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小小

雪里红

　　　　　　小小的小小

                                          （一）甄小小


　　“落花生，牵藤藤，我是外婆的亲外孙。打烂外婆的红碗碗，舅舅看了不出声，舅娘看了鼓眼睛。舅舅死了我来埋，舅娘死了拖下崖。”

　　五岁的甄小小又想妈妈了，想妈的时候，她就唱这首歌谣。为唱这首歌谣她经常挨打，她偏偏还要唱。唱着唱着，泪水就往下流。

　　没有人喜欢她，除了妈妈，除了外婆。

　　舅舅舅娘喜欢她的时候，是在过年的时候，是在妈妈带着钱，提着大包小包礼物回来看她的时候才喜欢，平时不。

　　舅娘经常打她骂她，骂她吃白饭，骂她是个野种，骂她有娘生没娘教。每次骂她都会拧她的耳朵，恶毒地往上提，扯，痛得她每次都会哭。

　　堂哥堂弟也欺侮她，取笑她——

　　“小小，哭死鬼！”

　　“小小，你没有爹，你是个野种！”

　　“小小，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小小，你妈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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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小小昂起头，怯怯而又坚定地说：

　　“不会的，妈妈要我！妈妈在广东挣大钱，挣很多很多的钱钱。”

　　是的，挣大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这是小小娘的梦想。

　　“这个女孩，我不要！再生个男孩，给你五十万。”一个喷着酒臭味的男人对她娘说。那个男人，就是不要她的爹。

　　其实，小小的娘，只是一个在广东被人包养的二奶，一个被快速致富蒙蔽了大脑的可怜虫，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娘就要回来了，小小不再哭泣，喜悦和幸福写满了脸上。她发誓娘这次回来，她说什么也不离开娘了，除非打死她。娘才舍不得打死我呢，她想。

　　“胡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过年很好耍，胡萝卜炖嘎嘎。大鼎罐，炖腊肉，小鼎罐，炖鸡肉，锅里煮的是菜豆腐。”小小拍着手板欢快地唱。

　　娘真的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是她的骨灰。她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怀揣着五十万的存折卡，怀揣着与她的小小团聚的愿望回来了，在归家的途中死于车祸。

　　小小从此不再唱歌。

　　　　　　　　　（二）贾小小


　　“小白菜呀，命里苦呀，两三岁呀，没有娘呀。没了娘呀，还不算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

　　贾小小的命没有小白菜苦，但也差不多。小小四岁时，娘得急病死了，后娘立马进了门。

　　刚来的后娘温柔得像一只大白兔，说话软绵绵的很动听。她给小小买新衣服，买新书包，买新玩具，带小小到公园去玩，逗得小小不再想念妈妈，后娘比妈妈还疼她。

　　她失去了警惕。

　　一个月后，她的身上尽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像剌上了剌青。她哭着拿给爹看，爹一个巴掌打过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为什么偷拿家中的钱，再偷打死你。”

　　后娘对她这样好，她还这样做，当爹的对她很失望。

　　她当然没有偷钱。后娘诬告她，露出了大灰狼的本来面目。后娘在爹的眼里既温柔又贤惠，而她成了坏孩子。

　　后娘再打她，拧她，她不告诉爹了，后娘已将爹残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点爱挤掉了。

　　爹去上夜班了，后娘在酣睡，她踡缩在床角，身上又添了伤痕，新伤旧疤，青紫相映。后娘现在不折磨她就无法入睡，她像抽鸦片似的有了瘾。

　　“啊——”

　　后娘恐怖地叫起来，小小看到后娘抱着肚子在床上痛苦地打滚。

　　后娘也得了急病，和娘一样的急病。那么，后娘也会死么？

　　小小不想救她，手却不由自主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三）吴小小

　　吴小小是吴癞子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从此就叫吴癞子爷爷。

　　癞子是个老光棍，四十来岁的人，岁月却漫不经心将他雕琢成六十好几，满脸沧桑。

　　他老了，老得像个糊涂虫。自己都吃不饱，却捡回了不知是哪一对苟合恋人因风流快活而抛弃的祸根。癞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五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小小已长得粉嫩白净，像个玉女。

　　要过年了，癞子出去帮工，挣回的钱，连一斤肉都割不到，他唉声叹气，觉得对不起小小。

　　小小将一把湿润的茅草用火钳挟入灶膛，一股浓浓青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小小挥起千疮百孔的扑扇扇火。

　　“烟子烟，莫烟我，杀个猪儿打平伙。你吃那半边，我吃这半边，吃完了到我碗里来拈。”小小边扇边哼哼。

　　癞子没养猪，烟子没能跟他们打得成平伙。小小的计谋没能实现，烟雾继续以它的浓烈来警告小小，癞子呛得“啌啌啌”咳了起来。

　　小小丢下火钳往镇上跑，癞子问小小你干啥，小小说我去帮爷爷挣钱。

　　小小到镇上一家一家去找事做，口沫说干，没人理她。

　　一条大狼狗蹿到她面前，红红的舌头频繁地伸缩，浓郁的腥骚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她吓得蹲在地上，几个二杆子哈哈大笑。

