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独白

混混

    很多年以后，当我在病床上清醒过来时，才理清了那些曾经点点滴滴的过往，一些人和事也不再朦胧，不再陌生，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尤其是出院时，我站在这家精神病医院的门口，更是感觉到这个世界和我一样，一定也经历了改头换面的轮回。

      我想起，曾经像我这样的无数的所谓“被宠坏的一代”，都应该归属于那些不知来处去处的无根的生灵，脚下没有任何羁绊，永远漂浮在梦幻之中，叛逆得可以随便欺师灭祖。所以，20岁的我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别了给我太多关爱的父母，来到一个我一直憧憬的大都市，想找寻一个能让我征服世界的梦。

    半年后，我接到父亲打给我的电话，他对我在外的情况半句也没问，只是淡淡的说，希望你在不再恨我，恨这个家时回来，好吗？父亲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和实际年龄不相称的苍老，了无生气，也依旧让我觉得反胃。我心里说，我是很难回头的了，因为，之所以出来，就是不想成为第二个父亲。

    这点，父亲早就知道，只是可惜，母亲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其实，父亲误解我了。我根本不可能恨生我养我的家，更不会恨父亲。毕竟，那个家给了我成长所要的一切物质和非物质的眷顾。作为一家公司董事长的母亲，供给我足以让许多人羡慕的锦衣玉食，而父亲，那个在母亲面前永远唯唯诺诺的父亲，也给了我太多的教诲，教会我谦卑和忍让，圆滑和苟且。

    但是，我不喜欢他们，确切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他们，正如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我。

    慢慢的，我发觉，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说，我总以为，出色的父母已经成功的将我锻炼成一位可以写出伟大作品的诗人，却不知道，那些让别人和自己都很难理解的词句，对我的生存毫无益处。于是，梦和现实之间的战争就在我身上无休止的继续着，让我精疲力竭，直至走投无路。

    如果不是遇到陈碧，我和父母之间的战争一定会以我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和许多那些所谓的浪漫爱情故事一样，我和陈碧在一个细雨濛濛的深夜里，邂逅于一家灯光朦胧暧昧的酒吧，厚实而旖旎的窗帘后面，一种原始的欲望萌动在我和她的醉眼里，简单到如同一对不期而遇的异性动物。

    后来我才了解，大我五岁的陈碧也只是个弃妇，抛弃她的男人给了她巨额补偿，她才有了所谓的事业。而我从陈碧身上，也获得了可以在这个城市住得很舒服的寓所，还有和从前一样的锦衣玉食。

    真正体会“包养”这个词是在我和陈碧同居一年以后，因为她越来越像我的母亲，而我，也越来越像我的父亲。终于有一天，我突然感觉，我和陈碧变得肮脏龌龊起来。因为，我也终于明白，她喜欢我的完全不是她开始说的那种诗人的浪漫和激情，仅仅只是青春的躯壳，而我引以为傲的灵魂，她从来就不屑一顾。渐渐的，寓所里，阳光照射不透的窗帘后面，风光不再温馨忘情，而我例行公事式的敷衍和搪塞，她却不以为然。

    原来她想得到的，本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根本就无足轻重。

    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一直相安无事的父亲母亲。原来，灵魂是个用来宣泄膨胀的不安分的东西，只会让这个世界变得亢奋而疯狂，而这个世界的和谐，其实是由无数个行尸走肉支撑的。

   于是，在一些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傍晚，我所剩无几的灵魂就常常会溢出寓所，去掀开附近一家又一家的窗帘，去探究一幅幅窗帘后面，那些鲜为人知的赤裸裸的秘密。如我所愿，一幅华丽又典雅的窗帘一次次将我的灵魂吸引过去，因为那副窗帘从来没见拉起过，静谧得有些神秘和诡异。有人说，那里住着的是一个被美国佬包养的二奶，专供他来度假时享用的，美国佬叫她冬儿，也或许是doll。

    我能有勇气去敲开那扇紧闭的门，除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外，再找不出第二个理由，这个唯一的理由却在见到冬儿的刹那间，突变成了我生命里无法回避的定数。后来，她说，第一眼，她就从我看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个字：爱。

    与当初和陈碧相识时一样，没有太多的接触和沟通，我和冬儿就完成了两个肉体的紧密融合，一切都发生得自然顺理，没有任何悬念。我不得不承认，在我们这些活在地球上的最高级的动物身上，一些特性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逐渐退化成原始，很多我们曾叫着道德的东西，早已沦丧在时间的长河里，仅剩下了某种本能在欲望弥漫的各个角落游荡。

