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梧州茶楼

李子四

  十多年前，有个广东的朋友问我，梧州什么生意好做？我说，做河粉或者做肠粉摊吧。他又说，要规模大一点的生意。我想了想，说在梧州，只有吃的生意好做。大一点的，你就做个茶楼。


   有人说，广西梧州，是比广州还广州的小城市。这话有对的地方，也有不恰当之处，特别是现在。

   的确，梧州百业都很难兴旺，唯有茶楼，不管开多少家，换了多少老板，都是旺的。如果有人做不下去了，很容易就能找到人接手。至少，我就没见过“执笠”了的茶楼没人顶过来再做的。

   在市区任何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不出百步，必有三五间茶楼。这一点上，确实不亚于广州。但说到吃的，又基本上千篇一律，特色甚少。加之现在时兴什么预制菜，预制点心，那就更无精华可言了。我想，优秀的厨师，都跑去广东了吧。即使没跑，也懒得做厨艺研究了。上预制的，一加热就成，对于厨房来说，多简单。

   记得小时候，跟父辈上茶楼是奢侈的事。那时候最著名的是大东酒家。到了少年时期，多了一家叫大南，两家相隔不足百米。不过，六十年代，小城的所谓繁华之地，也就这区区两三条街道了。虽然号称商埠，大多在河堤一带。能去茶楼的，大多是经商的生意人。我父亲能偶尔带我去一两次，也是托他是船长的福。

   大南与大东一样，同样兴旺。有早茶，有午饭，有夜茶。突然觉得很有缘，儿童时期我家住在大东旁边，少年时期我家住在大南对面。因而对两家的食品是颇有印象。比方说吧，滑鸡粥。何谓滑鸡？原来是鸡膝头、鸡翅尖、鸡屁股，都是滑溜溜的。当然鸡屁股不好听，叫鸡牡丹。这粥的主料不好啃，但粥的味道却美极了。相信现在是没有人做的。

   六十年代中期，建起了一桥，在桥西多了一家河滨饭店，也有早茶和夜茶。到七十年代参加工作，但上茶楼的机会却极少，原因是工资低，没閑情。我记忆中比较有名的茶楼就是这三家，大东、大南、河滨。直到改革开放后，茶楼越来越多，已经不可胜数了。

   现在上茶楼的，绝大多数是退休了的人，特别是刚退休的。他们精力旺盛，收入不愁，虽然到手的退休金不算多，但一周上次把茶楼，还能轻松成行。但当一旦上多了，便觉出了厌恶的地方。一是噪杂，二是通风条件不好，三是吃的东西大同小异，四是越来越贵。贵也无所谓了，关键是吃不到好得过舌不忘的东西。

   忽然有点怀念十多年前，在成都的饮茶。为什么叫饮茶，我不说品茶？品茶，多半是茶桌旁，三两知己，对某一款茶的轻泡重注，细啜慢咽，评评点点。在成都饮茶就是饮茶，或要西湖龙井，或要黄山毛尖，或要正山小种，茶不同，价格就不同。给你一撮茶叶一个盖碗一暖壶开水，管你坐到天昏地暗日落西山。在每座公园，旧街小巷均有闲坐饮茶之徒。我在望江楼公园，参观完薛涛纪念馆之后，在一个硕大的露天茶社，饮过十五元的云南滇红，这是最便宜的了。五元钱买碟葵花籽，嗑到暮色初紫。

   成都的茶楼还是有的，我和同伴上过。但与梧州的大相径庭，也是一人一撮茶叶，提供点瓜子之类。多是年轻人，主要是打牌摸麻将。这也不合我口味，看看就下楼了。在邛崃参观卓文君故居，发现里面的院子，居然有当地人一张小桌，一张小椅，施施然的在树下饮茶。我羡慕得恨不能也来一次如此的闲情逸致。在贵州的赤水河边，也有这样的茶档。五元钱一杯茶，来点花生瓜子，一坐就可以听河水哇啦啦地唱，让人暂忘归途。

   我曾想，如果在梧州，在美丽的鸳鸯江畔，也做这样的生意呢？有没有人帮衬？答案显然是少而做不下去。毕竟梧州人讲究的是吃，而不是茶和观云看花。茶楼的茶叶，喝不得，我不但自戒，也劝朋友，若去茶楼，最好自己带茶叶。

