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狗 屁

纪慎言

　　　　　　　　　　　　　　狗   屁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所长对他说：“哎，今天上午市卫生检查团来我们所检查卫生的时候，在你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只苍蝇，活的。这下子坏啦，要罚款50元。所里经过研究，认为这事儿领导责任和你的责任应该三七开，你占七；所以决定这罚款你应该交35元，从下月工资中扣除。”

　　“哦？”他一脸懵懂。所长对他讲话的时候，他正看着墙上那片被雨水洇湿的痕迹发呆，越看越觉得那痕迹像一个戴草帽穿长裙的外国娘们儿牵一条大耳朵狗的剪影。他真佩服这自然天成的杰作，他想，要是让所里那些专门搞美术设计的熊人们来着意地创作，绝对弄不出这样的韵味来。

　　“你还有什么说的吗？”当所长看看表要结束谈话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地记起所长刚才好象对他提起过什么苍蝇的事情。

　　“什么苍蝇？”他转过脸来问。

　　“什么苍蝇？”所长心里怪乐，还问什么苍蝇。于是就说：“就是一身黑，六条腿，带翅膀会飞的，没有任何特色的中国传统的苍蝇。”

　　“在哪里？”

　　“在你屋里。”

　　“怎么啦？”

　　“没怎么，不行。”

　　“怎么不行？”

　　“影响卫生，罚款！”

　　“罚谁？”
　
　　“哎，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

　　“罚苍蝇？”

　　“净瞎掰！苍蝇有钱认罚？”

　　他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玩笑。“那个体户有钱，罚他们？”

　　“你，怎么胡矫情呢！”所长不高兴了。

　　“不。所长，”他解释说：“我觉得这不正常。你说，影响卫生的罪魁祸首不罚它款，反过来倒罚我这健康受到威胁的人的款，这公平吗？”

　　“你……”所长竟一时没有答上话来。

　　“再说了，这苍蝇是我生养的吗？”见所长不言语，他接着说：“既然这苍蝇既非我生又非我养，就是说我不是苍蝇的监护人对吧；那么，对于它的一切行动和后果我就没有丝毫的责任。对吧？至于这苍蝇为什么会闯进我的屋里，我想这大概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苍蝇是有翅膀会飞的活物，它的活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凡是它能去的地方它都可以去；二是因为我屋的门窗不严，使它有空可钻。为什么不严？因为天热，我要为生存之计开窗敞门通风换气，而你这当领导的又拿不出钱来为办公室安装纱门纱窗；更别说空调了。”

　　“好啦好啦。”所长摆摆手说：“每个办公室里不都发了一个苍蝇拍吗，你为什么不及时消灭它呢？”

　　“对。这又是一个严峻而又现实的问题。”他摆出一副论战的架势侃侃而谈：“首先，因为苍蝇是这个世界上的客观存在，有哲人说过，存在的东西就是合理的。这是大意，不是原话。苍蝇作为野生动物虽然不在法定的保护之列，但它的存在谁能证明对保持自然界的生态平衡没有作用呢？既然那些对人畜性命都有危害的豺狼虎豹们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繁衍生息，为什么要剥夺苍蝇的生存权利呢？它唯一的罪名就是携带细菌、传播疾病；可是它本身并不生产细菌和病毒啊！假如世间根本没有细菌和病毒，有的只是芳香和甜蜜，那苍蝇说不定比蜜蜂还要可爱，甚至也会成为人类的好朋友哩！”

　　所长嗤之以鼻：“哼，除了你跟苍蝇交朋友。”

　　“总而言之，”他仍然慷慨陈词：“我是无辜的，苍蝇也是无辜的，我没有任何理由将它置于死地。在这里，我想斗胆地说一句，如今，值得警惕和铲除的倒应该是泛滥于世上的各类冠冕堂皇的形式主义。你别瞪眼。有些人，有些事情，根本不求实效，不讲真情，跟屁虫似的人云亦云，吠影吠声。不一定包括你了。就说这讲卫生吧，卫生卫生，真正的涵义就是保卫生命。当然是保卫人的生命。但是如今一提卫生，就是扫地擦玻璃。为了应付检查，正常的要紧的工作可以放下不干，呼呼噜噜地一家人为“窗明几净”突击奋战。不知有人算过账没有，全中国每年突击搞卫生要花费多少工时？大大小小的各种检查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当然，中国人目前还有的是闲工夫，还有大量无事可做的闲人。可是效果又怎么样呢？中国人的健康状况又有多大改善呢？看一看有病难得医的农村，当然也包括城市普通市民；再看一看那些思想和技术素质普遍低下的医护人员。比起那些向危难病人索要‘红包’的白衣黑心人；比起那些拿了‘回扣’就经营伪劣药品的人们；比起那些只管收钱不管肉类检疫的大盖帽们；比起吃饱喝足了就给发食品卫生合格证的人们；比起一手抓钱一手抓食品的售货者；比起那刷碗水比豆浆还稠的街头小吃摊来，几个小小的苍蝇又算得了什么！哪些才是该下大力气消灭的细菌和病毒呢？所长，你说我说的对吗？”

　　“行啦，行啦！”所长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说：“我服你啦。”

　　“所长，”他端起不知是谁的茶杯喝了口水，又说：“现在大街是花一块钱就能唱一首卡拉OK，我今天花35块钱说说大实话还不行吗？”

　　“行行行！”所长递给他一支烟，点着，然后说：“你那未来的老岳父不是分管这事的大官吗，有什么话你找他说去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又用力吐了出来；一边出门，一边说：“所长大人，你不认为我刚才说的这一通全是没用的废话吗？实话给你说吧，我这是在叙述一篇荒诞小说的构思哩！怎么样，精彩吗？”

　　“精彩，精彩！”所长看着他昂首挺胸地走了之后，才一撇嘴说了句：“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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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眉

写得很妙，学习了！问好！

冰雨by

啊,确也有意思,这篇算长的了.

欣赏.

观潮生

纪先生的这个弄得好：）
前天就看过，这两天想起来琢磨琢磨
很有味道。小说是需要一些“拔高”或者说合适的“荒诞”的
以此来体现其艺术性。我相信纪先生在写这篇的时候也是很在“状态”的
希望多看到些这样的作品

一楠

好，佩服！

龙侠

同感。

左显辉

精彩，嬉笑怒骂，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