从另一个座位窜出来。
  
  孙俭还是没能稳住托盘,面汤不偏不正溅到了正在研究菜谱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只手捏着兰花指举着墨镜,一只手弹了弹身上的面汤,脸色愤怒,没好气地对孙俭说,“你没长眼啊?这能洗掉了吗?”
  
  孙俭连连道歉,心里庆幸只是洒了一点面汤,如果一碗米线扣在客人身上,那可要命了。
  
  女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孙俭送了四碗米线回来,又向男人道歉,说今天实在人多,自己没注意,等二位点完菜,我送个凉菜,算我赔礼,我这小店生意,你多担待。没想到男人高声说,“谁稀罕你的凉菜,这么贵的衣服谁赔我。”
  
  向来沉默寡言的孙俭虽然这段时间学会了如何处理这种异常,但面对如此瞬间还是尴尬得不知所措,只好脸上赔笑,别无他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侧眼看着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女孩,似乎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老板听到外面男人的高声出来看个究竟,男人见是老板,一副你不赔我我就不饶你的架势。老板全程脸上堆笑,答应两人所有菜品免单,墙上的菜您随便点,国庆节大家高高兴兴。此时的女孩一直扭脸看着窗外的远处。
  
  孙俭心里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自己惹了祸,而是他看得出来老板是在维护他的尊严。这一段时间他在老板面前虽然是个打工的,但老板对他十分细心,几乎每件事都想到了他前面去。
  
  男人点了两碗特色米线,又加了一份干煸牛柳,然后问女孩想吃什么,反正免单,女孩说两碗米线都吃不了,就不点了。男人说,不点白不点,我这衣服可是你给我买的,你不记得了?七百多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女孩说,一件衣服有什么心疼的,看你小气的。
  
  男人说,“这是我小气吗?他们给我造成了损失,我肯定要用法律保护自己,我没让他们赔就已经很便宜他们了,两碗米线值几个钱,你这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这个社会你这样会受欺负的”
  
  这几句话被孙俭听到了,他心里更加不痛快。他想到自己从毕业到现在的几年来所受的委屈,突然间意识到,这些委屈的原由很可能就是自己“太老实了”。但为了自己不受委屈就“不老实”,他也做不到,况且什么是“不老实”,怎样才算“不老实”他也不知道。想到老板对自己的好,想到自己的处境,隐约看到女孩未被口罩遮住的双眼,他虽然年纪尚轻,最终还是暗自叹了口气,自觉天性难改,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古人说得好,率性而为吧。
  
  没一会工夫,孙俭收拾完外面露天几张桌子再回到店里时,发现那张桌子上剩下一碗米线,一动没动,干煸牛柳也剩下大半盘。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青城十月的夜晚,冷气袭人。
  
  老板做了四个菜,又拿了饮料和啤酒,偏要和孙俭喝两杯,说今天实在太辛苦你了,老板娘也劝他说,你不要记心上,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一点东西也不值钱,开心很重要。孙俭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于是在内心的尴尬与表面的热情中,他捱过了那顿晚餐,直到睡梦中,他还看到那双眼睛,天亮的时候,他意识到那双眼睛是小非洲的。
  
  一转眼,冬天到了,青城偶尔会飘下零星的雪花。对青城人来说这很难得,只是飘雪的时候空气更冷了,街上的行人更少,游人也没有多少,青城剩下的只有冷清和古色的建筑,像电影里的布景。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餐馆自然没有多少生意,孙俭大部分时间干坐在店门口望着外面的世界,中午会有附近上班的人和几个学生来吃米线,到了傍晚客人会多一些,都是些老顾客了,孙俭也认识,彼此见了说些话,然后自顾吃面或喝自己的小酒,孙俭还是干坐着望着外面的世界。这段时间那合租的青年只来过一次,完全不似他之前所说经常光顾。这一次青年到了店里,和孙俭打了招呼,和饶老板也热情地说些了云山雾罩的话,吃了米线,抹了嘴就走了,孙俭还等着与他叙叙旧,一转身他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有一天,孙俭开始为这种日子难过。
  
  难过是因为一个词,“虚度”。想到这个词也是因为米兰-昆德拉,他在青城的冬日里百无聊赖地想起了这位他不甚了解的外国作家,竟恍然间忆起了作家的另一句话:“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不能把它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此较,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
  
