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成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写这首诗的时候,杜甫46岁。巧了,我今年也是46岁。
此时的杜甫身陷长安的叛军之中生死难料,春光不管人世间如何,总要依照自己的脚步到来。然而在世人的眼里却已经物是人非,不仅伤怀。起手一句,一破一在,山河依旧在眼前,而心目中的国家(朝廷)已经支离破碎,意思相左,却发人深思。接下去的景物同样充满矛盾“城春”本该欣欣向荣,但“草木深”已经将你引向荒凉破败的情境当中去了。此句与前句对比,分外鲜明夺人。所以明人胡震亨说: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变换,尽越陈规,浓淡浅深,动夺天巧。
人有很多种感觉和感悟,把这些感受或感悟准确生动的写出来就是优秀的文字作品,这一点很难做到。比如说“愁,”愁是什么样子?何种感觉?有什么样的表现?想说清楚很难,要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更难,要用十几个字精美合律地说出来,难度可想而知。很多人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借物抒情,借助寻常的景物表达自身的感受。老杜不愧是个中圣手,信手拈来,惊世骇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托物拟人,意象丰满,诗韵悠长。伤感到极点的诗人,感染的花为之流泪,鸟为之动情。花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春望之景,睹物伤怀。如果是我去写,绝对不会想到用一个“惊”字,这个字用在这里实在太离奇。我只能用“伤”或“忧”,“感时花溅泪,恨别鸟伤(忧)心”,这样很明了,可是细细品味,这样一来就对不起上联那个“溅”字,这里可以用流泪、垂泪,从韵律考虑也可以用掉泪、泄泪(有的版本是泄泪)。但无论流、垂、掉、泄,都没有溅来的激烈,泄虽然也很激烈但那是过程,不是结果,泄毕竟要循规蹈矩,溅则激情四射。所以这种“恨别”的情怀也自然会使本该风光旖旎的花鸟惊心动魄!
这首诗的行文很特别,他先从大处着眼,一望之中是山河草木,一感之后花悲鸟戚。感于国破,又念家亡。连年的战乱亲人不同消息,自己深陷围城,但得家书,万金不易也!然而家书也只是诗人的一厢情愿,这个时候即便有家属来他也不会看到。由家书最后归结到自己。由大到小,由重及轻,犹如一曲悲怆的交响乐,徐徐停止,余音不绝。赵汸说:“烽火句,应感时,家书句,应恨别,但下句又因上句而生。发白更短,愁乱思家所致。”这种 国——家——我的行文方式,看起来头重脚轻,如果没有诗圣在先,我是不敢使用的。因为多数人都习惯有小到大,最后卒章见志,也就是结尾要响亮,要喊出点什么。而杜甫却来的实实在在,深沉含蓄。
惶急无奈的杜甫此刻只能常常频搔白发。这时的杜甫46岁,我也46岁但我的白发虽生但不是很多,这或许是生活悠游的结果,而忧国忧民的诗人,不但“白头搔更短”几乎达到“不胜簪”的程度,杜甫一生困顿也便罢了,但头白发稀,岂是一个愁字了得的么。司马光说: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近世唯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春望》诗“国破山河在”,明无余物矣;“城春草木深”,明无人迹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
幽灯之下展读杜诗,遥想1200多年前,一位和我同龄的老先生,身陷危难之中,却给后人留下这样精美的诗篇。相比之下,顿觉身同草芥,人如蝼蚁。我生活清寒但瓮中有酒,地位低贱却家有余温。设若杜甫是我他会满足么?他不屑一顾,他有崇高的理想和人生追求;设若我是杜甫,我会暂求苟安,因为我了无大志,一介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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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楠 于 2010-7-19 18:2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