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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抄词吓古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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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1 15: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阵咳嗽声传来,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身体肥硕的朱高炽挪进了花厅。
“见过大皇子殿下!”
朱高炽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温和地摆了摆手。
“几位先生且坐,我有事要请教几位一番。”
双方行礼后,朱高炽坐在了首位,解缙、杨荣、杨士奇,依次坐在了他的右手边,也就是花厅的左侧。
杨荣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杨士奇,以及故作姿态的解缙,心头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问道。
“不知殿下唤臣等来,究竟是有何事要征询?”
“此事还是父皇交代予我的。”
朱高炽在一阵咳嗽过后,沉默了几息,示意贴身宦官把花厅的门关上,方才说道。
“你们都知道,虽然父皇没说,但一定是那位姜星火,新提出的一个问题。”
闻言,无论是端坐的杨士奇,还是坐姿有些松垮的解缙,都向前侧倾了身体看着朱高炽。
“又是这个姜星火......”杨士奇微微蹙眉。
杨荣则是觑着朱高炽胖胖的脸问道:“不知此人提了什么问题?”
还没等朱高炽回答,解缙却只是不屑道。
“臣问过方孝孺一案的详情,这姜星火不过是方孝孺一位当私塾先生的记名弟子,在乡间所收的书生罢了。乡下土财主出身,去年不知发了什么疯,变卖了自家祖产,又遣散了仆从,独自一人来到南京城,夜夜流连于秦淮河上。”
朱高炽微微一怔,显然这跟他从父皇朱棣那里了解到的姜星火并不相同。
杨荣笑着接过话来:“若是此人,臣倒是真有所耳闻,解学士所言差矣。”
“如何?”解缙问道。
“士奇兄素来是个闷在翰林院里的,大约是不与京官们交际,解学士更是不屑去这等勾栏听曲取乐的,那在下就卖弄一二了。”
这下就连杨士奇也来了兴趣,杨荣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姜星火非是色中饿鬼,相反,秦淮名妓自荐枕席着无数,却未听谁真正成功过。”
“竟有这般魅力?”解缙有些难以置信。
杨荣莞尔道:“其人名声不为朝野所知,但若是提一首浣溪沙,解学士定然是知道的。”
“勉仁贤弟说来。”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解缙登时怔住,一声“好”字脱口欲出,却是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
“嗝~这首词,倒也有几分水准。”
“只是白衣卿相妙手偶尔,跟解学士才学比便是天差地别了。”杨士奇已有些不耐,语气平淡地说道。
解缙眉头皱成“川”字,刚要张口,却被朱高炽切断了话头。
“好了,三位先生,我们不说姜星火其人如何了,只说父皇交代的事情。”
此言一出,几人终于从刚才被岔开的话题里绕了回来。
这个事实已经充分证明了,在八卦面前人的好奇心确实是无穷的。
朱高炽尽量简短地把朱棣交给他的问题,也就是王朝周期律的原理,给三人复述了一遍。
等到最后一句话讲出,花厅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杨士奇沉思着喃喃自语。
杨荣抬头看着朱高炽,朱高炽恰好也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杨荣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一问三不知了。
“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这种话都敢说出来,鬼知道自己参与进去,会不会被这股必定会成为滔天大浪里的事件打的粉身碎骨。
明哲保身,只有装哑巴了。
解缙则是先琢磨了半晌,最后却是左顾右盼。
“解学士?”朱高炽看着他。
“殿下。”解缙犹自不可置信,“这王朝周期律,真是姜星火提出来的?不是道衍大师借陛下之口?”
解缙心中满是质疑,这当然不难理解。
在解缙的心里,像姜星火这种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学渣。
凭什么能悟出这种连他解解元都悟不出的道理?
凭他是方孝孺的徒孙?
还是凭他如柳永、杜牧般靠着浪荡词,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朱高炽纵然性情宽仁,此时也有些觉得滑稽又生气,他闷声道:“父皇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听了解缙的质疑,便是刚决定打算装哑巴的杨荣都忍不住开口道。
“解学士,若真是道衍大师悟出的,他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借他人名、他人口。”
几人还要说些什么,杨士奇却忽然抬头。
“殿下,臣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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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1 16:15 | 只看该作者
朱高炽,明朝有名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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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5-11 16:06 | 只看该作者
就说姜星火这里,眼下却是出了点意料之中的意外。
姜星火昨晚在醉梦中从一处板桥上落水了,一路飘到了秦淮河,被人捞了上来。
“姜郎勿慌,有我在这,整个南京城放眼看看,没人敢动你!”
一艘巨大无比的画船上,一位一身大红袍的中年帅哥,拈着酒杯大笑着拍了拍姜星火的肩膀,然后对画船上的歌姬说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三十二章 熊心和豹子胆
“是!”
