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菜

露渊

                                                                                                             干菜

                                                                                                                  文/露渊






           今天是周末，难得轮到我的公休，早就想去早市上遛一圈。这些年在超市打工，由于没有文化，没有特长，在老家接触的除了土地就是种菜卖菜，所以干了大半年，从后台备货员被安排到蔬菜管理区。

          在超市蔬菜区并不是单纯的卖菜，及时地补菜那么简单，最主要的是要把那些流动性慢的，色泽不好，不新鲜的蔬菜都要精细地打理，分成四种处理，分别为精品，特品，特价处理，实在不行的就打包处理。总之是尽量减少损失，如今虽说是人们生活都好了，但打包处理的蔬菜区总是让人最忙的区域。

         因为蔬菜包里有各种蔬菜，虽然不新鲜了，可搭配好的，比如两个西红柿，三个茄子，两个辣椒一包三块五块不等；两个西葫芦，一个西红柿，两个辣椒为一包，本来这些应季蔬菜很抢手，可是再新鲜的蔬菜被顾客挑来拣去的总是会有剩下的，只好这样处理。处理这些特价菜，也许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特长吧。

         早市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十几年前我也是这里的一员。从最初难以开口吆喝的羞涩，到最后和那些商贩，普通老百姓讨价还价力争多卖一分是一分的生存能力，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尤其是遇到蔬菜卖不出去的时候，那种焦急夹杂着无奈和不甘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让我触景生情的不仅是早市上讨生活的往事，更多的是看到早市过后，那些卖完或卖不完蔬菜的，不论是商贩或者是平民百姓的各种心情，还有那些被丢弃在早市上的各种所谓不新鲜的蔬菜。

        记得刚到县城讨生活的那几年，由于身体零件的损伤，更要照顾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所以没有办法找到工作，我足足靠着捡废品生活了两年，当然在孩子们的假期也打过一些零工，还在早市上接了一份清理垃圾的差事。我是菜农出身，当然懂得种菜的辛苦，所以清理垃圾的时候，但凡能清理出来的蔬菜，我都舍不得丢弃。

         那些捡回来的蔬菜，仅凭我们娘三个是吃不完的，通过我的精心打理，然后送给租住在一起的新邻居。当然在生存面前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像那些茄子，西葫芦，萝卜，辣椒，香菜我还是会尽量留下来，把它们适时地处理一下，留到没有菜吃的时候再吃。

         茄子洗干净后，去皮用菜刀切开晾晒成茄子干。西葫芦洗干净后去掉葫芦籽切成片晾晒，辣椒更方便，洗干净直接撕成块晾晒，还有虹豆。虹豆在晾晒前是需要用开水烫八分熟再晾晒的，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蔬菜，随时都可以吃，之所以晾晒，一方面是为了夏天应季蔬菜不被腐烂了可惜，另一方面是为冬天蔬菜贵而做准备。这几种蔬菜可以用食用油炝过后下饭，也可以泡过后炒着吃，当然和新鲜蔬菜口感不一样，但那种味道绝对不亚于新鲜蔬菜的味道。至于香菜，经过挑选后，一部分会被我做成腌菜，一部分则编成小辫子晾晒起来，留着需要的时候用来下饭。也许只有亲自种过菜的人，才懂得种菜的辛苦，才会舍不得让任何蔬菜浪费掉，哪怕是一片蔬菜叶子。

       以前在老家也是这样的，白天忙顾不上，晚上一边陪着孩子们玩，一边处理那些没卖出去的蔬菜。其实蔬菜不论长成什么样子一般不会影响口感，那些光照好的，自然口感会好一些，但是那些不论什么原因，生长成畸形的蔬菜，吃起来口感并不受影响，但是人都是视觉动物，在琳琅满目的蔬菜面前，总会挑最好的。那些挑剩下的，在顾客翻来覆去的挑选中，即便不被弄伤，也变得蔫不拉几的，没有了光泽和新鲜感。大多数农户会选择扔了，有时候是因为拿回去也闹心，实在没法处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种菜，谁都不稀罕。送亲戚吧，地里活紧没时间，打电话叫人家来取，人家也是支支吾吾，何必讨大家都不开心。

          由于从小就经历过生活的苦难，所以特别舍不得丢弃，就抽时间晾晒。当然，种菜的人啥时候都不会缺菜吃。但是那些晾晒的干菜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被亲戚邻居撞到，我们家做干菜吃的时候，他们吃过后也是赞不绝口，很是后悔那些被自己亲手丢弃的蔬菜。

