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雨

乔举平

               湖心亭看雨
                          乔举平


    城市的酷夏是最难熬的，楼群、车流和人海组成的空间旋动着热浪，俨然是一个大蒸笼，活活要把人蒸熟的样子，好像没有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一连好些日天出奇的晴朗，高悬的太阳往大地上泼火，人们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老天骂娘，渴望突然间降下一场雨来。手机的天气预报也不停地发送着预防高温的提示，偶尔有下雨的预报，也总是谎言，大自然是怎么了啊？


    周日的午后，天气愈发闷热，就在我想冲个凉水澡的时候，文友烟波打来了电话，邀我去城郊的西湖公园坐坐，那里是一处水波荡漾的公园，这些天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啊？瞬时，心里就涌上了丝丝清凉。


    我们走进公园，就看见了亭台楼阁映衬下的一片碧水，波光粼粼，阳光下泛动着满湖柔波，呼吸里瞬时就有了水的潮湿和微凉。湖中是游人乘坐的小艇，湖的岸畔是依依的垂柳，是太阳伞竞相绽放的花朵，是避暑休闲人不息的笑语。


    这里是历史上临洮古洮阳八景—“西湖晚照”的实景地，历代文人墨客曾留下了许多华彩的诗章。但以前我所看到的只是洮河岸边的一处鱼塘，是一派荒草凄凄的沙滩和沼泽，近年来才修建为一处公园，也就成了小城居民闲暇最喜欢去的地方。


    我们穿过曲径幽廊，来到了湖心的小岛，在柳荫下的椅子上落座，要了几瓶啤酒慢慢喝着。身边的护栏下就是幽幽的湖水，伸手可及，水的微澜荡起不息的涟漪，柔软如同一匹铺展的绸缎。头顶的柳丝清透碧亮，细长繁密的叶稍不时撩拨着脸颊和脖颈，痒痒的舒心就直往心里钻。


    烟波好友喝下了几杯酒，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有了陶醉的神态。笑笑说，人还是要多出门走走，在美好的景物面前，心灵就自由而舒展。此刻，他的心里肯定充满了诗情，想必又构思出了新的文章。


    我们左右的树荫里、凉亭下全是喝着啤酒、打着麻将纳凉的人，也有独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情侣。一阵凉风袭来，垂柳婆娑起舞，全身顷刻荡满了凉爽，暑气随之远去，真是感谢这个心旷神怡的好所在啊。


    正惬意间，突然听见有人喊，下雨了！下雨了！惊喜的叫声让我们惊醒，真的雨来了，只见平静的湖面就溅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点，脸上也就感到了一滴滴的水珠。抬头望天，早已是浓云密布，光线昏暗，不期而遇的雨就碎然降临，送给我们满心的欢喜和惊慌。


    瞬间，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往远处的亭子下跑，我说咱们也赶紧躲一躲吧，烟波不以为然地说，不会有大雨的，保准是一场虚惊，一会准会雨过天晴，倒不如淋一淋爽快，他仰头大乐，有雨珠在他脸上溅出几缕水花，快乐得像个孩子。


    好久没有这么舒畅的凉爽了，风挟着雨立刻占领了这片天地，湖面上是雨珠溅起的一派水雾，有受惊的鱼儿四散逃窜，刚才枝叶倒垂的一树树垂柳，顿时全乱了阵脚，像是魔女的乱发，疯狂的摇摆不休，风也发出了尖厉的吼叫，像是为雨助威呐喊。


    我俩已经来不及躲避，先是淋湿了头发，接着是单薄的衣衫贴在了身上。看来柳树早已遮不住这等骤雨，我们慌然就近跑到了不远的蘑菇亭下，原来这四面皆空的亭下还有一对避雨的男女，早已是落汤鸡一般，但还是傻傻的乐着。


    很明显，躲雨的是一对恋人，男的把一件衬衣罩在女的头顶，他就只剩下了贴身的背心，雨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肆意流淌。女的穿件乳白色的薄裙，风雨里不胜娇羞的模样。


    我俩不便惊扰他们，又跑向一旁的另一个亭子，好在空无一人，只有一对塑料靠椅任凭风吹雨打，小几上是散乱的啤酒瓶，看来，在这儿休闲的人早已跑去躲雨了。我们的衣服已经湿透，就相视一笑坐在靠椅上。


    坐在这四面环水的小岛上，眼前的视野就更加开阔，望得见大片的湖水、亭台，高楼林立的街市，还有对面远处的青山。风小了一些，雨也变成了轻柔的雨丝，扑在脸上痒痒的惬意，湖水平静了许多，只是荡着小小的涟漪，有不知名的水鸟就贴着水面掠过，洒落一阵清脆如梦的鸣叫。


    雨小了，就有贪玩的孩子在堤岸上乱跑，追逐嬉闹，双脚在积水里踩起一片水花，也不怕湿了鞋子和裤脚，惹得年轻的妈妈笑骂呵斥，也无济于事，只好跑进水里拉回自己的孩子，可一转眼，孩子又玩水了，还不小心跌了一跤，但一个打滚爬起身来，又是一阵欢笑。


