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kkxl的狼

     蕨菜沟近临县城，之间只隔着一道山梁，沿着山梁一条山路一直通向大山深处。村子四周那苍茫一片的群山，郁郁葱葱生长着数不清的花草树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稠密的如同海潮一般。山里还生长着无数的奇珍异宝，熊胆鹿茸、山参红花、灵芝虫草，都是村民的存钱罐罐。


        村子里有一颗上百年的老槐树，每逢阴历七月槐花盛开，那淡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布满树冠，映衬着浓浓的枝叶更加碧绿欲滴。从它们针尖大细密的花蕊里，一股股淡淡的清香，随风溢满村子，让人沉醉。
     
      大槐树下也是村子开会的会场，吃饭的饭场，女人拉鞋底，说闲话的话场，祭官神的坛场。


    分到蕨菜沟的八名知情，是由公社的李秘书带到大槐树下的。公社李秘书把他们交给蕨菜沟的胡队长，队长望着他们，黑了脸说，胎毛还没退干净的几个尕娃能做啥。说完蹲在地上沉默着。知青和李秘书都显得十分地尴尬。李秘书觉着在知青面前很没有面子，就一脸严肃地对胡队长说，这是毛主席、中央文革的伟大决策，我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胡队长就站了起来，重新打量着他们，那神态极像在市场上买使唤的家畜。知青们眼瞅着队长检视的神态，心里敲着小鼓，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好像是在说，他不要我们咋办。
     
    “城里娃到乡下来也怪可怜的，那就先歇下。”胡队长一下就软了口气，倒显出慈祥的样子。
     
      李秘书临走时对他们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们将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有生力量，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他们八个人庄严肃穆地聆听着，紧张得深深吸气，仿佛命运的光环在头顶照耀。洪苗仰着俊俏的脸蛋，一双纯洁而又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李秘书，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如粉红的桃花绽放，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李秘书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她觉着李秘书似乎需要她说点什么，如给老师作保证一样，她便说，李秘书你放心回去吧，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她的眼里闪动着清纯自信的光芒，竟然使李秘书有所感动，涨红着脸说，谢谢。
     
      胡队长在旁边听着，忽然就显得不耐烦了，冷不丁撩上一句话， “鸭子熟了嘴不烂，就少不下你的两片子。”又对知青说，走吧，跟上老子走。
   
      知青们被胡队长领走了，李秘书痴痴地望着洪苗的背影，她纤细的腰身如轻拂的柳枝摆动着。
   
     到了大队部，胡队长指着两间放农具的破旧库房说，你们收拾一下就住这里吧。
   
      刘红卫他们男生住了一间大一点的屋子，另一间由洪苗和张红两个女生住了。晚上临睡觉时，大家都在一间屋里聊天，刘红卫说，我看这贫下中农对咱们不太感冒呀。有几个也附和上说，是呀，是呀，不仅是不感冒，我看还有点厌恶呢。
   “这主要怪咱们和贫下中农有差距吗。要不毛主席怎么说，叫咱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洪苗语出惊人。大家一下子都觉着她思想觉悟高，看问题有深度。
   
      早上出工，大家吃了些自带的干粮。
   
     晚上收了工，谁来做饭呢？洪苗就自告奋勇说她会做。张红说，我来帮你吧。洪苗说，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黄昏时分，爬在西山顶上的红日像是困乏的样子，没有了火爆烤人的热浪，散发出缕缕金色的光芒，染红了天上几朵游移的白云，慢慢地被山风拉扯的薄了淡了，幻化出一幅唯妙唯肖的山水写意。初来咋到的知青们望着这如诗如画的乡村夕阳美景，一个个都有所陶醉，有所兴奋，似乎也忘记了一天的劳累 。
   
      待到开饭的时间，大家到厨房一看全楞住了。只见厨房里浓烟滚滚，洪苗爬在锅灶前呛得不停地咳嗽，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红红的直流眼泪。
     
       刘红卫掀开锅盖一看，一锅水冷冰冰地窝在锅里。便惊讶地叫道，我说姑奶奶呀，今晚可教我们的胃大受苦头了。
      
      洪苗委屈地边抹眼泪边说，这材禾是湿的，怎么也点不着呀。
      
      待大家七手八脚把火点着，却不见了刘红卫。
      
      其实刘红卫悄悄地跑到屋后的一块吊脚地里，那块地里种的是洋芋，绿油油的叶子点缀着紫色的小花，金色的米粒样的花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该是结果挂籽的时候了，洋芋在垒起的黑土堆下，正探头探脑长的欢实。刘红卫十分有经验地爬在洋芋地里，用一根木棍插到土堆里往上一挑，就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洋芋跳了出来，然后把土堆还原好。一会他就挖了一抱，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返了回来。
      