　　“小妹仔儿，莫找了，找不到事的。你敢让阿郞来追你，我们给你一百元，干不干？”一张百元大钞在她面前一晃，几个二杆子又哄笑。

　　“钱给我，我就敢。”小小瞄一瞄狼狗，死就死吧，没死我就有钱给爷爷买酒买肉了。

　　小小手攥钞票跑了起来，二杆子一拍阿郞的脑袋，阿郞箭一般追上来，血盆大口凑上了小小的脑袋。

　　我要死了，千万别咬烂我的钱，小小闭上了眼想。小小没死，阿郞被唤住了，二杆子们也不再哄笑，表情很迷茫，像见了鬼似的。小小的眼里脸上满是泪。

　　有酒有肉，小小高兴，癞子更高兴。小小没吃几口就睡着了。

　　酒眼昏花，肉欲矇眬，饱暖真的会思淫欲。癞子酒足饭饱，觉得好像人生中还有一样事没做过，浓烈的酒精刺激着他的大脑，他脱下了小小的内裤。他只想看一看女人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活了大半辈子，养了小小五年，他从不敢碰那个地方，也不敢看一眼。他只看了一眼，世上的事，说有好凑巧，就有好凑巧。有人路过，正好将全部过程看见。立即嚷嚷起来往村里跑，这可是天大的新闻，老光棍想女人想疯了，竟然想强奸养女。

　　天空瞬息万变，转眼间乌云密布，天上的炸雷不失时机响了起来，一阵接一阵的响。癞子以为是老天爷来惩罚他了，他跳进了村里的大堰塘里。

　　村里的人蜂涌着往堰塘边赶，小小疯了似的住堰塘边赶，癞子好久都没浮上来。村里人的议论小小听不懂，她觉得他们在说爷爷跳水是因为想将五岁的小小当媳妇，丧尽天良自寻死路了。

　　小小爬在堰塘边，哭着大声对湖水说：“爷爷，你起来，你起来我给你当媳妇。”

　　癞子起来的时候已是一具浮肿的尸体，小小没能当癞子的媳妇。

　　小小从此没了爷爷。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0-7-12 18:36 编辑 ]

雪里红

灿烂的阳光下，也会有阴影。我们没有理由睁着眼而去忽视它。
谢谢朋友的阅读点评！

天边的彩霞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行的家庭各个不同。关注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女童是小说的主题吧

雪里红

谢谢暴雨迎风朋友的点评，刚来这个论坛不久，向你们学习哈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0-7-14 11:59 编辑 ]

暴雨迎风

三个小小的故事，很感人。乡村味浓，生活气息浓郁，文字简洁凝练，简笔画一般轻轻勾勒出了三个苦命的孤儿的想象，很能打动人。

雪里红

哈哈，没办法，老天都不给我做女人的机会，下辈子吧
你好，老朋友，向你们学习来了

田一丁

原帖由 傻子的宝贝 于 2010-7-12 14:17 发表
写得很好，三个小小各有特色，令人心酸又令人沉思。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出自女子的心和手，呵呵！

呵呵！如此细腻的文笔还真以为是出自女性之手，原来是爷们！
问好，新朋友！

雪里红

向刘斑主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12 14:36 发表
三个小说写的都很悲戚，凄凄惨惨凄凄。第一篇反应了中国贫富差距下滋生的包二奶这个堕落的社会丑态。第二篇反应后娘这个中国伦理道德下的产物，令人厌恶。第三篇写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人的生活状况，凄惨，人与人的冷 ...

点评到位，支持精华，随后细读。

雪里红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7-12 15:21 发表



附议！

这组小小说很不错。楼主文笔了得，但建议多看别的朋友的作品，也参与论坛活动。

精华鼓励！

谢谢邱斑竹的精华鼓励！我刚进入这个论坛不久，一切还在学习之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敬请批评指正。
向邱斑竹问好！

邱天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12 14:36 发表
三个小说写的都很悲戚，凄凄惨惨凄凄。第一篇反应了中国贫富差距下滋生的包二奶这个堕落的社会丑态。第二篇反应后娘这个中国伦理道德下的产物，令人厌恶。第三篇写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人的生活状况，凄惨，人与人的冷 ...

附议！

这组小小说很不错。楼主文笔了得，但建议多看别的朋友的作品，也参与论坛活动。

精华鼓励！

雪里红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12 14:38 发表
支持作者的观点，支持精华 可惜我不是版主。

哈哈，谢谢朋友啦，你争取早日当个斑竹吧。其实能不能得精华无所谓，相信每一个在上面发贴的人，不一定冲着精华二字而来，也不一定冲着稿酬而来，其实能够向各个高人前辈学习，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雪里红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12 14:36 发表
三个小说写的都很悲戚，凄凄惨惨凄凄。第一篇反应了中国贫富差距下滋生的包二奶这个堕落的社会丑态。第二篇反应后娘这个中国伦理道德下的产物，令人厌恶。第三篇写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人的生活状况，凄惨，人与人的冷 ...

谢谢点评，朋友真的说的很中肯，这是社会主义国家偶尔出现的一些社会现象阴暗面，三篇故事，用了三个假名，一个真，一个假，一个无，真真假假，真假掺半

太和五中张奇

支持作者的观点，支持精华 可惜我不是版主。

雪里红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7-12 14:21 发表
几个小小的故事，读了让人心里很痛。生活中，总有这样悲戚的一个角落，享受不到阳光普照的温暖。

三个小小，其实第一个是真，第二个是假，第三个是无，真真假假，这就是现实生活，也许很阴暗，也许不阳光，但阴暗的一面总得有人写，你说呢，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