         其实在种菜的那些年，我之所以晾晒蔬菜，不仅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尊重，更是那种由于饥饿和对奶奶的言行举止的一种怀念。只不过奶奶那个年代晾晒的，大多是赶着挖回来的野菜，至于蔬菜是少之又少，最多的就是渠边的野韭菜而已。野韭菜只能是用来制作腌菜，就算是野韭菜也只有勤快人家才能有多余的来腌制，那些懒惰的人家连下饭的都没有，也就那个年代人人都饿着肚子，不然白水面条真的是难以下咽，也许我的自身原因，就是那个饥饿横行的年代，由于挑食而造成的。

         一声吆喝声夹杂着城管的驱赶声，喧闹的早市接近尾声，也将我拉回现实生活。早市有规定，十点半准时离开摊位，因为这里是临时早市，为了方便周边郊区的菜农和活跃湿地公园，广场那边的气氛而成立的。那些商贩和菜农们为了不被城管罚款，仿佛是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各种逃窜。而随之而来的不仅是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还有好多老人。那些老人赶在环卫工人前面不停地，飞快地捡着被人们丢弃的各种蔬菜。我也好想加入他们，热血已经开始沸腾，但是看到他们我却止住了脚步。因为我看到了十几年前自己的影子，他们捡那些被丢弃的菜，确实是生活所迫所需，而我现在的生活，至少比他们又好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只能是按耐住自己沸腾的血液，看着他们，再次体会着各种环境，各种年龄，面临的各种生存问题的心情。

         记得我们家乡那边是一九八二年改革开放的，那年土地实行大包干，分配到户。我家六口人，可由于妹妹是超生，没有户口也没分到土地。幸好那时候的宅基地不是按人口分配，实行按户头分配制。

        我们村的院子很大，有两亩地那么大。那时候种粮食很简单，只有小麦和苞米。蔬菜也简单到韭菜，茄子辣椒西红柿，小葱，虹豆。我们先是从地埂子上和水渠边挖了好多野韭菜根，在我们家院子里栽培了好大一片，因为韭菜生命力顽强，而且可以吃三个季节，冬天还可以腌着吃。

        由于实在没有其他种子，就种了些苞米和蚕豆。记得已经是盛夏了，书记家婶子给奶奶送了些茄子苗，这样我家就有了茄子种子。辣椒种子是我跟着父亲去村庄以外放羊的时候，在一堆辣椒秧上捡回来好多红辣椒得来的。至于西红柿种子的来源也是野生的西红柿苗，移植到我们家。

          有了这些种子，我家的院子里蔬菜就丰富起来了，院子很大，各种蔬菜吃不完，奶奶就试着晒成干菜。一开始都不知道晒过以后能不能吃，经过尝试那些干菜别有一番风味。为了整个冬天不缺菜吃，我们不但晾晒各种干菜，也不放过春天田野里的野菜。

       当然我们家挖野菜的举动，有被村里人笑话过。本来嘛，现在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院子里还有各种蔬菜，自家的都吃不完，还不放过田野里的野菜，真的是饿死鬼投胎！

         奶奶是个勤快的人，整天颠着她那三角形的小脚为我们的肚子奔波。

        我们家是典型的人多地少，那时候的粮食打下来还要交公粮。所以为了让我们吃饱肚子，奶奶会用蔬菜和野菜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

         我们姐妹三除了我嘴巴馋毛病多，姐姐和妹妹的身高体重，就是奶奶勤劳最好的证明。

         村里人都说，“看，老赵奶家三个丫头，典型的偏大的疼小的，中间就是不好的。”意思就是，我就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不受待见的丁香丫头。其实奶奶是最疼我的，父亲也是，可我一点都不争气，吃一个锅里的烙饼，一个锅里的饭菜，我就是嘴巴挑食，不管奶奶怎么花心思都喂不大我。村里人说我家有黑户，（妹妹没户口，也没分到土地。）地少人多，就靠着野菜过日子，所以我就是野菜丫头。可姐姐和妹妹的身高体重，很快堵上了他们的嘴。

         到冬天的时候别人家没有菜吃，最多就是腌韭菜，而我们家茄子，辣椒，西红柿，虹豆，各种干菜都有。炒着吃，凉拌，即便是简单到只撒些盐，倒点醋，吃起来也是美味佳肴。奶奶的手不但花绣得很好，做吃的一样很好，各种各样的都好吃。

         那些干菜里面，我最喜欢奶奶把茄子干，用油炝一下后做面条饭吃。

          奶奶还会给我们用干菜蒸包子，用各种干菜，混合在一起包饺子吃，做干菜面团蒸着吃，总之即便是在那个饥饿横行的年代，奶奶也没有让我们饿着肚子，而我学到的不仅仅是晾晒干菜，而是一种无价的生存能力。