    湖水里也有了游艇，如花的三两个少女双脚踏动着脚踏板，小艇在湖水里徐徐游动，少女们的笑声不时吸引了岸上游人的目光。这些天真烂漫的少女们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啊，她们的欢乐真实的写在了脸上，宛若夏花在雨意里自在绽放。


    我和烟波受到了感染，干脆把椅子移到了亭子外，就有小雨落在头上和身上了。反正衣服早就湿了，还不如淋着小雨的痛快。我们也学着小孩子，把脸仰到了天上，接受大自然雨露默默的滋润，让心也沉浸在无边的丝雨中。


    时光在雨意里流转，思绪在湖水畔放飞，不觉中已是黄昏了，乌云散去，又是夕阳烂漫的胜景。天际是一抹五彩的晚霞，映在湖水里，更是美不胜收的一番景象，仿佛把我们的心里也照得灿烂无比。


    猛然，清代临洮诗人王维新歌咏“西湖晚照”的诗句就涌上了心头：“斜阳射西湖，滟滟含光耀。一片落霞明，翻凝初日照。”


    此刻，历史深处散发的诗意挥之不去，和现实交相辉映，在心头缭绕不绝。我们尽情的享受着忙碌生活间隙难得的闲适，守在这样宁静的水边，接受着风雨的洗礼，仿佛灵魂也得到了净化，心中好像也有清澈的水在荡漾，即使睡去，想梦里也会荡满一池柔波。


    真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了，目睹夕阳的美好，感受扑面的清凉，心灵好似也在湖水里悄悄扎下了根须，在静静吸吮眼前的阳光雨露，渴盼生命开出舒心醉人的花朵。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10-13 09:47 编辑 ]

乔举平

原帖由 太阳神 于 2010-10-13 19:37 发表
这个雨看得细致，看得深刻。

谢谢，问好斑竹！

乔举平

原帖由 李修玲 于 2010-10-13 15:39 发表
品读诗意文字，学习，问候！

谢谢，问好！

飞鹰

雨丝飘飘，可以让人沉淀许多杂念，写出诗意的雨，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幸福。

乔举平

原帖由 鸽子杨军 于 2010-10-13 15:16 发表
品了举平的文，又看到国宝兄贴的文，都是美的享受！湖心亭喝酒赏雨是美的，什么时候喝茶看雨，也是别有一番味道啊！

谢谢，问好！

乔举平

原帖由 赵国宝 于 2010-10-13 11:17 发表
此文可与嘎马丹增此文《在西湖找一把椅子》相对照而读。
　·　

       首先要找到一把椅子。空椅子。

　　离开西湖二十多年以后，我不止一次地相信，我的爱情，就坐在湖畔，等待，和我重逢。

　　六 ...

谢谢拿出这么好的文章与我对照，我应该好好学习！

zfx875206

时光在雨意里流转，思绪在湖水畔放飞，不觉中已是黄昏了，乌云散去，又是夕阳烂漫的胜景。天际是一抹五彩的晚霞，映在湖水里，更是美不胜收的一番景象，仿佛把我们的心里也照得灿烂无比。

一次雨中看景，情景交融，文笔舒展，问好。

最后一头战象

细腻的笔触，写得非常有诗意，有意境。

乔举平

原帖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10-13 09:59 发表
雨中的游览，更是别有一番风韵呢。
依游览路线为序，感随景生，情因意发。读来惬意、舒展。

谢谢，问好！

李修玲

品读诗意文字，学习，问候！

鸽子杨军

品了举平的文，又看到国宝兄贴的文，都是美的享受！湖心亭喝酒赏雨是美的，什么时候喝茶看雨，也是别有一番味道啊！

乔举平

原帖由 秦时明月 于 2010-10-13 09:56 发表
有《湖心亭看雪》的意蕴！

谢谢，问好！

赵国宝

此文可与嘎马丹增此文《在西湖找一把椅子》相对照而读。
　·　

       首先要找到一把椅子。空椅子。

　　离开西湖二十多年以后，我不止一次地相信，我的爱情，就坐在湖畔，等待，和我重逢。

　　六月的西湖，要找到一把空椅子，就像排着长队的码头，要租到乌篷船一样困难。爱情和疲劳，已经把椅子坐满。人群潮水一般涌来杭州，用不同的语言和表情，挤瘦了青山绿水。

　　我的幸福和忧伤，在西湖一次次路过，并被我反复捏造，始终自言自语。

　　要找到往事，或者想和一把坐着爱情的椅子相遇，有如一个人在高原孤独地行走，妄想捡起自己的影子。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是八月，天空飘着细雨，西子湖畔行人稀少，在柳浪闻莺，我以为可以听到鸟叫，但只听到雨点亲昵树叶的寂静，几乎没有更多的行人。我原本应该披蓑顶笠，但那些物什挂在记忆的老墙，和时间一样长满了青苔，再也找不到它的来路。我能够用于遮挡风雨的只是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穿行在林间小径。雨点密密麻麻，砸在湖面上，偶有舟船出现，并缓慢地划过小桥，距离我很远，我只能在想象中听见浆声。那个叫三潭印月的地方，萦绕在淡淡的雨雾里，用一个个的秘密，把我挡在了历史外面。雷峰塔还是传说中的样子，站在远处的山丘上，水面上看不清它的面孔，它被风浪模糊了。卵石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湿漉漉的伸向园林深处，可能像我潮热的眼神，等待小路尽头，突然走来一把油纸伞，为我撑开一方晴空。