歌姬点头应道,随即,悠扬婉转的乐曲再次响起。
来自帖木儿汗国的胡姬轻轻跳跃起舞蹈,一个旋转,又一个旋转,随后一个回身。
她穿着一袭粉色纱裙,袖口处镶嵌了几颗红石碎粒,在烛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辉,脚步轻盈曼妙,宛若仙子下凡,在拂过画船的秦淮风中翩跹起舞。
胡姬那双纤细的美腿和半遮半掩的纱裙,让人感觉朦胧中仿佛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而那名大红袍帅哥则端着美酒,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姬,眼神炽热,如果此刻能有一条尾巴,那绝对会疯狂甩动。
“好!”
咽了口酒水,他才叫嚷起来,鼓掌喝彩。
姜星火则是罕见的有些烦躁。
“谁特么把我丢到了秦淮河,还差点淹死?”
大红袍帅哥则不以为意,只说道:“明日我便帮你把人找出来,要杀要剐都随你,今日你我只谈风月......一别数月,姜郎可有新词问世啊?”
“哪有什么新词,我不是去......”
姜星火挣扎着爬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红袍帅哥给按回了榻上。
“姜郎刚溺水湿了身子,且躺着安心赏歌舞罢。”
随后这位中年帅哥一手端酒,一手击节于大腿,轻声哼唱。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好!若非姜郎这首词卖我,我还真上不得如梦姑娘的香榻。”
姜星火身上没力气,翻着白眼问道:“所以现在如梦姑娘,还是曹公子此生最爱吗?”
被称为“曹公子”的这位中年帅哥,身材高大眉目疏秀,起做举止顾盼伟然,称得上是雍容华贵。
他押了口酒,理所当然道。
“早换了。”
姜星火躺在榻上,盖了张薄衾,是真的欲哭无泪,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在诏狱好端端地睡觉,醒来居然莫名其妙掉河里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马上就可以死了啊!
又不知道被谁弄出了诏狱,还落了水,也不知道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
姜星火忽然想起了前几日,他和高羽清晨扫地的时候,高羽就说过越狱的事情。
肯定是高羽干的!
杀千刀的高羽,眼看着马上就可以死了,竟然坏我好事!
不对。
姜星火看着坐在榻边身着红袍的曹九江曹公子。
杀千刀的曹九江,让我溺死得了,干嘛要救我?
就因为我曾经卖你一首词,让你去泡名妓,你就要恩将仇报?
念头烦乱,身上又有些冷,姜星火裹紧了薄衾。
曹九江见状又唤仆人从箱底拿了雪白的貂裘给他盖上,如此半晌,姜星火方才暖和过来。
“我早就与姜郎说过,以姜郎才华,入我府上当宾客,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如何会落得今日被仇家推下水?”
姜星火躺平问道:“曹公子,你自是朱门人家,可曾听过高羽?”
“高羽?”
曹九江拧了拧眉头,旋即舒展,飒然道:“高羽是什么臭鱼烂虾,听都没听过。”
与此同时,在诏狱里面壁思过的朱高煦打了个喷嚏。
“谁他娘的骂俺?”
“老头子?不对,姜星火?不对,肯定是李景隆!战场上打不过俺就知道嚼碎嘴。”
朱高煦的直觉倒也没错。
姜星火身上的这位一身大红袍,气度雍容华贵的中年帅哥,确实是李景隆。
其爵位为“曹国公”,又字“九江”,流连风月时才取了这么个化名。
争夺入幕时,有分量的勋贵子弟,听了这個名也就晓得对方是谁,不会与他抬价。而不懂的人,也只会感叹一掷千金的曹公子属实大气,总之,化名免得污了自家名声。
虽然李景隆的名声也不用污就是了......
两位青楼故人河上相逢,姜星火不晓得对方真实身份,李景隆也不清楚最近姜星火无意中都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于是倒是聊的投机起来。
聊着聊着画船窗外湿气迷蒙,眼见就是要下起雨了。
随着话题渐入佳境,姜星火裹着貂裘翻身而起。
“曹公子,把我送回诏狱吧,我犯的是大事,不能连累你!”
李景隆则是施展了“握手杀”,诚恳言道:“姜郎放心,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在我这里,整个南京城,没人敢动你,谁来都不好使。”
姜星火苦笑道:“曹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早点......”
“信不过我?觉得我在说大话,保不住你?”李景隆不悦道:“我说的话你虽然听着狂妄,可这就是事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轰隆!”
炸雷响过,天穹中划过几道青蛇,骤雨倾盆而至,瞬息之间便将城内外的景象淹没。
李景隆:“......”
姜星火:“......”
“咻!”
