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没有电视的夜晚里

聂尔

在没有电视的夜晚里

聂尔

　　电视机坏了，商家来人搬去修理，放电视机的那个位置显得像个空洞，有点引人注目。我和妻子都不由自主地要往那地方时不时地望一眼。又望那空洞一眼后，我说，没有电视就是好，家里多安静。妻子说，没有了电视好吗？你说好当然就是好，但是你当初何必买它呢？还要换个大个儿的。

　　女儿从学校打回电话，询问电视机几时能够修好。已经星期四了，她星期六就要回来度周末，度周末无非就是紧看一天电视。如若干涉，她就说，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电视了呀，你总不能不让我看一眼吧？我在电话里告诉她，看来电视得修理一个月，还不知能不能修好。她哎哎大叫，表示不满和沮丧。

　　我却是有点幸灾乐祸的。电视竟成了家庭生活的主角，很早就令我不满。每天晚饭过后，妻子总是死盯住电视，手里摆弄着遥控器。女儿在家时，与其说是在家，不如说她仅在电视跟前，那种目不转瞬的样子令人恼怒。电视长期以来剥夺了家庭里所有的话题。

　　现在，电视暂时地死了，妻子与我只有对望，想到女儿后天就要回家，一个温馨的家庭几乎就要复活了。

　　我对电视的不满，虽由来已久，但却无处可以申诉，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不满近于无理取闹：难道我这个丈夫，父亲和家长无人注目，我就归咎于一台无辜的机器？而且，家家如此，我家为何不如此？

　　有次在电视台召集的会议上，大家纷纷谈论某频道某节目，所有人的口气都像是在谈一个重要无比的议题。轮到我时，我坦率地说，我没有看过那个频道，那个节目，如果看过，也只是从书房去卫生间路经电视机时，瞄过一两眼，所以我对那个频道那个节目谈不出任何看法。我的说法简直是胡说八道，是对当地电视台的公然藐视，是故作清高，不知天高地厚。我能感觉到与会者的全体侧目。所以我说过之后，当场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在前一天晚上专门看看那个频道那个节目，以便开会时有话可说。总之，电视已成为一个公共的不算美好但却是不容亵渎的形象。

　　我不看电视是不应该的，是不正常的，是一种个人怪癖，我更不能责怪我的妻子和女儿对待电视的正常态度。但是，现在是电视机坏了，这不能怪我。我像个孩子一样在心里偷笑，暗暗希望着电视机修理的时间越长越好。

　　看着妻子一会儿团团转，一会儿哈欠连连的样子，我指着沙发另一头说，请坐吧，我们来找个话题。于是，我们分坐于沙发两头，就像坐在村中土炕上一样，谈起麻雀过冬，燕子筑窝，狼来了，蛇如何出没，等等。我觉得我出生于农村的妻子谈起这些，远比动物世界里的赵忠祥谈得好，她谈得更加亲切，诚恳，自然，而且有恰如其分的神秘感，不像赵忠祥那样煞有介事，故作高深，字正腔圆，弄得人牙酸。那天晚上的我，是妻子忠实的听众，不停歇的提问者，我希望这样的夜晚能够继续。

　　但是，这样的夜晚只有一个，第二天商家打来电话，说电视机的修理尚需时日，在此期间送来我家一个旧电视，以添补空缺。我说不要了不要了，等电视修好再看吧。商家说那怎么能行，那怎么能行！于是，不由分说，若干分钟后，一台旧电视机蹲在了我家客厅中央。这是星期五。星期六下午，女儿回家，“哇噻”一声，掼掉书包，抓住不一样的遥控器，“啪”的一声就打开了。这样她就一个周末都没有耽误。

　　女儿到学校后，电视归妻子一人。她最爱看的节目是“动物世界”，“人与自然”和什么“狂野周末”，上面全都是动物。我想告诉她说，她讲的动物比电视里的好，但我想一想还是没有说，我只是退回到书房里，把书房门关严。但是，那冰冷，模糊，不知疲倦，不是赵忠祥也像是赵忠祥的声音，仍旧能够传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永不能指望一个不受电视干扰的清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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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一个电视，倒也勾画出了一副平常家庭“众生像”，感觉更应该写成小说~~~~~~~

聂尔

最初由 哑猫阿凡 发表
一个电视，倒也勾画出了一副平常家庭“众生像”，感觉更应该写成小说~~~~~~~

关于电视的杂文,结果却写得成了介于杂文和散文之间的两不像的东西.可以勉强叫做随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