    但是，我从冬儿柔软娇嫩的身体里，却找到了我一度以为很奢侈的情愫，也找回了久违的某种可以征服世界的快感。只是对我来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却是在所不耻的情欲发泄中找到这份感觉的。

    冬儿说，她也喜欢让自己变成死尸般任人在她身体内外驰骋，因为这样，她才会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原本就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从此，这样的享乐，常常总让我们欲罢不能。

    奇怪的是，我们彼此都没有问过属于我们各自的过去，只钟情在这种痛苦又欢愉的亢奋中沉醉-------纵欲，委实是治疗空虚和寂寞的最好良药。

    不知何时，我开始痛恨和嫉妒起那个秃顶的美国佬时不时对冬儿肉体的光顾，到并不全是冬儿在那种狂风暴雨式的摧残后，要歇息很多天才能复原，更是因为冬儿为了我，用她的身体，专门营造的那种冰冷沉寂的气息，这种气息我不能容忍别人分享，那是可以让人随心所欲不迎合也不拒绝的顺从，也是母亲和陈碧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我的人生变得充实而满足。就算是在那幅窗帘后面开始演绎惊涛骇浪的西洋乐章时，我也是极度亢奋的，这种亢奋很快催化成要将眼前的一切毁灭的冲动。更让我愤懑的是，陈碧对我的喜怒无常依然无动于衷，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在她眼里，我仅仅只是一件玩具，即便是这件玩具有时不受左右，但也还是一件玩具。我开始想象起那幅典雅窗帘背后的另一件玩具，是不是也在被人随心所欲的玩得得心应手。

    我确信，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冬儿了。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的我冲出陈碧的视线，敲开冬儿的大门，我没有见到她脸上的愕然，对我的疯狂她似乎早有预料。并用满脸的无奈和凄楚将我淹没，我陡然感到，我们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我像没头苍蝇样满屋子游走，她只静静的看着，任我在另一种族遗留的气味里狂乱。最后，我幻化成一只野兽，开始吞噬她伤痛满盖的身心。她一如既往的任我驰骋蹂躏，一如既往的既不迎合也不拒绝，一如既往的融进我的身体里一起向无尽黑暗里堕落。

    透过厚重窗帘的几缕微光将我唤醒，我蓦然惊觉自己的双手还紧紧的搂着冬儿娇柔的肢体。同时，我看到她的一只手垂在床边，床下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艳红，随着她的手腕上溢出的液体不断滴落，那片艳红还在扩大。我居然没有丝毫的惊异，平心静气的欣赏着那片绚丽和璀璨，似乎见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向往。

    两天后，一些戴着国徽大盖帽的人砸开了门，他们见到一个一丝不挂的兽类在另一个早没了声息却依旧柔软的同类身体里冲刺发泄，他们的眼神是惊骇且愤怒的。继而，那种愤怒立即就变成了行动，他们扑上来困住我，将我塞进一座牢笼。几天后，转入了另一座牢笼，不同的是，看管我的换成了一群面无表情白衣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白衣人才将我放出牢笼。释放的缘由不是我在他们耐心长久的感化下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正常，而是这个世界上有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像我一样不正常，包括那些白衣人。无数的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身位置的转换。

    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外面的天空混沌如从前。另一群和我一样的白衣人押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与我擦肩而过。在他们走进那扇门之前，我不自觉的回首，与她对视的瞬间，马上认出了那个女人。

    她是陈碧。

2010   8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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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混混 于 2010-8-31 21:36 编辑 ]

芬芳五月菊

耐读！精华！

田一丁

混混朋友的这篇小说，我是第三次认认真真地拜读，首先佩服楼主的文字功力及行文风格，您新颖的构思，独特的视角，引人的手法抓住了读者的眼球，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誉，是篇难得的好小说。尽管读罢让人心中压抑，但仍丝毫不减它的艺术魅力。一丁学习了！
问好，混混，期待您的下一个佳作出炉！

[ 本帖最后由 田一丁 于 2010-9-3 15:52 编辑 ]