一支羽箭抢在落雷前,冲天而起。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而来。
一队骑兵打马扬鞭,穿街走巷,在雨幕中疾驰如风。
他们都身披重甲,手握长矛,脸色冷酷,浑身散发出凛冽寒意,像是刚从冰窟窿里钻出来似的。
为首者正是朱棣,其眼神之凌厉,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僵了。
在秦淮河岸边,一骑昂然而立。
朱棣透过大雨扬声来问。
“童信,确定是远处那艘船?”
对面的骑将没有持枪,而是小腹与马首之间放置着一张尺寸大地出奇的弓。
他掀开面甲,露出了一张明显不是汉人的面孔,点了点头后闷声说道:“我的眼睛,不会骗我。我从画船二层的窗户缝隙中,看到了陛下与所找之人画像相差无几的人。”
李景隆那艘巨大的画船沿着秦淮河的河面,缓缓飘动着,并不知道岸上的骑军已经追了上来。
二层窗边榻上,李景隆被落雷弄得丢了面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刚才只是意外,总之,今天谁要是敢动伱,就是不给我脸面!”
“南京城里,没人敢不给我脸面!”
话音刚落。
李景隆面色骤变。
空气中传来了“嗡”地清颤,如同一群蝉集体震动翅膀一样。
“久经沙场”的李景隆很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哪怕受到了雨声的阻挡,也一清二楚。
“趴下!”
李景隆狼狈却又异常熟练地滚到榻边,而姜星火则是一脸懵逼。
“笃笃笃!”
数百支箭矢扎到了画船周身,惊恐的船工不得不放弃架船,画船直接停摆在了秦淮河中,顺着水流微微打转。
随后,在岸上骑兵的呼喝声中,被迫驶向岸边。
“曹公子,还好吗?”裹着被子缩在窗边的姜星火探头,关切问道。
李景隆抬起了被榻角磕的流血的额头,勉力说道。
“还......好得很。”
撕了胡姬的纱裙一角裹了额头,李景隆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说道。
“意外,意外,姜郎且稍待,我亲自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逼停我的船!”
“别让我逮到,否则喂你几颗熊心豹子胆吃!”
李景隆推开了门,门外数十名披坚执锐的忠义卫甲士,拥簇着一名身穿同样甲胄,老卒模样的人,站在他的眼前,正是永乐帝朱棣亲至。
李景隆胡乱用手按着粉色纱裙一角,那张帅气的脸庞上,出现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我刚让厨子做了熊心和豹子胆,热乎的......”
第三十三章 朱棣与姜星火的初见
李景隆反手关上了门,用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问道。
“陛下,何至于此啊?”
本来满脸冷漠的朱棣被他这么一问,倒是面色有些缓和了起来。
随即,朱棣就明白,李景隆这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何至于此?”
看着眼前跟块冷邦邦的石头似的朱棣,李景隆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上次的两万五千两真的是臣全部家底了啊!曹国公府数百口人,总得留点银钱养家吃饭的。”
“您别看臣天天开着这么大一艘船在秦淮河上荡来荡去,这都是洪武初年我爹留下来的老古董,前阵子船底木头烂了差点沉了。”
朱棣想要开口。
“陛下您不用说,臣发誓跟建文余孽绝对没有任何联系!”
“日月有明,国无二日。”
“臣心中真的只有陛下一个太阳啊!”
二层屋檐内,雨水从朱棣的甲胄上滑落,滴滴答答汇成线。
扶着腰刀的朱棣耐着性子听完了李景隆的哭诉表忠心,随后看着模样滑稽的李景隆说道。
“行了,朕不是来找你的。”
还在絮絮叨叨的李景隆顿时止住了嘴,表情极为精彩。
“陛下?”
朱棣懒得解释:“找你用得着朕亲自带兵来?”
李景隆脸上一红,旋即一喜。
如今他作为曾经丧师失地的南军主帅,不仅建文旧臣厌恶他在大好局面下顺风浪输,燕军阵营那边他也被嘲笑将门犬子,是个纨绔子弟。
因此虽然位列百官之首,但谁都想踩他一脚,反正李景隆现在地位尴尬,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也知道朱棣猜忌心重,李景隆索性上朝的时候便当个摆设,用来安定淮西勋贵的心;下朝了则是开着自己的大船,奏乐宴饮,在秦淮河上随波追流。
这便是常见的自污手段了,以示自己没有异心,只求荣华富贵。
当然了,以李景隆的名声和能力,其实他不用自污,朱棣也不会怀疑他阴蓄死士意图谋反,他没这个能力,懂吧。
至于效果怎么说呢?
自污是态度,不是手段。
如果连個态度都不摆出来,皇帝怎么信你。
李景隆当然也怕朱棣跟自己秋后算账,但他却清楚,朱棣犯不着也没必要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拿下他,更不可能亲自带队。
所以他才会非常费解。
朱棣不找自己,找谁?