         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奶奶会时常抱着我说，“唉！我的云朵呀，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这饥荒年给造成的。”虽然这只是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可是我能感觉到奶奶心底里的那份愧疚。而嘴馋的我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奶奶和父亲的所有特殊爱怜，感觉不到一点点惭愧。

         再好的人也得遵守大自然的法则，奶奶在一九一六年清明节前，还是走了，享年八十四岁无疾而终是所有人最向往的归尘方式。

        早在四年前，奶奶也许是由于常年爱绣花，又勤快地缝缝补补，而导致双目失明。而四年后，一向勤快的奶奶老是嗜睡，不吃不喝地睡着，一日三餐都有我和姐姐喂着吃。有时候地里的活忙就顾不上，奶奶也不知道饿，渐渐地就算喂她的时候，奶奶也会毫无征兆地睡着，嘴巴里还吃着面条呢，奶奶就睡过去了。那时候不痛不痒就是没病没灾，拿老人们的话说，“就是身体器官老化了，好好伺候着吧，睡到那天老天看到了就收走了，这是人活一辈子最体面的活法了。”

            一九一六年四月十六号，父亲他们都去责任田里浇水了，我还在挨着奶奶睡着，突然被奶奶无力地叫醒了，“云朵，我想你李奶奶了，你去把她叫过来，我想和她说说话。”奶奶显得很疲惫，眼睛都睁不开。

         我揉揉眼睛，高兴地答应着。穿好衣服就飞快地往李奶奶家赶去，李奶奶正在收拾屋子，知道我奶奶想见她后，就牵着我的手乐呵呵地去我家。

         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奶奶已经走了，她的手还是热的，李奶奶怕吓到我就说，“云朵你去把你爹叫来，就说我找他有事。”我松开奶奶的手，又飞快地往田地上赶去。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知道我胆子小，所以在咽气前支开了我。

          如今奶奶和父亲都已经在不同年代的清明节去了天国，但他们在的时候，用自身行动和博大无私的爱，教会了他们最疼爱的丁香，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能力。这是用金钱和上大学都买不到也学不到的，干菜虽然不是什么美食，也许在很多人脑海里是上不了桌面的菜系，但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因为干菜并不仅仅是干菜，在我心里它是奶奶教给我的一种生存技能。








                                                                                                      

露渊

何叶叶 发表于 2024-10-1 18:19
这篇文章以作者的亲身经历为线索，呈现了其在超市蔬菜区工作和早市生活的片段。文中讲述了她在贫困时晾晒干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遇见，节日快乐，问好！

露渊

陌小雨 发表于 2024-10-1 14:34
拜读欣赏佳作，国庆快乐！

感谢老师鼓励，向你学习，祝贺老师，问好！

露渊

于文华 发表于 2024-9-30 19:21
干菜虽然不是什么美食，也许在很多人脑海里是上不了桌面的菜系，但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是我生活中的一 ...

感谢老师来读，向老师学习，问好！

露渊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24-9-30 16:59
作品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视角，通过主人公的亲身经历和感受，将生活中的点滴细节生动地描绘出来，真实地再现 ...

感谢老师来读，向老师学习，问好？

露渊

麦子熟了 发表于 2024-9-30 08:41
勤俭节约，朴实无华的生活，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本色，才是我们应该秉承的。欣赏老师佳作，问好了。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向老师学习，感恩有你，问好！

何叶叶

这篇文章以作者的亲身经历为线索，呈现了其在超市蔬菜区工作和早市生活的片段。文中讲述了她在贫困时晾晒干菜珍惜资源，忆及儿时家中种菜、挖野菜的艰苦岁月，凸显劳动价值与亲情温暖。母亲的勤劳能干令人印象深刻，传承的生存技巧宝贵。作者最后抒发对亲人的怀念，肯定艰苦岁月所积累的人生智慧。文章展现了生活的艰辛与亲情的珍贵，传达出勤俭节约的生活态度和对亲人的感恩，引人深思。

陌小雨

拜读欣赏佳作，国庆快乐！

于文华

干菜虽然不是什么美食，也许在很多人脑海里是上不了桌面的菜系，但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因为干菜并不仅仅是干菜，在我心里它是奶奶教给我的一种生存技能。

   以详实厚重的笔触，写出了生活往事与沧桑记忆。过了苦日子的人，才知道干菜的珍贵。尤其是在菜蔬缺乏时吃到颇为难能可贵……祝福国庆节阖家幸福快乐！

麦子熟了

勤俭节约，朴实无华的生活，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本色，才是我们应该秉承的。欣赏老师佳作，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