　　秋雨淅淅沥沥，清冷得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鸟们湿了翅膀，躲进浓密的香樟树冠，也许正在清理疲倦的嗓子。其实，我并不认识莺这种鸟，也没有听过它的叫声。在我有限的人生经验里，世界上所有的鸟，统统被我当成一种能够飞行的翅膀，它们的身体和语言，我至今很陌生。如果，雨季没有感冒鸟的歌喉，林荫深处响起的任何一种鸟叫，都可能被我当成莺的抒情。

　　很多的美丽，在雨幕深处，等待辨识和认同。人在梦里，要比醒来美丽。也有很多的声音，清净了我的耳朵。我没有找到莺的居所。我流连在西湖的雨天，在想象中和我的女人一次次邂逅，并一起步雨钱塘，诗歌爱情。走过花港，走过苏堤，走到虎跑，我已被江南秋色湿透。钱塘江的大潮尚在化妆，像开锣的剧场，等待幕起。一列火车飞速地驶过大桥，保俶塔孤零零地耸立在北山，一如我虽满怀柔情，只能和雨季亲近。

　　当年的西湖边有很多空椅子，随时可以坐下。遥看湖光山色，倾耳风声雨声，冥想爱情风月。我拒绝孤独又屡屡孤独的旅程，一直披星戴月，对于黄昏或黑夜，不想准确地识别。总是带着热望出发，在路上，又总是激情难抑，仿佛年轻时连绵不断的爱情，坐满了时间的椅子。

　　我把过去丢了，丢在千里奔袭的长途。原以为，我可以不停地爱，在不同的椅子上和不同的女人耳鬓厮磨，表演各式各样的爱情。西湖边的长椅，既是互相纠缠的故乡，也是爱情明月的天堂。许仙和白娘子在上面坐过，让世界流感了一个又一个世纪。柳荫下、花草间、荷塘边那些椅子，注定要重复出现在诗词画幅，并被不同的声色反复复制。李贺、白居易曾经坐在上面，一次次在诗词里和苏小小约会。我也曾经怀揣林升和苏东坡，坐在长椅上，听风吹残荷，看雨浸草叶，遥想我的前方，遥想我的女人。

　　后来，我在不同的地方坐过很多椅子，一次次和椅子相遇，又一次次和椅子告别，最终没能，和我的女人坐在西湖。我一生中，最想坐下的地方，已经没有空位。

　　眼下是夏天，距离那个清冷的八月，已经有了很厚的距离。在这个长度里，我满身烟火，一心油盐酱醋，自然记不清，在西湖的哪把椅子上，用阿炳的二胡图画过月亮。那些散佚在远年的布景，有如爱情的遗址，再也找不到写它的笔墨。

　　我在花港观鱼的柳树下，倒是看到了一个女子，她独自坐在长椅，正用手机读写短信。下午的阳光透过柳絮，倾泻在她年轻的身体上。远远看去，逆光下的这个女子很迷人。恍惚间，我看见我的爱情，似乎找到了座位。

　　原以为，我只需穿过布满鲜花和青草的小径，走到事件的上游，就能找到，等我的椅子。那么多的椅子，总会留给我，一个空位。我看见一个和我当年一样年轻的男子，穿过花草掩映的道路，向湖边的椅子走来。椅子上的女子，惊喜地跳起身体，棉花样投向了男子的怀抱。爱情的年轻，让我瞬间白发。

　　湖面上，微风不知疲倦地追逐着涟漪的琐碎，总是和太阳眉来眼去。我似乎听见，我的往事，在水面上浅笑。

　　事实上，西子湖畔有很多椅子，坐满阳光和爱情的椅子。即便找到了空位，我的爱情和忧伤，已被雷峰塔秘藏。

　　南屏的钟声里，断桥，已经残雪。

[ 本帖最后由 赵国宝 于 2010-10-13 11:18 编辑 ]

乔举平

原帖由 烟雨飘过 于 2010-10-13 09:46 发表
手机的天气预报也不停的（地）
我们左右的树荫里、凉亭下全是（全是改成到处都是如何）喝着啤酒、打着麻将纳凉的人，也有独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情
碎然一词是否猝然？


闷热之中的雨的清凉，也如楼主的文字让人 ...

谢谢提出宝贵意见，问好！

乔举平

原帖由 青青河边 于 2010-10-13 09:45 发表
守在这样宁静的水边，接受着风雨的洗礼，仿佛灵魂也得到了净化，心中好像也有清澈的水在荡漾，即使睡去，想梦里也会荡满一池柔波.
好美的意境，读来很惬意的美文，欣赏学习！

谢谢夸奖，握手问好！

夏日荷风

雨中的游览，更是别有一番风韵呢。
依游览路线为序，感随景生，情因意发。读来惬意、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