李景隆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朱棣开口问道:“姜星火是不是在你船上?”
“是。”李景隆窥着朱棣脸色,“臣与其人在风月之所有旧,买过一首词,昨晚游览秦淮,见其落水便搭救了上来,其他事情并不知晓。”
“你最好不知道。”朱棣顿了顿嘱咐说,“记住,待会儿进去不要暴露朕的身份。”
李景隆愕然,皇帝见姜星火,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难道这是朱棣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朱棣自然不知道李景隆的心思,他摘下兜鍪挟在臂弯处说道。
“朕现在是,忠义卫校尉,燕破虏!”
朱棣吸了口气,雨水和寒风灌入嘴中,他抿紧了嘴唇,推开门。
“曹公子,你的脸面起作用了?”
听得推门声,姜星火披着纯白貂裘转过身来问道。
却只见到风雨交加的门外,一位身披扎甲的中年男人在认真地打量着他,其人神情威严而肃穆,目光之凌厉,让人不由地心惊胆战。
说回朱棣视角,和姜星火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有些出乎朱棣的预料。
朱棣又端详了一番姜星火,平常都是听得声音,印象里对方难免是个懒散到有些邋遢,但偏偏是有大本事的......恰如吕祖那般的神仙人物。
如今亲眼见来,对面却是个眼神明澈的青年,披着貂裘安静地坐在榻边,看起来脾性有些内敛。
姜星火看着曹九江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就知道曹公子的脸面,这次是不太好使了。
所以极有威严的这人是?
李景隆看着朱棣直勾勾地盯着姜星火看,甚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更是确定其中必有猫腻。
于是,为了积极表现一下,在姜星火发问前李景隆开口说道。
“燕校尉,这是姜郎。”
朱棣眉头一皱,好恶心的称呼。
李景隆复又指着朱棣介绍道:“姜郎,这是忠义卫校尉燕破虏。”
朱棣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沙哑地张口问道:“你便是诏狱逃犯姜星火?”
“正是在下。”
姜星火有些社恐人士的嘴瓢状态,丝毫没有在诏狱里指点江山的慷慨豪迈。
“燕校尉,下雨好。”嘴还瓢了。
话音刚落,姜星火便觉得眼前闪过一抹寒芒,一把看起来极长极沉的刀被这位燕破虏校尉单手倒拔了出来。
朱棣冷冷地说道:“我奉命斩杀越狱死囚!”
冰冷的杀机在空气中蔓延,李景隆见状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特么是什么节奏啊?
朱棣疯了吧!
难道姜星火不是他私生子,是他情敌的?
朱棣提着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长刀走向姜星火。
“等等!”李景隆急忙阻拦。
朱棣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死?”
李景隆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你若想死,尽管站在前面,待我先宰了你再轮到他。”
说罢朱棣挥着刀作势欲劈,吓得李景隆连滚带爬躲到了屏风旁,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朱棣冷哼一声,双手高高举起刀来,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眼前姜星火的神色。
却见姜星火——咧开了嘴,满脸喜色!
姜星火躺倒在榻上,闭目等死,甚至还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点。
简直就是一副躺平等死的咸鱼状态,连翻个身都不肯的那种。
“我躺好了你来吧。”
朱棣:“......”
李景隆:“......”
朱棣闻言皱起眉头,盯着姜星火,直勾勾的看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楚内里,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谪仙,是不是真的不怕死的。
半天没有体会到那种熟悉的走马灯感觉,姜星火摸了摸脖子,刀没砍下来,暂时还没死成,于是疑惑地问道。
“怎么不砍?胳膊举麻了?”
第三十四章 剧透未来,李景隆的评价
一股气血涌上头颅,朱棣终于忍耐不住,一刀劈在了旁边的衣架上,“夸嚓”一声,木头登时被劈断了好几节。
这个姜星火,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嘴贱的属性?
看着躺在榻上伸手挠了挠后背的姜星火,朱棣突然特别想一刀砍死他。
不行,忍住,忍住。
为了大明走出王朝周期律的答案,暂时还不能砍死他。
李景隆扒拉了两下砸到他这边的衣架木头,忽然灵机一动。
朱棣这种杀人如麻的阎王,想杀人什么时候这么墨迹过?
我懂了!
欲擒故纵是吧,我熟。
看着躺平在榻上还在作死的姜星火,李景隆顿时膝行上前一个飞扑,抱住朱棣的大腿和裙甲。
“燕校尉,冷静!冷静!”
