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之 殇

邱天

　　　　　　　　　　　　　　　　　文／邱　天


　　眼看着就要冬至了。河堤旁茅草儿摇晃着，弱不禁风。西溪河水不慌不忙走着自己的路儿，根本不理会阵阵冷风唱的什么曲儿。


　　黄宿元却感觉到了，今冬的风儿不大对劲啊！


　　他站在河堤上，朝着乡镇府方向望着。今年的村委换届就要开始了，儿子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儿子黄杨在乡中心校当老师，黄宿元让儿子到乡里打听打听，他连任村主任的事儿，乡里是什么态度。


　　阿杨他爸！妻子娴淑在喊，阿杨来电话了，快回，回家接电话啊！


　　黄宿元扔了指尖的烟卷，快步跑回家去。


　　爸，肖副乡长问了，咱家那大黄狗养肥了没？黄杨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


　　黄宿元却着急，他说，大黄狗，大黄狗，他肖副乡长就只关心黄狗吗？你就没问问村委换届的事儿？


　　问了，肖副乡长说了，狗肉还没有吃上呢，换届那事儿，不着急。


　　混账话，狗肉还能少了他的！


　　黄宿元撩下电话，看了看家门前卧着的大黄。大黄大概发现主人在看它，它朝黄宿元摇着尾巴。　　


　　多可爱的小狗啊！可惜了，那只饿狼正虎视眈眈呢！黄宿元突然想起了黑妞。


　　黑妞也是一只狗儿。


　　那年村委会换届选举，时任村第一书记的乡镇府挂包村的干部肖大嘴找到了村主任候选人之一的黄宿元，说，宿元啊，你想当村主任吗？


　　黄宿元莫名地看了一眼肖书记，说，想啊，竞选的事，我正准备着呢！书记您看我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竞选之前是该有所准备，可你没有做到位啊！第一书记肖大嘴说。


　　肖书记请指示。黄宿元眼巴巴的。


　　肖大嘴诡秘地笑了笑，说，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狗肉啊！你家那只黑妞……


　　黄宿元忽然明白了，敢情这个挂包干部想吃狗肉啊！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于是，他狠心将看家护院的黑妞杀了，让妻子娴淑炖了一锅狗肉汤，打了一些好酒，将肖书记请到家里，有吃有喝款待着。


　　后来，黄宿元顺利当选村主任。


　　那年那个第一书记肖大嘴，后来也提升了，成了现在的肖副乡长。但是肖副乡长还是分管这个村，今年的村委会换届，这事还是归他管。他惦记着大黄狗呢，饿狼虎视眈眈，大黄还能幸免于难吗？


　　可惜了这只可爱的大黄啊！他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大黄顺滑的毛，心里一阵一阵发痛。


　　娴淑从门外进来，看了他一眼，愤愤地，他肖大嘴不吃狗肉就会死啊！阿杨他爸，那村主任咱不当了！


　　你，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两天后，正是周末，黄杨回了一趟家。他一进门就囔囔，老爸，狗还没有杀啊！


　　杀狗，杀狗，敢情大黄不是你养的，就不知道心疼！黄宿元说。


　　肖副乡长说了，让我回学校时将狗肉带去。村主任那事，包在他身上。


　　黄宿元知道，大黄非杀不可了。


　　这天夜里，村民听见村长家传来凄惨的狗叫声，大家说，他黄宿元还想当这个村长啊！


　　黄杨要回乡里的时候，他爸将装着狗肉的编织袋提给他。黄杨打开编织袋看了看，说，老爸，怎么少了一只狗腿啊？


　　孩子啊！黄宿元说，咱家就只有这只狗了，不留下一狗腿，下回肖副乡长到村里搞选举，我拿什么招待他呀！


　　黄杨无奈地摇了摇头，提上狗肉走了。


　　黄宿元接到肖副乡长的电话，才知道这位掌管村委会换届大权的领导已经在来村的路上了。


　　宿元啊，你给我的狗肉怎么少了一条腿啊？这位乡领导如是说。


　　肖乡长啊，那条狗腿，给您留着呢！黄宿元紧张得话也不利索了，他补充了一句，炖在锅里呢，正等着您来！


　　原来是这样啊，可你记住了，给领导的东西不能打折扣哦！炖上吧，我很快就到村上了。


　　收好手机，肖副乡长美美地靠在小车沙发座上，想着很快就能品味鲜美的狗肉汤了，便催司机小赵开快点。可车速一加快，小车便颠簸起来了，像小船在溪流中行驶。


　　怎么了？你怎么开的车？肖副乡长睁开眼睛训斥司机。


　　肖副，这路况很差啊，像是几年没有修整了！小赵为自己辩护。


　　路没有修吗？这黄宿元，竞选村主任时怎么说的？要致富，先修路。狗屁，当上村主任了，啥事也没有干啊！


　　当心，肖副，这座桥有些晃动！司机小赵提醒肖副乡长。


　　肖副乡长自然感觉到桥的摇晃了，他朝车窗外吐了一口痰，骂了一句妈的，这黄宿元全把当初竞选的承诺当儿戏啊？说好要在届内修路修桥的，狗屁，一样也没有做到，看我怎样整他！