  既然无法完美之后再度过,再看看眼下的情形,他于是天真地想到了“虚度”这个词。孙俭到底还是年轻,他不了解的是,这世上的人大多数所谓努力的一生,不过是另一种虚度,只不过那虚度里充满了各种别人为他量身定做的意义和价值。
  
  直到元旦,店里一直都很忙,天气越来越冷,窗玻璃上经常蒙着一层水汽,显得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的。有一天晚上,一位女孩拖着一只白色的行李箱进来,一进店里就喊,妈,我回来了。
  
  孙俭这才认识她,就是老板夫妻总会提到的一直在外面读大学的女儿,去年就已毕业,说正在一间大公司实习。老板夫妻和女儿说了好一会话,孙俭在仔细地收拾后厨,也听不懂他们的方言都是什么。然后老板走进厨房安排孙俭给他女儿煮一碗米线,不放辣椒,不要香菜,要宽汤,外加半只猪脚,孙俭做好米线端到前堂,看到女孩正坐在门口那张桌子的里面。她一抬头,与孙俭四目相对,孙俭突然发现原来是她。
  
  孙俭对这个发现既惊讶又疑惑,惊讶于他的发现,疑惑于自己可能看错了。但愿自己看错了,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孙俭放下米线,往厨房走的时候不禁回头又看她一眼,女孩还在看他。
  
  女孩吃完面悄没声地将碗端进后厨,孙俭正靠着厨柜独自看手机,见女孩进来,他想接过来自己洗涮,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只等老板离店,他就可以将桌子拼好睡觉了。
  
  女孩说不用他洗,自己洗。
  
  洗了没几下,女孩问他:“你不记得我了?”
  
  孙俭被这句话问得不知所措,他不知是什么意思,正犹豫间,女孩又说:“听我妈妈说你还挺能干的,听说你也是大学毕业,怎么会愿意干这一行。”
  
  孙俭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出来锻炼的。”
  
  当然,这样回答,他后面可以非常顺滑地编下去,毕竟他有一个非常有钱的生母,严格来讲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女孩说,“你这样锻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怪不得我妈妈很喜欢你,说你是这些帮工当中最能干的。人又老实。我跟你说,你想离开的时候可要提前说,不然我妈妈要伤心的。”
  
  要说伤心也是他一个打工的伤心,怎么会轮到老板呢?退一万步讲,说到伤心,孙俭觉得小题大做了,他原是无处吃饭乱打乱撞地闯到这里来,真要离开,那也需要很大的决心,至少目前他还没有这个想法,毕竟这几个月他似乎习惯了青城的生活,当然对他来说就是在这家小餐馆的生活。他从清晨一直忙到深夜,当所有人都沉睡之后他才休息。他甚至开始爱上这种没有日夜的生活了。这种爱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无奈之举,或者说他别无选择,有句话说,“没有选择就没有痛苦。”他不知从哪里见过这句话,直到毕业多年之后的今天,他才多少有些明白。
  
  之后女孩没到餐馆来,他的工作还是老样子,日复一日地像小河流水哗啦啦地淌着,再次注意这种日子的时候,新的钟声快要敲响了。就当孙俭快把女孩忘记的时候,她又来到餐馆。孙俭注意到她这次归来带着一身疲惫还有一些不易觉察的不堪。新年将近,青城旅游又迎来一次小高峰,女孩说是被母亲拉着到餐馆帮忙的。
  
  女孩总是不高兴,凡事都闷闷不乐的,孙俭与她不熟,自然不好问,孙俭忙后厨,女孩忙前面,倒是老板娘显得清闲了。老板娘一清闲,就喜欢和周围的人聊天,聊来聊去的,孙俭就听出来了一件事,女孩失恋了。她和她那个大学男友不知因为什么事分了手,女孩,对,现在叫红娟了。母校一口一个红娟,一口一个红娟。后来不知怎的,母亲和别人聊天又说到她失恋的事,言外之意像是说红娟大学毕业了,工作也没有着落,可他的男友却正在准备考公,所以他们两个不能同时找工作,就渐渐有了分歧,于是在吵闹中分手了。母亲说,一个女孩子不如早早嫁人了事,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的快乐时光,趁年轻,嫁了人,生了娃,日子也就平常了,平常人平常日子,多好,我这一辈子还不是这样过来的?红娟仿佛对母亲的话没有任何察觉,遇到熟悉的客人还很热情,没有客人的时候也是独自在前厅翻手机,有时候戴着耳机听音乐。那个原本属于孙俭临窗而坐的位置现在是她的了。
  