李景隆蹭着朱棣的大腿大声道:“姜郎才未尽,临死还能留一首绝命词。”
朱棣意外地低头看了一眼李景隆,不过好歹有个台阶,闻言,朱棣方才收刀回鞘。
“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作吗?有的话赶紧说,上头给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你今日是无法活着走出这里的。”
“当真?”
“当真,留下遗言,你就可以死了。”
姜星火闻言微微一怔,侧过身打量了两人一番。
李景隆见状心头狂跳,别看我,别看我,我可不是为了救你!
说实话,李景隆从打小认识朱棣开始,哪怕是跟他爹李文忠,都没见过朱棣这般“郑重其事”过,你说两人没点关系李景隆是不信的。
因此,李景隆严重怀疑,这人跟朱棣肯定有秘密!
而且是天大的秘密!
他只是想表忠心,可不想直接牵扯进来!
偏偏,姜星火没有遂了李景隆的愿,认真思忖一番,叹了口气道。
“我于穷困潦倒之时,曹公子一掷千金买了我的词,让我能活到靖难结束。今日莫名其妙落水,又是曹公子把我救起......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激曹公子的。”
侧目瞥着朱棣不善的眼神,李景隆心中疯狂呐喊。
你别感激我,咱俩不熟啊!
陛下您相信我,我跟他真就普通朋友!
你别恩将仇报啊!
姜星火觉得既然死定了,这个世界的历史线不可能被自己扰动,于是索性临死前决定放飞自我一把。
毕竟,憋了这么久没有对这个世界剧透,让他也有些憋坏了。
“所以,为了报答曹公子,临死前我决定满足曹公子三個关于未来的问题,曹公子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闻言,李景隆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娘希匹,你当你是神仙啊,还问未来的三个问题。
这种话四岁小儿都不会信,你当我和皇帝是傻子吗?
李景隆刚准备张嘴回绝,却听朱棣沉声道。
“那好,你问吧。”
这句话一出,李景隆顿时傻了。
我问啥?
朱棣不会连四岁小儿都不如吧,这种骗小孩的话都信了?
朱棣皱眉盯着李景隆,语气愈发冰寒。
“他不是说要报恩?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们,你有什么问题就问。”
“我......”李景隆张口结舌。
“嗯?”朱棣眯起眼睛。
李景隆浑身猛的一抖,瞬间清醒。
他连忙转移视线望向姜星火,笑得谄媚道:“我有一个朋友。”
“叫什么?”
“李景隆。”李景隆心虚地问道:“最近他过得不太好,心情比较郁闷,我想替他问问,他未来的评价如何?”
朱棣让李景隆问第一个问题,也是有些试探的意思。
像朱棣这种心思深重的人,哪怕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认为姜星火可能是谪仙人,依旧打算先让李景隆去试探一番。
如果试探成功,那么自己便可以借由李景隆的嘴来继续问接下来两个关心的问题了。
如果试探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对于朱棣而言,他宁愿相信姜星火说的话都是真的,因为只要试探出来了,姜星火又绝对跑不掉!
所以,他并不急着询问后两个问题,等到确定李景隆的答案之后再问不迟。
朱棣不动声色看着姜星火,等待他的回应。
李景隆见朱棣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由地心中惴惴不安。
史笔如铁,李景隆当然也很想知道,后世的人到底会如何评价自己。
“李景隆啊......曹公子伱可真是交友不慎。”
“咳咳咳。”
当着面被人骂,又不敢表露身份,李景隆多少有些难堪。
姜星火侧卧在榻上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直接说就没意思了,我给你们三个答案,你们自己猜猜,猜错了我再告诉你们正确答案。”
听完姜星火的话,李景隆脸色微变。
听这意思,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虽然还没有得到最后答案,但李景隆却从姜星火神态和语气感受到一股藏不住笑意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令李景隆感到莫名心慌。
“哦?”朱棣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他倒要看看姜星火怎么胡编乱造出二个错误答案来。
“第一个答案,大明战神!”
“第二个答案,勋贵之耻!”
“第三个答案,五朝重臣!”
听到题目,朱棣陷入了沉思。
显然,第一个答案是明显的错误选项。
太离谱了,先不说姜星火调侃的那句“交友不慎”,已经有剧透倾向的意思了。
哪怕抛开这句,只谈事实,要是李景隆这种草包将军都能被后世称为“大明战神”,那把以弱胜强百战成龙的朱棣放在哪里?
难不成是“盖世军神”?