　　他忿忿的，好像这次去不是去吃狗肉，而是去吃人似的。


　　但是到了村里，他还是去了黄宿元家。


　　宿元啊，狗肉炖好了吗？肖副乡长明明闻到狗肉香味，但还是问了一句。


　　黄宿元赶紧迎了出来，哎呀肖乡长来了啊，狗肉炖在锅里候着呢！就等乡长品尝了！黄宿元盛情地将肖副乡长请上桌，忙招呼妻子娴淑将狗肉汤端上桌。


　　肖副乡长也不跟他客气了，端起酒杯，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酒过三巡，肖副乡长说，宿元啊，你的这只狗，咋地就不见狗鞭啊？


　　有哇，留着呢！那玩意儿得晚上吃，对不？我的大乡长哦，给您惦记着啦！


　　酒足饭饱，肖副乡长就在黄宿元的床上呼噜起来，这觉美得……他醒来后，就让黄宿元通知村民到村部开会，投票选举新一任村委会。黄宿元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去办了。


　　来的村民不到半数，这村里的青壮年多数到城市做劳务工去了，现在时髦农民工进城，政府有政策优惠农民工不是？有手艺的、有一技之长的，都上大城市去了。留下种田的，就剩这去不了的，都让黄宿元喊来开会投票了。


　　肖副乡长点点这人数，也不到一半啊，这也不符合选举法呀！怎么办？


　　凑合着先做宣传吧！肖副乡长对黄宿元说，好歹也得走走形式。


　　黄宿元明白了，肖副乡长也就想做个样子。他让乡亲们站好了，说，对黄宿元也就是我连任村主任没有意见的，请举手表决！


　　等等！肖副乡长突然喝住了他，怎么就这样举手表决了？黄主任啊，还有一个候选人呢？


　　还有候选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黄宿元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了。


　　你不知道？可我知道，这选举嘛，当然不光就你一人啊！何大盘，何大盘来了没有？肖副乡长朝人群中喊话。


　　来了，在这儿呢！人群中有个大胖子挤到前台来。


　　这个大胖子便是何大盘。他原本在城里开了一家劳务公司，专门做劳务工中介生意，从各地农村招来农民工，将他们介绍到各个公司或者工地做工，赚取中介费。据说，他的生意挺不错的。


　　他怎么也来竞争村主任了？黄宿元搔了搔头皮，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他防不胜防，预感不妙啊！


　　肖副乡长神秘地笑了笑，站到土台上，对村民说，今年村主任的换届选举，候选人共有两人，他们就是，原村主任黄宿元同志，和何大盘同志！大家鼓掌！


　　呱唧呱唧，有些稀稀拉拉的掌声。


　　肖副乡长接着宣布，下面，由两位候选人发表施政演说。请黄宿元同志先说。大家欢迎！


　　又是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边黄宿元可急坏了，施政演说？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这个肖副给我来个突然袭击，是嫌狗肉分量不够？还是嫌狗肉汤味道不好？听见稀稀拉拉的掌声，他走上土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今年我能连任的话，我要开辟一处养狗场，对，养狗场，带领乡亲们养狗致富，对，养狗致富！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笑声。有人说，养狗致富？养狗送乡领导换官位子吧？哈哈哈……


　　肖副乡长皱了皱眉头，说，安静，大家安静！下面请何大盘同志发言。


　　何大盘移动肥胖的身躯，走上台，说，我如果能当选，一定要将村前的大路修好，把那座危桥修牢固了！


　　人群中有人喊话了，不会又是空头支票吧？上届黄大村长喊了三年修路修桥的口号，结果一切如故哈！


　　不会的，不会的。我何大盘保证说到做到！


　　人群中发出阵阵唏嘘声。


　　何大盘接着说，另外呢，愿意跟我去闯世界的，都可以优先上我公司报名，我保证给乡亲安排个好点的工程队！


　　我们都想去城里打工，可是我们的田怎么办？


　　出租啊，租给其他农户耕种，还能收租呢！


　　哈哈，我们都成地主了？一些村民在瞎起哄。


　　还有一些村民则这样喊，何大盘，你先别打包票，能不能当选还难说！说这话的，应该是支持黄宿元的。


　　何大盘还想说些什么，却让肖副乡长将话打断了。


　　肖副乡长说，好了好了，大家别争了，开始投票吧！说完，他让司机小赵将事先准备好的选票发给大家。


　　村民们开始在选票上画圈打叉，有文化的，很快画完了，没有文化的，就请有文化的画上圈和叉。


　　小赵将乡亲们填好的选票一一收上，放回公文包内。


　　有村民就纳闷了，问，怎么不唱票、计票啊？怎么就没有结果了？


　　肖副乡长解释说，是这样的，今天的选举结果暂时不公布，我们带回乡政府研究研究！


　　这算什么选举啊！这是暗箱操作啊！群众们议论纷纷，大家质疑其中有猫腻。可是，在乡亲们议论声中，肖副乡长已经坐上了小车。同时坐上小车的有黄宿元。


　　小车来到黄宿元家前。肖副乡长没有忘记黄宿元答应的晚餐那个品尝狗鞭的事。自然又是好酒好菜款待。吃完狗鞭，肖副乡长让小赵到村部黄宿元安排好的房间里休息，而他自己另有自由活动。肖副乡长最终钻进谁家的被窝就不知道了，这村男劳力外出，留守女人还是有的……