     大家见刘红卫抱着一堆洋芋回来，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刘红卫找来盆子很认真地洗起了他的胜利果实，这时大家才终有所悟地帮他一起洗。议论着，有人说，刘哥你整个是一个侠客。刘红卫便黑了脸骂道，吼什么，要是叫贫下中农知道了，不把祖孙三代骂翻过了才怪。于是大家贼似的，静悄悄地不敢露出声气。张红还假装去解手到门外把着风儿。
      
     洋芋下锅不到半个小时就煮熟了。
   
      浓浓的熟洋芋的香气和着蒸气撑满了屋子，八个知青抵头搭脑地围着一锅洋芋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见胡队长站在傍边，知青们都楞了。有人吓得直往后退，憋着一嘴食物，脸涨得紫红。
     “尕娃不害怕，慢慢吃，把娃噎坏了。”胡队长连忙笑眯眯地说，说着话儿便蹲下也抓起一个洋芋吃，“这热乎乎的洋芋要沾上蒜泥才好吃呢。”
   
      张红连忙到厨房拿了一瓣蒜出来，剥了起来，外面的粗皮好剥，可是里面的细皮剥了半天也剥不干净。胡队长接过来放在案板上拿菜刀一拍，蒜粒一个个白生生地跃了出来，又一个个拍成蒜泥，用碗盛了，叫大家沾着吃。
  
      吃着吃着，胡队长便不漏声色地说：“是屋后地里的洋芋吧。”
   
     大家一时又紧张起来。
   “是哪个贼大鬼整来的？”胡队长嬉皮笑脸地问，像是很欣赏的样子。
   
     大家沉默着。
   
    刘红卫就说，是我整来的。
   
       胡队长伸出粗大的巴掌朝刘红卫的背脊上叭地拍了一下，说，瓜娃子，还有本事，到哪里也饿不着。
    “屋后的这块洋芋地就分给你们知青点了，小心照护着，别叫地老鼠拉光了。”
说罢，背起两只手朝屋外黑麻麻的夜走去。


   一次洪苗神秘兮兮地对张红说，我向公社交了入党申请，我一定能经得起党对我的考验。薛青苗黑亮的眼睛放射出无比神往的光，似乎希望就在眼前。


   一天，她接到去公社开会的通知，便兴冲冲地赶到公社。李秘书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公社的大门口，一见洪苗就兴奋地说：“你被公社定为先进 下乡知识青年了。”
　　 洪苗不相信，说李秘书和她开玩笑，李秘书便一脸严肃地说：“这事组织上已经定了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呢！”
　　 洪苗惊喜的半天说不上话来，苹果一样圆圆的脸上泛起红润鲜亮的光彩，一双大眼睛也放出灼人的光芒。李秘书说：“后天公社要开表彰会，叫你代表先进知青发言。”
　　洪苗说：“发什么言。”
　　 李秘书说：“发言稿我已经写好了，今天叫你来就是熟悉熟悉。内容吗，就是表决心扎根农村一辈子。”
　　 洪苗惊异地大睁着眼睛说：“扎根农村一辈子？”
　　 李秘书说：“对了，向邢燕子、侯隽学习，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是大有作为的。”
　　

    公社的表彰大会是在公社小学召开的，人来的很多，会场四周彩旗飘飞，小伙子们把锣鼓家什敲的山响。
　　
　　

    洪苗在一片掌声中走向讲台，她不敢往台下望，手中的讲稿瑟瑟地抖着，定了神，朗朗地念了讲稿。当地人都讲方言，对普通话不太熟悉。听的像广播里一样，便使劲地鼓掌。
　　
　　 公社表彰会后，洪苗又被推荐到县上去开会，到县上那天晚上，县团委的领导招待大家，洪苗虽然不会喝酒，但还是端着酒杯轮流向领导敬酒，直到烂醉如泥。她记的是李秘书送她回的房间，半夜醒来，恍惚中有一个人从她的床上下来，走了出去。此时，她感觉下身疼痛的厉害，拉开灯一看，不仅自己一丝不挂，而且下身还留有血迹和黏液。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睁着一双惊恐无助的眼睛，木木地坐到天亮。
　　
　　 那天晚上，洪苗一夜未合眼，一直在哭，回城上大学当一名医生是她的梦，嫁一个志同道合的男人也是她的梦，眼看着美好的梦即将破灭，她无法选择，只有忍气吞声了。她不甘心，还是向李秘书提出了一个条件：保送她为省中医学院工农兵学员。