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想都不用想。
朱棣几乎失笑,他摇摇头,把这个明显是白给项的答案给排除在外。
至于第二个答案,目前看来,倒是最有可能的一个选项。
李景隆可是大明最顶级的勋贵,他爹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义子。
李文忠在洪武朝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洪武十七年李文忠病逝之后,朱元璋大哭不止,追封岐阳王,谥“武靖”,配享太庙,肖像挂在功臣庙里位次第三。
嗯,排第一的叫徐达,排第二的叫常遇春。
随后朱元璋赐葬钟山,是要李文忠在地府里也跟着自己的。
李景隆这种顶级勋贵,靖难的时候被建文帝封坛拜将,拜为大将军,统帅五十万大军北伐,并亲自在江边饯行,以天子之尊行“捧毂推轮”之礼给李景隆推马车,并赐便宜行事之权,军中众将可临阵诛杀无需上报。
随后便是李景隆亲手葬送了攻克北平的大好局面,逃回德州后再次汇聚了六十万大军,结果白沟河一败涂地,前后丧师数十万,送的海量兵马辎重,硬生生让朱棣燕军跟南军的实力对比,从战略防御转为了战略相持。
故此,说李景隆是大明的二代马服君也不为过,勋贵之耻名副其实。
第二个答案,应该就是正确的答案了。
不过第三个答案“五朝重臣”,似乎也有一些可能性?
朱棣疑惑地看着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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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5-11 15:48 | 只看该作者
朱高炽一愣,连忙问道:“杨先生有何高招?”
杨士奇微微颔首道:“既然是王朝周期律,那么咱们只需追溯历史,在大一统王朝里,寻找国祚长久的王朝在田地兼并方面有什么举措,再对比国祚短暂的王朝的举措,就可以得到一个相对较好、较为成熟的解决办法了。”
杨荣暗暗点头,从历史中寻找经验、汲取教训,这显然是一个老成谋国的提议。
“这.......”
朱高炽有些吃惊,想不到杨士奇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可行之策。
“这倒是与臣的《太平十策》不谋而合了。”
解缙插话道:“八百年周朝,自然是国祚最为绵长的朝代,臣于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便曾建议恢复井田制,如此一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拥有天下所有的田地,所谓田地兼并的问题,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此言一出,不仅朱高炽的手心出了汗,就连杨荣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暗骂其愚蠢。
杨士奇一时无语至极,冷冷说道:“新朝王莽重新恢复井田制,新朝存在了十四年,跟秦朝并为大一统王朝里国祚最短。”
解缙被怼的说不出话来,索性一气之下不再言语。
杨士奇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推导了下去。
“两汉四百年,开国时继承秦制,即田地独有可自由买卖,田地所有者需要向国家交耕地税,税率为亩产十五分之一或三十分之一,到元帝时期便已崩坏。”
“唐朝三百年,在田地制度方面,前期推行的是继承自西魏北周大隋的府兵制,中期是租庸调制,后期是两税法。”
“两宋三百年,不立田制,不抑制田地兼并,即所谓‘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同时实施官田独有化。”
“至于大明,目前施行黄册、鱼鳞册的‘双册’制度,田粮丁口合一。”
杨荣忍了忍没有开口,朱高炽则沉思片刻后问道。
“所以按两汉、唐朝、两宋的制度来看,其实都是不一样的,并没有共通性,是吗?”
“是也不是,共同总是有的。”
杨士奇认真解释道:“田地制度无非四种,第一种是如周朝井田制、隋唐均田制那般,田地归天子或国家所有;第二种是如秦汉及两宋时,田地完全独有化;第三种便是如唐中期租庸调制、宋朝王安石变法‘方田均税法’和大明‘双册’制度这般,把田地、丁口、赋税绑定在一起;第四种则是如唐后期两税法,以户口税来代替田赋徭役。”
“那杨先生觉得,大明应当借鉴的是哪一种?或者说,现在的‘双册’制度是不需要改变的。”
朱高炽要问的杨先生没开口,另一位杨先生却终于忍不住了。
“殿下,借鉴哪种待会再说,陛下要得到的解决办法,绝不是第一种和第二种!”
杨荣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方才觉得舒服了。
朱高炽思考了几息,认同了杨荣的观点,这显然是杨荣揣摩了朱棣的心理后得出的答案。
之前解缙无功而返,便代表着朱棣不认同恢复井田制或均田制这种国有田地制度。
而既然朱棣明确表示王朝周期律的核心就是田地兼并加剧了人地矛盾,那也说明朱棣是不支持田地兼并的,或者说无条件的自由兼并。
而杨士奇也示意他先说,杨荣便继续说道:“第三种其实也可以排除掉,先不说陛下问了就是有改的意思。”
“宋朝王安石变法的‘方田均输法’就更不用说了,王安石没做成的事情,咱们大明太祖高皇帝做成了,现在的‘双册’制度运行的还算稳当。”
“......但问题是,就如租庸调制会在田地兼并的过程中逐渐失灵一般,臣大胆问一句,谁能保证‘双册’制度再过一百年不变样呢?”