　　深夜里，人们听见一阵凄惨的狗叫声，那是何大盘家连夜杀狗了！他杀的可是他们家看院的大黄狗赛虎儿。这些年何大盘发了，在村里盖起了大宅院，但由于他在城里还有一处楼房，这村里的大宅院就由大黄狗赛虎儿看守。赛虎儿个大体壮，村里应该数这只狗儿最好了。但是，何大盘怎么就舍得将赛虎儿杀了呢？


　　夜里那声凄惨的狗叫声，应该肖副乡长也听见了，他也料定是何大盘家连夜杀狗。这不，天亮后，肖副乡长让小赵将车开到何大盘大宅院前。何大盘拎着一个大编织袋出来了，将袋子搁在小车后备箱里。他朝肖副乡长喊了一声，肖乡长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电话说一声啊！


　　肖副乡长没有答话，小车朝乡里方向开走了。


　　两天后，黄杨给他老爸黄宿元来了个电话，老爸，不好了！


　　什么事啊？这么惊慌！


　　新一届村主任当选人定下来了，不是您，是他何大盘啊！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何大盘？


　　老爸，这就别问了。肖副乡长明天就要到村里宣布这个结果了。老爸，您落选了！


　　仿佛当头一棒，黄宿元顿时懵了。


　　肖副乡长到村里宣布新一届村委会的那天，天气好阴好沉。


　　车子在村前那段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的时候，肖副乡长看见不远处那座桥头站着好些狗儿，他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啊，桥头真站着十来只狗儿，其间就有黑妞，有大黄，有赛虎儿，还有……


　　这些狗儿不是让自己吃了吗？怎么全跑到这儿来了？别不会是这些让自己吃了的狗儿的魂魄找自己索命来了？他连忙让小赵加大油门，将小车冲过去。


　　没曾想到，小车刚要加大油门冲过去的时候，那群狗儿却一齐朝小车包抄过来，朝肖副乡长狂吠着。小赵猛踩油门，小车驶上了小桥，这本是一座危桥，此时桥身摇晃起来，随着狗儿狂吠，桥身越晃越厉害，“轰”的一声，桥身坍塌了，小车连同肖副乡长落到了水中……


　　桥边的一棵槐树后，站起一个人，拍了拍身上的土尘，朝小车落水的地方“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唤回了他从村里带出来的十来只大狗、小狗，走回村里。


　　这个人就是黄宿元。







[ 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10-7-22 22:09 编辑 ]

照无眠

读来痛快淋漓。再读。

烛下夜话

邱版的小说很有现实意义，目前大小级别的官，都有人争着当，当官的目的也都不是为民谋幸福。所以支持邱版揭露这些不正当的现象。顶一下。

磊落飒爽

再次来学习邱老师写作技巧！握手问好！

邱天

原帖由 言者 于 2010-7-26 23:42 发表
学习邱版大作！

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10-7-26 10:53 发表
人物形象鲜明，是一篇针砭时弊的好小说，问好邱班

问好！多赐教！

邱天

原帖由 田一丁 于 2010-7-28 21:36 发表
再来学习！

谢谢啊！

邱天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0-7-24 18:52 发表
人物刻画虽说简单了点，但是情节还不错。布局也好，故事味道特浓。
混混出外打工刚回到家，来报到，先顶下，然后开始忽悠。
问好邱版。回头继续学习。

谢谢您，您忙，有时间多赐教！;P

邱天

原帖由 天边的彩霞 于 2010-7-23 20:07 发表
真实地反映了农村存在的贿选现象，像肖副乡长这样的乡镇干部还有不少，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像肖副乡长呢，
文笔老道身手不凡，赞赏。

谢谢您的阅读与鼓励！

田一丁

再来学习！

邱天

原帖由 五十弦 于 2010-7-23 18:09 发表
由杀狗吃狗，层层深入，最终折射出基层民主选举的弊端。学习了！

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23 15:24 发表
呵呵，邱版的小说真精彩，反应了为官者的狗一样的心态，令人啼笑皆非。主题在一片狗吠声中得以升华，有点滑稽的小说，幽默感强烈。

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磊落飒爽 于 2010-7-23 18:08 发表
读老师的小说有味！小说描写出，狗的德性，人的狗性，鞭打狗官，狗群起反扑，宣扬反抗精神！学习！

谢谢您的阅读与点评！

邱天

原帖由 羊亭 于 2010-7-28 09:47 发表
这样的文章应该提起来读！

谢谢您的喜欢，多赐教！

邱天

原帖由 张红华 于 2010-7-28 06:53 发表
我的小说按几位版主的建议改长啦，请去再读读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