  有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八,母亲和一位老邻居再次说起要给红娟说媒的时候,红娟就直直地插了一句,“我的事你不要管,你不明白的事不要乱说。”
  
  母亲就像生气似地说,“我怎么不明白了。”
  
  红娟像要与母亲争辩似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了。过了年我就出去工作了。”
  
  那位邻居也是不懂事,这时也过来说,“红娟啊,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们现在这些大学生都是不懂父母的,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多好,何必出去吃苦呢。你看我家那个死崽子,出去晃荡了几年还不是回来老老实实结婚了。”
  
  话还没说完,被红娟抢白了一句什么,气得脸色不好。孙俭虽然没听明白红娟的话,看样子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
  
  红娟躲到厨房里,与孙俭挨得近,两个人慢慢地就有了一些话,话越说越多,没一天时间竟像两个老朋友一样了。当然,主要是红娟说,孙俭听,他只在适当的时候表示赞同或带着犹豫地反对。那一天的聊天中,孙俭知道了红娟的身世竟和自己一样,不过她是被抱养的,而孙俭是捡来的。他还知道了红娟的父亲,也就是他的老板当年还是个大学生,还是学的百无一用的哲学。正因为这无用的哲学,使他在夫人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当然这些都是红娟的看法。红娟说,要不是这间米线店,可能父母早就离婚了,只是现在母亲老了,离不开这里而已。
  
  孙俭不知她说的到底多少真实的成分,但当他听到红娟说自己也是生长在养父母家的时候,心头还是为之一震。那一震对他来说异乎寻常,那一震使他觉得他与红娟之间的天堑瞬间变成通途,于是他有好多话要说,只是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天下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吗?可转念一起,红娟说的也许是假话,哄他而已。原因仅仅是这几天母亲一直在明里暗里逼去相亲,那份亲人间所表现出来的讨嫌在孙俭看来是不正常的,所以他有那么一瞬间深信了红娟的话,就是母亲之所以逼她相亲,就在于她并不是母亲亲生的。红娟还说当年她父母开这间米线店的某个清晨发现了被放在门口的红娟,他们这些年来也一直等着婴儿的父母出现。
  
  连续两天,孙俭和红娟有说有笑的像兄妹,新来的客人还以为他们是小店的情侣店员。大年三十早上,饶老板给孙俭发工资,又包了一个新年红包,特意问他新年有什么地方想去玩,如果不回老家的话,那三十晚上的团圆饭就一起吃吧,反正家里就三口人。孙俭骨子里是想同意的,他很久没有体验到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感觉了,但是他内心深处另一个孙俭告诉他不能答应,那毕竟是别人家,不是他孙俭的家。于是他很爽朗地说要回老家,毕竟出来一年多了。
  
  其实他是想去看看之前那位合租的青年哲学家,不知他怎么样了。这段餐馆打工的日子里,他时常想起青年那天的话,那些话,有些一不明白,云里雾里,后来的孙俭渐渐地明白了一些,比如什么叫孤独,什么是无依无靠……
  
  孙俭没想到的是,那青年已经离开那间合租的房子,给孙俭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孙俭当然不认识,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孙俭愰愰惚惚地离开了那些,w他不知不觉间走到江边,然后他看到了那一条孤独的长椅上落满了枯枝败叶。
  
  既然给老板说了他要赶回老家,此时他又无处可去,眼看天色已晚,他只好去了快捷酒店。当新年的钟声轰轰响起的时候,孙俭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寂寥地看着电视,他觉得那台晚会不好看,太过吵闹,仿佛一切都愰愰惚惚的。到午夜时,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红色的光浪一阵一阵涌上他的前窗,他在迷蒙中走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越走越远,远到天地间只剩下一灯忽明忽暗的孤灯,他只好朝向那只光亮走去,直到他听到有人敲门,那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了。
  