杨荣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直接靠回了椅背,把刚才没喝完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朱高炽沉默不语。
事实上,朱高炽并不是不知道士绅阶层玩的那些把戏,他是有治理地方的经验的。
靖难时燕军的后勤粮秣供给和燕占区治理,都是朱高炽在主导着,他很清楚就连刚刚恢复没多少年的幽燕之地,两册制度经过一代人,就有些对不上号了,别说再过一百年了,再过五十年,可能就会彻底走样。
所以‘双册’制度,很可能成为朱元璋又一个仅仅是暂时成功的制度设计。
“所以,我们只有第四种办法可以选了是吗?如唐后期两税法,以户口税来代替田赋徭役。”朱高炽问道。
“也有可能压根就没办法!”
“以前那么多名臣良相不都没想出来办法?”
“要是有办法,汉唐怎么没延绵到现在?”
“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姜星火提出来,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
解缙有些失态地连声质疑道。
显然,同僚的不认可和一时的尴尬,让素来以才名自傲的解缙,心态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当然了,就目前情况来看,解缙虽然说得有些丧气,典型的失败主义谋士言论,但也不是不可能。
所有选项都排除了,没准就是没办法呢?两税法也没见实施多久啊。
毕竟,要是以前的人想出来的办法靠谱,那现在的国号就不是大明了。
同样,解缙也压根不觉得,提出这个问题的姜星火会有什么办法。
“够了!”
大皇子朱高炽罕见地勃然大怒。
“解学士你是还没醒酒,回去去睡一觉醒醒酒罢!”
解缙自知失态,亦是做出一副熏熏然的样子掩饰,转身走了出去。
花厅内又讨论了良久,直到华灯初上,杨士奇和杨荣才在朱高炽的亲自送别下离开了。
看着二杨离去的背影,朱高炽长长地松了口气。
或许以两税法为基础改良的田地制度,能让父皇感到满意吧。
朱高炽复又自然而然地想到,这個姜星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提出王朝周期律这种石破天惊的至理......若是能亲自见一见,当面交流一番就好了。
可惜,父皇把他捂得很严实,并不肯直接点破让自己与他相见。
如果不是瞻基这孩子聪明,听到了“姜星火”这个名字,恐怕自己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而二弟朱高煦在诏狱里,这一切,恐怕跟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二弟脱不开干系吧。
“父亲大人!”
小小的朱瞻基穿着中衣跑了过来,朱高煦甚至能看到,这孩子的眼皮都有些止不住地下沉,俨然是困极了却一直在等自己开完会。
朱高炽微微躬身,想要把朱瞻基拥入怀中。
却是忽然觉得眼前一晕,若不是宦官们竭力搀扶,差点一跤跌到在地上。
自觉要跌倒的一瞬间,朱高炽的脑海里划过的念头却是,姜星火这般千年难遇的大才,若是不为国家所用,实在可惜。
888
诏狱,刑室。
阴森的房间中,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可怖的刑具,洗不去的血腥味淡淡地萦绕在四周。
而颇为诡异的是,一名身穿囚服的男子,却金刀大马地坐在太师椅上。
带着刀的两名狱卒,一老一少,反而站在他的身前。
“替本皇子办好这件事,少不了尔父子好处。”
朱高煦平淡地说道,随手解下腰间的金鱼袋,扔了过去。
年老的狱卒已经是胡茬都泛白了,他接过金鱼袋,手心轻轻掂量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
而他身边满脸横肉的年轻狱卒,更是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爹。”
老狱卒瞪了儿子一眼,将金鱼袋揣到了怀里,满脸堆笑地冲着朱高煦保证道。
“殿下放心,小佬儿从洪武朝就操持这一行了,决计不会有失。”
朱高煦看了一眼年轻狱卒,不耐地吩咐道:“你这儿子却是个冒失的……小心一点,不要搞砸了。”
若是放在平时,朱高煦非但不会这般啰嗦,便是看都不会看这等狱卒一眼的。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朱高煦身在诏狱,用得着人家,而且关键是还涉及到姜星火,便多婆妈了两句。
是的,随着死刑日期的临近,朱高煦打算把姜星火营救出去了。
朱高煦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姜星火去死,哪怕姜星火已经非常期盼那一天的到来了。
先不说朱高煦是个比较重感情的人……嗯,换句话说,就是不那么理性的人。
姜星火作为他唯一承认的老师,是朱高煦非常尊敬的、亦师亦友的存在。
就算单纯从利益角度出发,拥有堪称恐怖的谋划能力的姜星火,也将是朱高煦补齐自己短板,争夺储君之位的最有力的谋主。
朱高煦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是什么。
跟大哥朱高炽相比,自己所结交的都是军中武将,打天下可以,但是治天下不行。
所以,姜星火绝对不能死!
