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故事

刘满园

　　　　　　　　　　　　　　　　刘满园



　　军和民都曾经拼命爱过芳，这秘密兵最清楚。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四人都在一所农村学校读初三。芳长得不是很漂亮，皮肤黝黑黝黑地，穿着也很一般，一件花格子衬衣，一双平底布鞋。但芳的那一双眼睛却会放电，能摄人心魄，经常闹得军和民心慌意乱。当然了，这种感觉最先是军体会到的。


　　军是班上的数学王子，解决数学难题比数学老师还快捷，正好芳的数学成绩也不错，从初中二年级开始，两个人就不知不觉走得近了。加上芳上了初三正好坐在军的前排，有什么疑难只要回过头，就能及时向军请教。军也方便，哪道题做不下去了，只拿铅笔轻轻捅一下，芳就会跟他面对面研究。时间长了，军就有了这种感觉了。


　　少年时代的军，就这样有了自己的心思，不过他没有私自隐藏起来，反而毫无保留地对民和兵公开了。民和兵都是军的好朋友，同吃同睡同学习，本身就情同手足，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点什么。不过性格有些外向的民一听，立即欢呼雀跃起来，并且坦白了自己的心迹，公然说自己也很喜欢芳。这样一来，军才有些后悔。民的父亲在乡卫生院工作，民穿戴光鲜入时，人长得又很白净，算是班上的男一号，学习上也是偏向数理化，跟民比起来，军自觉矮了一截。


　　那时，兵喜欢学语文，每次作文课上老师都读他的作文。一天夜里，还在上晚自习，军就悄悄对兵说，我们两个到小河边溜达一下好吗，我给你说点事。原来军想给芳写封信，不会写，要请教兵。为了略表寸心，军还弄了两个大苹果，跟兵分享。军还央求兵，不能给别的同学说破，要替他保密。兵很得意，晚上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封所谓的情书就完成了。


　　军好像等了好长时间，才得了机会。芳收到军的信以后，反映十分强烈，甚至校长都惊动了，跟军关系那样铁的芳，竟然把这封信上交了学校。好在，书信里实在没有多少过激之词，校长和班主任反复权衡，还是把这件事情消灭在了萌芽状态。学校认为，娃娃们还小，只是闹着玩。其实，站在校方的立场上，军是初三为数不多的几名尖子生，学校的升学率和录取率，都要靠他们来提高啊。


　　就这样，学校虽然没有处分军，但他的心灵受了伤害，他跟芳之间就横起了一道沟壑，好长一段时间，甚至到初三毕业，军都没有跟芳再说一句话。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民也乘机向芳表达了心意，那种同样可以叫做情书的东西，还是兵的如椽大笔挥洒而成的。不过这回，兵要求要总结经验，书信得自己写自己送，叫民不要出面，静候佳音就行了。后来，芳果真对民亲近多了。这事兵最清楚，军也察觉到了，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可是全班同学人多嘴杂，几乎把民和芳看成了少年夫妻。


　　好在临近毕业的这学期，大家还都能坚持住，一心一意赴在学习上，男女同学之间的口舌是非终归没有扩大化。这年六月里毕业，军，民，兵，还有一向默默无闻的忠，都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一直名列前茅的芳，却没有考上。面对所有的大失所望，芳无地自容。而且就在芳最需要安慰的关键时刻，民也没有及时走近她，反而走得更远。初中毕业，少年们各奔东西，上高中的，念师范的，大家连普通书信也没有通过一次。好像，那一段人生历程彻底宣告结束了。


　　其实，一切都是小小的过程。万万没有想到，四年以后，师范毕业的军和民，依然分配到了母校任教，而当年他们共同钟情的芳，也在母校当着民办教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更为精彩的是，四年不见，这个芳出脱得更漂亮了，简直是学校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女大十八变嘛。在母校，每天追着芳的人可不少，比军和民条件好的，多了去了。因为芳，分配在周边学校的兵和忠，经常打车来到母校，五个人共同叙旧，共同回忆初中三年的美好时光。


　　山乡的学校，当了孩子王，生活条件依然很差，老师跟学生还是土房子里睡觉，土台子上支着锅灶，过着十分清苦的日子。老师们一人一间房，既是办公地点，也是栖身之所，大家彼此还是没有个私密可言，谁跟谁走得近，关系好，一目了然。就因为条件局限，芳的这些追求者，依旧是公开的秘密。谁要是背着人，有所行动，空间和时间绝不允许。甜言蜜语，干脆别说，密切接触，根本别想。群众的眼镜可是雪亮的，谁的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


　　大家后来开玩笑，说那三年，相当于进入了抗日战争的相持阶段，大家都各怀鬼胎，都虎视眈眈，可惜狼多肉少，谁也下不了口，谁也没有吃到这块肥肉。那三年里，芳却没有闲着，她通过自学，拿上了大专甚至本科文凭，后来，机会到了，就考，竟然转正成了公办教师。而且就在这一年，芳跟信用社的一个同志订了婚，那个同志，只是个临时工。而且，两人很快就举办了隆重的结婚仪式，把一群追求者晾在了一边。