  白天,孙俭就到旁边的景点玩一玩,晚上回到快捷酒店,直到大年初六的早上,他洗漱完毕,照镜仔细打扮,然后认真回到米线店,没想到米线店比他预想的开门还要早。
  
  红娟见他回来,先问了一声新年好,他回了一声新年好,然后各忙各的,只是大年初六的米线店没什么生意,直到下午一点钟,才有两个旅客进来。两个旅客走后,两个人坐在窗前聊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最后只剩下干坐着,一直到傍晚也没什么客人进来。晚上,两人做了员工餐,吃饭的时候,红娟说我们两个人喝点酒庆祝一下吧,趁我们还年轻,我不想很快老去。于是他们喝了一点酒,几杯酒之后,红娟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叽里呱啦一阵,红娟双手握着手机对孙俭说,“要是不嫌弃,你娶了我吧,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
  
  许多年后他们都会回想此刻的人生,他们都会惊讶于红娟的这句话,红娟自己没想到,孙俭更没想到。对两个年轻人来说,那是一句足以震碎山河的话,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他们两个世界不太可能有交集,但红娟的话使这种交集的产生有了可能。
  
  孙俭当然觉得红娟说的是酒话,最大可能是气话,他猜是她母亲又逼她相亲了。于是孙俭说,你先答应,去看看也无妨的,过年又没什么事,就当玩了。
  
  红娟说,我是真心的。
  
  孙俭说,这玩笑开大了。
  
  红娟说,我不开玩笑。
  
  孙俭说,我平时也不喝酒的。
  
  在无名的欢笑和酒气中,在新年残留的余味中,他们两个度过了那一阵尴尬,直到深夜,红娟骑上电动车回家,孙俭整理桌子,准备铺上被子休息。红娟临走的时候还问他,你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孙俭当然觉得红娟喝多了,他还特意嘱咐她骑车要小心,天冷路滑。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红娟的母亲,也就是他的老板娘喜气洋洋地来到店里,进门就问孙俭是不是真的愿意娶她女儿红娟,如果愿意,那么将来这间米线店就是你的了,我们都老了,没什么可求的,只求你们年轻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吧拉拉说了一堆,搞得孙俭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孙俭还在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红娟母亲竟向他要电话,说要打电话给他的生母,说新年新气象,这是亲上加亲,好事成双,越早定了婚事越好。孙俭心里七上八下,早已晕了方向。见孙俭迟迟不开口,红娟母亲又说,我们什么都不求,不要彩礼,我们其实更中意你,你答应了,事情就好办,另外感情这东西,你们都是年轻人,当然可以慢慢来。
  
  有那么一瞬间,孙俭是想同意的,他确实是想同意的,只要答应了,那么他的人生轨迹就会重新改写,他前进的方向就会非常明朗,那里充满着别人一生都在追求的幸福和美好,他甚至在某个不可能被遗忘的瞬间想到了未来的某个时刻的快乐,那里春意盎然蝶舞蜂喧,再也没有烦恼忧愁。
  
  可是,他不能同意,因为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个孙俭,那个一直在暗处窥视着人间烟火的孙俭断然不能同意如此选择,或者说不能同意他的率性而为。人间有更多选择,诚然,每条选择背后都会有不同的代价,但他想试一下,毕竟他还年轻,用那位哲学青年的话说,只要他肯努力,他的前面就有光。至于红娟,他知道她不过是被一时的苦恼冲晕了头脑。
  
  于是他用自己的小聪明回应了老板娘的问话,他说他打电话问一下母亲的意见,他于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小非洲的电话。
  
  圣诞节的时候,小非洲给他信息祝他生日快乐,他没回,他不知要回什么,在他期待的那条信息里,他似乎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他没回。也许他有其他更复杂的想法,那些复杂正是源于哲学青年的话。没有收到他信息的小非洲开始给他打电话,总是忙音,每次都是忙音结束自动挂掉,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小非洲的电话和信息就再没有来过,也许是气恼,也许是放弃,总之是孙俭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他甚至不知为什么。
  
  在双方的惊讶和谎话连篇中完成了电话沟通之后,孙俭告诉老板娘,说母亲要考虑一下,过几天刚好有生意要到青城来,可以顺路看看。老板娘闻听此言乐得合不拢嘴,然后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婿一样高高兴兴地安排了当天的工作,骑上电动车,带着一股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没一会,红娟就来了。
  
  进店见到孙俭就说,你真同意了?
  