混混

原帖由 曾滇 于 2010-9-2 10:06 发表
语言功夫了得。

谢谢关注，过奖，惭愧。

混混

原帖由 磊落飒爽 于 2010-9-2 11:23 发表
很有特色的行文，别致文字风格，学习欣赏！问好！

谢谢阅读，祝好。

混混

“一楠老师那句“小说的调子过于低沉了些，始终没有走出自我思维理念笼罩的阴影！”评的到位，正是这一点让人感到被一种迷茫、绝望的气息所笼罩。这种感觉压抑得让我有种想冲破云层，奋力高飞的冲动。”

哈哈   这正是我写这个东西要达到的效果。之所以自始至终都尽力营造这种气氛，就是要激发读者“有种想冲破云层，奋力高飞的冲动”，而这种冲动，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流。所谓悲剧的价值，也就在于此。

另外，我说的上一个，就是“界”。这篇和“界”比，简直不值一提。遗憾的是，那篇或许太另类了，始终没被大家认可，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败。

至于“小镇轶事”，那时因为要外出，就没细心打磨，后来自己看着都别扭。所以我一直羞于提及。惭愧。

目前，我也只在尝试阶段，一起学习吧。

再谢木木的关注。

傻子的宝贝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2 08:19 发表


天大亮，别睡了哈！

那个时候，我的天还没亮哈！早上好！哈哈！

傻子的宝贝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0-9-2 10:59 发表
万分感谢楼上各位老师细心评点。在这里，我简单说下我是怎么写这个小说的。

正如柳藏所言，此文和上次那个“界”一样，依然是剑走偏锋，但并不新意。这点我在构思好了就已经明白。因为关于“诗人被包养”，“二奶 ...

是的，“简单的堆砌、一味的喧泄、杂乱的陈列、新巧的追求、厌世的独白、不切实际的拔高思想...” 这不是艺术，是哗众取宠故弄玄虚。所以，至少我自认为写这个东西，并不是这些，只是由于笔力才情有限，难以表达到位，就给人带来不少阅读障碍，是水平问题。还有时间问题，因为出去做工近两个月，没写半点文字，却听到看到多了有关“二奶”和年轻一代的不少事，又没信心确定自己观点的正确性，就用“疯子独白”来凑这小文，表达这种不成熟的思想，毫无疑问，还需要继续打磨。算尝试吧。

“至少我自认为写这个东西，并不是这些”，知道你不是，所以才说这么大堆。
一楠老师那句“小说的调子过于低沉了些，始终没有走出自我思维理念笼罩的阴影！”评的到位，正是这一点让人感到被一种迷茫、绝望的气息所笼罩。这种感觉压抑得让我有种想冲破云层，奋力高飞的冲动。
另外你和我提到的上次那篇，我以为你是说小镇轶事，那篇我不看好。但界我认为确实比这篇有思想深度。这两篇在太虚来说都不愧是精华作品。我说过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前行的路上，望你下次回来写出更好的作品。顺祝平安！

磊落飒爽

很有特色的行文，别致文字风格，学习欣赏！问好！

混混

万分感谢楼上各位老师细心评点。在这里，我简单说下我是怎么写这个小说的。

正如柳藏所言，此文和上次那个“界”一样，依然是剑走偏锋，但并不新意。这点我在构思好了就已经明白。因为关于“诗人被包养”，“二奶自尽”，“迷恋一个人的肉体疯狂到哪怕对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这样的故事其实很多。我这个并不典型，也不诡异，更不新奇。基本故事情节和“界”一样有例子可寻，只是，要表达的思想并没有写“界”时想表达的深刻。



说实话，我看到一楠老师的细心点评，陡然有被透视的感觉。“此篇的魅力在于作者以独特的自述式个性化语言，将读者引入他所营造的特殊环境中对另类人性的自我解剖！
首先佩服作者艺术且磁性的文字给小说营造了一种厚重感，再就是对现实人性生存依赖和寄生、以及对思想游历于现实之外的准确把握，很具有讽刺意味。
相信看过电影《A面B面》的朋友，可能也会从中找到相同的影子。不过《A面B面》是通过近乎荒唐的表现手法，最终批判和揭示的是一种社会现实。
而此篇不能单纯的从性方面考虑，而是建立在高度物质浮华之上的精神空虚和对社会的冷漠及人生的失落。
显然从这一点上，冬子的死是解脱，并不是躲避。其实冬子代表了这个社会中另类情感的大多数人，她们始终不会也不可能躲避什么，只有在真情自我发现的那一刻，才能明白自己生活中还存在着一种叫“真性情”的东西，当这种东西对她们的现实奢望远之又远的时候，那么解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总体感觉，小说的调子过于低沉了些，始终没有走出自我思维理念笼罩的阴影！”