但姜星火犯得是诛十族的株连大罪,永乐帝亲笔勾的死刑,朱高煦琢磨着自己腆着脸去跟父皇求情,父皇又不认识姜星火,也不知道他有多大价值,肯定是不会网开一面的。
这也好理解,方孝孺广收门徒,第十族足足有好几百人,凭啥单独赦免一个姜星火?
索性朱高煦就选择了成本低见效快的办法——冒死。
在眼下这种乱世末端,莫说是野外横死的无名尸体,就是南京城里,也总会有死因不明的乞丐、刀客。
总而言之,对于手眼通天的朱高煦来说,冒名顶替的合适尸体是不缺的,剩下的就是搞定狱卒。
一般来说,在死刑前三天内,如果突然有人暴毙在狱中,是一定会引起有司注意的。
而时间越往前,容易露马脚的概率就越低。
故此朱高煦并不打算等待,今晚就打算动手了。
打发了专门干这种阴私勾当的狱卒,朱高煦亲自提着食盒来到了姜星火的囚室,守卫的狱卒也只做不闻不问,甚至主动摘下腰间的钥匙,帮他打开囚室铁门。
朱高煦看见姜星火正高卧在稻草堆上,双眼直视囚室的屋顶,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姜先生在想什么?”
“在思考人生究竟有何意义。”
人生当然有意义,争当皇帝难道没意义吗?朱高煦腹诽道。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姜星火的面说出来,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南军败将“高羽”,而不是永乐帝的二皇子朱高煦。
不然换了真的身份,有些话姜星火还会不会对他讲,朱高煦可就不能保证了。
“先吃饭吧。”
朱高煦取出食盒,里面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做好送来的。
笋鸡脯、酒糟蚶、带冻姜醋鱼、酢腐、水煠肉、盐水鸭,白灼青菜,除此之外还有米饭与油汁肉饼,以及琅琊酥糖等甜点拼盘。
最后,朱高煦又摸出了一坛封装好的酒,酒坛上还带着些许泥土痕迹。
“噗”地一声,朱高煦拔开了封着酒瓶的泥。
姜星火用力抽了抽鼻翼,清醒过来,翻身而起。
“什么酒?味道这么香。”
朱高煦“哗啦啦”地倒了一碗,递给姜星火。
“俺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从爷爷那里偷得,匆忙刨个坑埋了起来。那时候俺爹来找俺,俺觉得事情败露了,死死坐在地上不敢挪屁股,结果俺爹以为俺在地上拉了裤子,狠揍了俺一顿。”
姜星火喝两口酒,入喉香,进了胃里没什么感觉,半晌方才辣了起来。
“你爹……看来是個信棍棒教育的。”
“老丘八,年少时就刀口舔血的,脾气自然不好。”
闲聊起这些事情,朱高煦也不以为意,反而问道:“姜先生呢,姜先生的爹小时候对您怎么样?”
姜星火想了想,夹了口菜答道:“挺好的,父母双全,所以我很想念……只是现在太久没回去,记忆里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甚至需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父母是谁,做过什么,自己又是谁。”
捏了块琅琊酥糖,姜星火放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很酥不粘牙,嘎嘣脆。
“我小时候挺爱吃海苔花生的,嗯,你肯定没见过花生,一种很大的豆子,也是这个口感,嘎吱嘎吱的。有一次我一边嚼一边玩,忽然感觉口腔有点不对,吐出来一片牙齿一样的碎片,以为牙齿磕掉了,给我吓坏了,后来发现是牙结石,嗯,就是牙垢。”
朱高煦一边闷头吃菜一边听着,最后评价道:“姜先生小时候胆子忒小,俺带着三弟跟那帮勋贵崽子干架,被干掉八颗牙都没带怕的。”
姜星火懒洋洋地靠在稻草堆窝成的床边,仰头倒酒。
如此吃菜喝酒,姜星火也开始说些朱高煦听不懂的感叹。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如果一个人消失了,可能对这个世界来说,大抵跟蝉振翅、树落叶差不多,悄无声息而又无足轻重,可能只会活在有关人的记忆里。”
“……我就像一个漂洋过海的旅人,大海茫茫无迹,一叶孤舟途径一处又一处风景,开始还有些新鲜,随后便是无奈。”
“既不是对生活冷淡,也不是有什么难过,只是失去了耐心,甚至连起身的耐心都没有,只想躺着。”
“我这一生实在离岸太远,又不知能否回到故乡,以至于偶尔情绪失控,对着大海声嘶力竭的求救,都像是在告别……”
两人各说各话,说了很久。
朱高煦也喝多了,看着醉倒的姜星火被年老的狱卒拖了出去,一具尸体被拖了进来。
随后与那年轻狱卒擦肩而过,朱高煦步履踉跄着回到自己的牢房,直接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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