  孙俭说,我母亲过几天来,我要看她的意思。
  
  红娟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事也要看母亲的意思?
  
  孙俭说,我毕竟是出来锻炼的,这种事怎么样也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才好,婚姻大事,你说呢?
  
  红娟想了想说,那倒是的。
  
  两个人像过家家一样说了一堆互相都不信的话,然后又像过家家一样畅谈了一些以后可能的事,比如婚房选在什么地方,米线店要不要改一下风格等等。
  
  到了晚上,饶老板夫妻都来到店里,还有一些人应该是他们的亲戚,孙俭才明白为什么早间老板娘安排他买那么多不常用的食材。等到大家里拼了桌子,倒满啤酒开怀畅饮的时候,孙俭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来看他的,都已经把他当成自家人了。
  
  青城人太好客了,左一杯,右一杯,孙俭就醉了。
  
  在那一阵灯红酒绿中,孙俭忘了自己是谁。是啊,他太年轻了,还未经世事,没有经过多少锤打,他在酒精的作用下给自己灌了些关于未来的迷魂汤,在那汤里,他再次看到一些他曾希寄的美好。于是,他把红娟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同样的红娟也喝多了迷魂汤,她那晚也把孙俭当成了自己的爱人,她甚至在酒精的幻影中将这场亲人聚会当成了他们成亲的宴席。她太想当新娘了。不幸的是,当酒席散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竟然搂着他的脖子,亲切地喊了一声陌生人的名字。
  
  更不幸的是,孙俭在某种不知名的动力之下也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们把这种快乐抛洒得淋漓尽致,他们在黑夜的掩映之下烂醉如泥,不分彼此,浑为一体。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从梦中醒来,他们才发现那件不愿相信不能接受但既成事实的事——他们彼此携手走进了一处再也无法自我脱身的泥潭。
  
  坦白说,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无论怎么发展,主人公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不可能逆转的更改,之后的人生路如何走下去,已经是一个故事了。
  
  可是,我们不能故意抹掉那些关乎未来的重要细节,正是那些细节决定着未来人生之路的走向,我们所有人都十分了解人生之路的多歧和艰难。
  
  正月十五的傍晚,正当孙俭和红娟准备收拾残局回到住处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位姑娘。姑娘打扮得十分妖娆。
  
  进到店里来,见到孙俭,
  
  劈头就说,哥,听说你要成亲,妈妈叫我来看你,妈太忙。然后冷眼看了一下旁边不知所措的红娟。
  
  孙俭知道她是谁,于是慌乱中说,公司的事还好吧。
  
  姑娘说,你可以留在这里成亲吗?
  
  孙俭说,可以吧?
  
  姑娘说,那你家里的老婆怎么办?
  
  红娟突然问孙俭,你已经结婚了?
  
  孙俭说,感情破裂了。
  
  姑娘说,所以你就选择了放弃?
  
  孙俭说,这只是新的选择。
  
  姑娘说,妈让我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择?
  
  孙俭说,我会带着这个选择先走下去。
  
  姑娘说,然后呢?
  
  孙俭说,我们不说然后。
  
  姑娘说,那说什么?
  
  孙俭说,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妈。
  
  姑娘不再说话,呆呆地看了一会孙俭,然后轻声说,哥哥。
  
  孙俭也轻声说,妹妹。
  
  姑娘转身出店,双臂左右横了两下,消失在夜晚的霓虹里。


评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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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4-4-24 11:11 | 只看该作者
芳源小侄的这篇还没读,等三叔忙完这阵再来读,先提一下,免得忘了!
12#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19:52 | 只看该作者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4-4-17 09:30
孙俭到最后也没走出迷茫,是为憾。很高兴读到砖家真正具有实力的二篇作品。通篇压抑的情感令人伤悲。

你这孩子可咋整。。。。。。。。。。。。
11#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19:51 | 只看该作者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4-4-15 14:45
老实说这一篇感觉不如那篇《蒲公英》好,那一篇整体框架比较完整,围绕着母亲的死,还有朋友托管的青花盘丢 ...