这篇东西确实不是重在写性，主要是想表现年轻一代的迷茫又叛逆，膨胀又无助，自我又屈从的种种矛盾。有些，曾经道德伦理，他们根本不明白，更不理解。有人说：“社会的进步，是以道德的沦丧作为代价的。”我以为这话一针见血，因为，在他们的眼睛里，很少会有“婊子和牌坊”这些概念，也就无所谓那些我们曾经信奉的三纲五常了。

于是，这一代的年轻人，就变得很难理解。不仅仅是代沟的问题。这就是让人感到这个世界整个疯掉的原因，同时，也是我这个小文的思想由来。开始“我”“疯了”，最后，所有人都“疯了”，量变带动质变，原本疯了的成为正常，正常的“陈碧”却“疯了”，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颠倒。这就是主题吧。

文中的“我”应该是跨越传统的，我认为，家庭和社会的和谐确实是左右和接受来维持的，所以我说：“和谐是无数个行尸走肉支撑的”。但是，“我”又不甘心被左右，于是就认识了“冬儿”--------这个同样传统又不甘传统的同类。“一直紧闭的窗帘”“只有在死尸般任人宰割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只是一具躯壳”这些，足以凸显了冬儿的人性之光。
冬儿最后的自尽是解脱，也是挣扎和反抗。而“我”，也早认识到这个世界只有用毁灭来抗争，只是不甘，太多的不甘却又不能改变，所以只能“疯掉”。
这就是一楠老师所说的：小说的调子过于低沉了些，始终没有走出自我思维理念笼罩的阴影



木木说：艺术的魅力在于：于微弱中见光明、于喧嚣中见绝世独立、于险象环生处见冷静、于玩世不恭中见真诚......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堆砌、一味的喧泄、杂乱的陈列、新巧的追求、厌世的独白、不切实际的拔高思想......木木语，先生说艺术的魅力还在于让木木抓狂。

是的，“简单的堆砌、一味的喧泄、杂乱的陈列、新巧的追求、厌世的独白、不切实际的拔高思想...” 这不是艺术，是哗众取宠故弄玄虚。所以，至少我自认为写这个东西，并不是这些，只是由于笔力才情有限，难以表达到位，就给人带来不少阅读障碍，是水平问题。还有时间问题，因为出去做工近两个月，没写半点文字，却听到看到多了有关“二奶”和年轻一代的不少事，又没信心确定自己观点的正确性，就用“疯子独白”来凑这小文，表达这种不成熟的思想，毫无疑问，还需要继续打磨。算尝试吧。




（要忙活命，有事，下了，空了继续和大家讨论。再次感谢邱斑斑，暴雨迎风等各位老师的热心关注。恳请大家毫不顾忌的指点，或争鸣。再拜。）

[ 本帖最后由 混混 于 2010-9-2 11:05 编辑 ]

曾滇

语言功夫了得。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8-31 11:31 发表
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完全被吸引住了。或许我并不喜欢这样形式的小说，但是我必须承认，小说所表现出来的主题与情感，很震撼读者的心，她让我毫不顾忌地给小说加上了精华，甚至来不及跟其他版主商量。

支持精华！

邱天

原帖由 傻子的宝贝 于 2010-9-2 07:30 发表
艺术的魅力在于：于微弱中见光明、于喧嚣中见绝世独立、于险象环生处见冷静、于玩世不恭中见真诚......
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堆砌、一味的喧泄、杂乱的陈列、新巧的追求、厌世的独白、不切实际的拔高思想......木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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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别睡了哈！

傻子的宝贝

艺术的魅力在于：于微弱中见光明、于喧嚣中见绝世独立、于险象环生处见冷静、于玩世不恭中见真诚......
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堆砌、一味的喧泄、杂乱的陈列、新巧的追求、厌世的独白、不切实际的拔高思想......木木语
先生说艺术的魅力还在于让木木抓狂。
突然醒来想出这些堆砌之词，忍不住贴上来了，贴完回去接着睡觉去。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9-1 18:33 发表
什么叫做个性？这篇小说表现的就是。没有丰厚的生活感悟和文字功底是写不出来的，很是佩服，欣赏！

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