     一晃眼，三十年了。


    半夜手术室送来了一个病人，要做胃切除手术。值班的大夫就是洪苗，她接过护士送来的门诊记录，一个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小县顿时叫她变了脸色。病人正是三十年前她插队的那个县里当年的李秘书，现在已是县委副书记了。


    病历上清楚地写着：李大悦。岚县县委副书记。五十七岁……她急忙辨认了患者，就是他，没错。


此刻，使她难忘的凄楚年月的那一夜，清晰地影现在她的脑海。


现在，那个叫她恨之入骨的人，就昏睡在手术台上，她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叫他留下后遗症……


   她矛盾着，思绪动荡不定。


   她在做手术时，明显有点力不从心，身边的护士也看出来了。当手术还剩下最后几分钟时，病人醒了过来，以感激的目光望着洪苗，不久眼角溢出了眼泪。洪苗缝合伤口的手加快了。她不想让这个人认出自己。


   她走出手术室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


   手术很成功，半个月后病人要出院了。李大悦非要见当日的主刀大夫。


   在医生办公室，李大悦一眼就认出了洪苗，他悲痛地叫了一声，天啊！双膝通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羞愧难言，通红的脸上大汗淋漓，涕泪横流。


   洪苗不想叫这种场合折磨自己，出自一个医生的职责，她还是扶起了李大悦，说，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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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kkxl的狼 于 2010-11-6 16:11 编辑 ]

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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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xl的狼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1-8 23:00 发表
慢慢细品，作品写得很不错的，大家都点评到了，就不再重复了。

谢谢阅读，这篇小说我又看了一遍感觉大家说的不错，留着再修改。正在思考，想有新的构思。假以时日，想必会和大家见面。

刘满园

慢慢细品，作品写得很不错的，大家都点评到了，就不再重复了。

kkxl的狼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11-7 20:35 发表
小说语言好！故事人物众多，时间跨度大，感觉可以写成一个长篇了。

问好。谢谢阅读指导。长篇以后再写。

袅袅

小说语言好！故事人物众多，时间跨度大，感觉可以写成一个长篇了。

kkxl的狼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1-7 16:36 发表
小说故事抓人，语言成熟，足见作者文字功底厚实。
前面用较大篇幅写了刘红卫偷洋芋被打，后面故事却没有提到刘红卫此人，是不是需要打磨一下。个见，供参考。

谢谢。朋友是个心细的人，看出来了。这是一个中篇的一节。

山野农夫

小说故事抓人，语言成熟，足见作者文字功底厚实。
前面用较大篇幅写了刘红卫偷洋芋被打，后面故事却没有提到刘红卫此人，是不是需要打磨一下。个见，供参考。

kkxl的狼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11-6 19:38 发表
情节巧妙，时间跨度大了一点，过渡觉得生硬了一点。
语言挺有张力，耐读，欣赏了。

谢谢阅读，学习在学习，共同进步

kkxl的狼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0-11-6 19:07 发表
小说还是写得比较成功的，无论是情节设置还是语言方面均有出彩，不错的一篇小小说，让人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动荡岁月。

谢谢阅读，互相学习，问好

曾经沧海

情节巧妙，时间跨度大了一点，过渡觉得生硬了一点。
语言挺有张力，耐读，欣赏了。

雪里红

小说还是写得比较成功的，无论是情节设置还是语言方面均有出彩，不错的一篇小小说，让人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动荡岁月。

kkxl的狼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1-6 08:35 发表
小说读了，写的是知青那些事。

排版的确很乱，特别是第二段，乱的很。好好整一下。

另外，那个时期是否有“秘书”这个称谓，记得我这里叫“文书”，或许地域不同称谓不尽相同的。

好记性，应该是文书。谢谢指导。

kkxl的狼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0-11-5 23:01 发表
主题很好！

问好，谢谢阅读。文安

kkxl的狼

原帖由 烟雨飘过 于 2010-11-5 21:01 发表
不知道以洪苗回忆的线索去写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呵呵。
欣赏！

问好，谢谢阅读。我想小说还是正面描写的好。当然倒叙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