   前几天有朋友电话我，约另一个朋友苏子去茶楼。我犹豫了很久，最后问苏子，他竟与我观点一致。莫若到你家，喝点好茶，玩玩琴，吹吹水。无吵杂之乱耳，无点食之无奈。末了，煲二米菽豆之稀粥，啃米糕之咸甜，如此足矣。

   从羡慕上茶楼，到厌恶上茶楼，是一个年纪变老的过程。年轻时好友见面，不是你上我家，就是我入你宅。后来，变成了上茶楼。如今茶楼，是各路人马聚会的地方，不再是轻声交谈的场所。如果舍得花钱，可以去五星级的，如国龙大酒店，江滨大酒店，相对安静，但也免不了死贵而茶劣。

   码字码到这儿，好像我成为愤老了。也许读者不知我是吐槽茶楼，还是赞美茶楼。其实是吐槽也罢，赞美也罢，我相信说的都是梧州茶楼的现状。兴趣盎然地入去，除了和朋友叫喊着吹一阵子水，却没有多少欣然的享受。还记得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大东酒家是很热闹的。特别是夜市，有粤剧的演唱，还多少带点文艺气息。现在，是这台人高声交谈，那桌人只得更高声，仿佛是一场分贝的比拼。

   有人说，茶楼就是闹哄哄的地方啊，有市井气息。我记得以前的茶楼，是有服务员推着小车，小车堆砌着各式蒸笼 ，有点心、面包、烧卖、还有小菜。热气腾腾，走到那桌，客人自己挑。也不用记数，结账时按蒸笼或者碟头的个数，老板就知道收多少钱，其中有一种双方的信任。后来慢慢改了，要先点单，然后服务员报入厨房准备，最后给你上要的东西。这种改变，显现是信任的缺失。

   我的确见过利用这个空子走单的顾客。吃完了，把蒸笼或碟子收藏起来，算银子便少了。至于藏去哪儿了，谁也猜不到。许是老板这样的亏吃多了，干脆先下单记着，再提供食品。这样一改，顾客又自认倒霉了。因为你不知道上来的食品好与不好，连眼缘都不能满足。

   如果读过老舍的话剧《茶馆》，就会觉得我们生活于现在是十分幸运的。老舍通过对一间小茶馆，几十号人物的刻划，告诉了我们，国家在清末、民初、抗战三个时期，民生是如此的艰难。有人评价老舍的《茶馆》，是一个社会的缩影，那是根据人物的命运来说的。现在的茶楼算不算社会的缩影，那就道不清了。因为在茶楼里，不是同一桌的顾客，谁也不会理会谁。当然如果碰上认识的，也会打个招呼。倘若是多年不见的发小，还走向稍静的角落去捉手长谈，鸡啄不断。

   说了这么多，并不表示今后我不再上茶楼了，而是有小小感慨。茶楼应是休闲的地方，却被噪音亵渎了。茶楼又是聚会的场所，说到聚会，忽地想起一首现代人写的诗。这是武汉一个网友推荐给我读的，因为很有感触，便记了下来：
  偶遇同窗说十年，番番往事尚新鲜。
  前程忽问都无语，默递一支廉价烟。

   是啊，往事可以说，前程谁能料。即使是天天上茶楼，无非就是廉价一支烟地打发日子。

2024.07.08

李立红

一个小小茶楼的变化，也是这些年人的变化、城市的兴衰。
成都的茶楼我也去过，闲适聊天的好去处

xam720

知道梧州的豆浆特有名，每次都去吃，只是感到太甜了；曾在鸳鸯江上吃过火锅。但茶楼还真没去过，广东的茶楼到是去过，觉得广东人会生活，从早上吃到中午，事情也谈完了。品茶还是在成都宽窄巷子，别有一番意境，问好！

何叶叶

作者通过回忆梧州茶楼的发展变迁，以及与其他地方饮茶习俗的对比，表达了对梧州茶楼兴衰及现状的感慨。既指出梧州茶楼曾经的兴旺，及在当地饮食文化中的独特地位，又提到现在茶楼存在的诸多问题如嘈杂、通风差、食物缺乏特色且价格贵等，同时也对比了其他地方的饮茶特色，反映出作者从对茶楼的向往到如今复杂情感变化，体现了随着时代发展和年龄增长，对茶楼这一场所的不同感受和思考。文章有时代印记，有有感而发。问好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