子期高评,砖家汗颜也
前一篇有我在,很多事是真实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有瓷盘的事而已。所以读起来轻松些
后一篇就是胡扯了
只好云里雾里。
感谢子期这么细致的读。
非常感谢。
10#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19:49 | 只看该作者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4-4-15 10:51
不怕砖家吹牛皮,就怕砖家写小说像这样的文字得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逐字逐句地看,细细品,细细咂摸。

可下把你这个接龙写完了。
可累死我了。最近实在太忙了
9#
发表于 2024-4-17 09:30 | 只看该作者
孙俭到最后也没走出迷茫,是为憾。很高兴读到砖家真正具有实力的二篇作品。通篇压抑的情感令人伤悲。
8#
发表于 2024-4-15 14:45 | 只看该作者
老实说这一篇感觉不如那篇《蒲公英》好,那一篇整体框架比较完整,围绕着母亲的死,还有朋友托管的青花盘丢失,其中一系列心里转变线条比较明朗,节奏都比较合拍,形成一个圆,这一篇,似乎散了一些,虽然同样是以孙俭的角度写了他对人生,婚姻一些看法,但感觉有些凌乱,孙俭一直是迷茫的,即使经历了一些事,比如工作中的小失误,对小非洲的模棱两可,以及红娟的情感,都是模糊的,迷茫的,而且这种迷茫一直从开始到结尾。所以读起来并不如那篇蒲公英畅快写,蒲公英虽然对母亲的态度有些像局外人,但是清晰的,明朗了,事出有因的,而母亲和对朋友的诚信形成鲜明对比,这一篇灰色了一些,当然如果从文本,语言的成熟度来说是我所不能及的,在太虚来说也是难得一见好作品。啰嗦一大堆,也许都是自己见识尚浅。功力不够,所以,就当玩笑罢了。表示真心的问候。
7#
发表于 2024-4-15 10:51 | 只看该作者
不怕砖家吹牛皮,就怕砖家写小说像这样的文字得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逐字逐句地看,细细品,细细咂摸。
6#
 楼主| 发表于 2024-4-13 17:46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4-4-13 10:12
“  在那一阵灯红酒绿中,孙俭忘了自己是谁。是啊,他太年轻了,还未经世事,没有经过多少锤 ...

感谢爱峰老师高评,
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
草草结尾,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再次感谢
5#
 楼主| 发表于 2024-4-13 17:46 | 只看该作者
邱天 发表于 2024-4-13 06:33
这一棒很长,砖家老师也写得很美,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感谢邱老师捧场,迟复见谅,
这几天确实太忙
拙作乃应景之作也
4#
发表于 2024-4-13 10:12 | 只看该作者
           “  在那一阵灯红酒绿中,孙俭忘了自己是谁。是啊,他太年轻了,还未经世事,没有经过多少锤打,他在酒精的作用下给自己灌了些关于未来的迷魂汤,在那汤里,他再次看到一些他曾希寄的美好。于是,他把红娟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同样的红娟也喝多了迷魂汤,她那晚也把孙俭当成了自己的爱人,她甚至在酒精的幻影中将这场亲人聚会当成了他们成亲的宴席。她太想当新娘了。不幸的是,当酒席散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竟然搂着他的脖子,亲切地喊了一声陌生人的名字。
  
  更不幸的是,孙俭在某种不知名的动力之下也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们把这种快乐抛洒得淋漓尽致,他们在黑夜的掩映之下烂醉如泥,不分彼此,浑为一体。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从梦中醒来,他们才发现那件不愿相信不能接受但既成事实的事——他们彼此携手走进了一处再也无法自我脱身的泥潭。
  
  坦白说,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无论怎么发展,主人公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不可能逆转的更改,之后的人生路如何走下去,已经是一个故事了。


         一段耐人寻味的情节描述!
3#
发表于 2024-4-13 06:33 | 只看该作者
这一棒很长,砖家老师也写得很美,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2#
发表于 2024-4-12 19:3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棒:芳源,【小说接龙】一念花开 (十二)那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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