　　军瞪着民，民盯着兵，无言以对，说什么呢。连五十六岁的老校长也气得咬牙切齿，说是一帮家伙，纸上谈兵，让肥水流了外人田。社会上的人也骂这些臭老九们，一个个都是白痴，空想家。后来，军和民，兵和忠各自当然都对上了象，成了家，生了子。时间再向前推进，他们当中兵和民改行跳槽到了别的单位，军和忠也调离了母校。这段岁月，也在激情燃烧和不燃烧中，悄然渡过。


　　同乡同学同事，这些固定的词汇和铁定的事实，紧紧拴牢着大家，挣都挣不脱。几个人这辈子看来是绝对有缘的，想结交个新朋友都难，横竖看着不顺眼，对那些80后，90后，更是嗤之以鼻。到了而立之年，彼此总算想法少了，也看淡了世事人生，再次聚会的时候，孩子都在读大学了。


　　前不久，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酒，喝高了，聊起往事，感慨万端。


　　兵说，军啊，你那么早就在行动，却弄了一嘴的酸涩。军不言语，民却说，我出手倒是时候，还不是一样，竹篮子打水。一直不声不响的忠说，你们知道吗，就人家兵划算，初三后半学期，我在学校门前的柳树林里背单词，看到兵天天跟芳在一起，还能没有零距离？军听着，自己倒了多半杯，主动喝了下去。民喝得最高，啪，一拍桌子，那有什么稀罕，说老实话，当老师的时候，我抱着芳睡过三月！不过，没有脱衣服，我，我发誓！


　　军听着这话，又醉了一成，李雨民，你这混蛋，别在那里胡说八道，我相信，芳就不是那样的人，我每天都在观察她的动静，你说那话，鬼才信呢。兵也说，李雨民，你真是个混蛋，不许你这样侮辱芳！忠那天喝得相对少点，可是他没有酒量，还是醉眼朦胧。唉，我说各位，还说啥呀，芳都早为别人妻了，都要成老太婆了，说这些有啥意思啊！


　　反正我相信芳的人品，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民说，张军秋啊，别傻了，芳心里的人多了，甚至有忠，都没有我俩，你信不信？军说，绝对不信，永远不信，杀死我也不信！兵看着军这样自信，哼哼了两声，军，民，知道我当年写的情书吗？就在你们俩要我写时候，我都给芳写了十几封了，笨蛋两个！


　　军给芳写的那封信，就是兵在班主任老师跟前告发的，后来班主任逼着芳交出了书信。还有，兵压根就没有帮民写信，只是给芳说，对民好点，是不是啊，兵？放屁的话，哪有这样的事，我发誓！其实，兵也醉了。


　　军和民听着这话，突然酒醒了一半，真的？忠在一旁笑了，笑的很自信。军和民自己捶着自己的胸膛，醉了个一塌糊涂。


　　第二天醒来，大家都好像忘了说过的话了。不过有一件重要事情没有忘，芳的女儿结婚，他们必须去随礼。军说，走走走，早点去吧，这回去了要把芳灌醉，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咋样？


　　对对对，这办法好。大家一致赞同。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9-16 08:27 编辑 ]

百味人生

象满园先生学习.满园先生的作品读来是那么地畅快.
支持精华.

百味人生

象满园先生学习.
支持精华

刘满园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10-9-18 00:32 发表
学习满园版主的小说。小说里的人生况味让人感慨

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刘彦林 于 2010-9-20 08:45 发表
满园兄最近大作不断。问好，并祝中秋快乐！

谢谢，你也成绩斐然啊，问好。

刘彦林

满园兄最近大作不断。问好，并祝中秋快乐！

刘满园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10-9-18 00:32 发表
学习满园版主的小说。小说里的人生况味让人感慨

人生有些事总让人唏嘘不已！

刘满园

[quote]原帖由 kkxl的狼 于 2010-9-17 12:55 发表
叙述得当，有文采。学习。 [/quote

呵呵，高太高抬！

刘满园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0-9-17 11:31 发表
淡淡的故事也感人。问好学习。支持。

呵呵，谢谢你的点评！

刘满园

原帖由 天雨 于 2010-9-17 10:33 发表
写得简约，含蓄。不是无故事，其实很有故事，只是作者都淡化了，这样反而更有味道。结尾处理尤其好。如果有厚实的生活积累，可写一部中篇甚至是长篇。问好满园！

感谢你的关心，我会考虑的。

刘满园

原帖由 薄暮 于 2010-9-17 09:26 发表
语言简洁生动，脉络清晰，人物形象鲜明。
欣赏刘版的精彩小说！
问好！

感谢阅读与点评！

刘满园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0-9-16 20:42 发表
那年那月那时的事儿，往事不堪回首啊，徒留遗憾而已。
问候刘版主。

感谢阅读与评点！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9-16 20:31 发表
确实年少无故事啊，爱却没有结局，只是少年的很多阴差阳错，人生一大悲事也！

你的共鸣是我写作的动力。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0-9-16 15:21 发表
支持精华！

谢谢关注！

刘满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9-16 15:01 发表
写了几位学生之间的恋情，写得细腻，人物有个性，而且富诗意和浪漫。支持精华

呵呵，谢谢你的关注、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