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笛里的风景

敬一兵

　　　　　　陶笛里的风景

　　　　　　　　　  ■敬一兵


　　只要睁开眼睛，等在周围的风景，就会触动人的视线，成为视觉的一个部分。

　　我们因为梵高记住了色彩格外灼亮的向日葵，因为毕加索记住了各种线条夸张的生物器官。我们从文人的诗歌里认识了长江三峡，又在画家的作品中看见了树木和山峦的性格。人的视觉让风景生出了情感，性格和伦理地位的同时，又像风一样不断吹落了覆盖在它们身上的自然属性，就连流淌的溪水，还有在荒野里偶尔飞过的一只觅食的鸟，在我们的眼睛里，它们的本真面目也在诗意的浸润中，逐渐失去了野性的气息。视觉可以制造差异，可以让风景只为人而活着，这是一个人为的事实。对我来说，唯有日本陶笛大师宗次郎的音乐，是一个例外。

　　宗次郎习惯透过清新悠扬的陶笛乐音，阐述他对于自然万物与山川土地的感怀。在通向知遇大自然循回不息的路上，《木道》、《风人》和《水心》等音乐作品即便博得了大家的认同与赞赏，一举获得日本唱片大奖，奠定了他陶笛演奏的不坠地位，但因为作品里还有明显的人的情感影子和个性痕迹，所以在树木、风和水的面前，这些作品仅仅只是宗次郎从远处走来，徘徊在它们的门扉外面的脚印。《故乡的原风景》就不同了，音乐的起点在森林里，旋律的来源是雨水和风，曲子的格调是清凉的天光，甚至就连演奏这支曲子的陶笛，也是用森林中的泥土烧制的。听他的这支曲子，音乐里面没有人的影子，他和我都淡出了音乐，留在音乐里的，全是自然的风景。

　　邂逅《故乡的原风景》，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刺眼的阳光，高温和干冽的空气，可以把人的欲望全部蒸发，但却无法阻止陶笛的音线穿过炎热的夏天，把我一下子就带到了雨后森林中的一条泥泞小路旁。在宗次郎那里，《故乡的原风景》是1975年日本栃木山里的一个小山谷，到了我这里，它就成了2009年中国西南部森林中的弯弯泥路。即使场景发生了变化，但场景的色调、质地、线条和背景的生动性却是一致的。一杯茶落在肚子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故乡的原风景》音乐进入宗次郎和我的感官里，却能够获得一样的感性体验，这足以证明该曲子的自然性和纯粹性，是丰满而又深刻的。

　　只有宗次郎的陶笛才有值得夸耀的瓷实和深邃的音色，瓷实和深邃感，具有重量的全部内涵，是森林暗色调和静谧背景的一个可以细致丈量的尺度，也是一条泥泞小路上动物的足迹、人的脚印和车轱辘痕迹的线条和轮廓，留下痕迹的动物、人和架子车已经走了，但他们上山采菌子和砍柴的热闹景象却没有走。朴实而又简单完整的《故乡的原风景》曲调，就是泥泞小路的长度与外貌，时间有多久，路就有多长；人的心态有多少自然的成分，路的外貌就有多少朴实的味道。复调式的旋律，栩栩如生地展示出了雨水一遍又一遍浸润泥土的全部过程，润物不需要喧哗，所有的声音或者语言，都无法表达出情感交流的细腻程度。陶笛乐声中清脆悠扬的成分，是淤积在足迹和洼陷处的小水潭，水潭里映射出了阴霾的天光和静谧的树枝树叶，小到这条泥泞土路上的水潭，大到可以载船的太湖西湖，除了大小的区别外，都可以映射出天光，映射出天光就是映射出了灵魂起飞的高度。没有大起大落的舒缓音线，是陶笛的演奏特色，也是泥泞小路在雨中才有的孤寂、僻静、荒芜和悲凉元素的全部质感，正是这样的质感性，才决定了无论环境如何恶劣与贫瘠，小路都能随遇而安处之泰然。

　　泥泞小路的性格和内涵，就是《故乡的原风景》这首陶笛曲子的特点和意境。宗次郎肯定是一个看见过灵魂的人。只有看见过灵魂的人，才知道灵魂的性质就是自然的属性。难怪在演奏《故乡的原风景》之前，他要用森林里的泥土来烧制陶笛，原来森林里的土壤才是灵魂的栖居地，甚至就是灵魂在白天的一种存在形式。

　　班德瑞的音乐是瑞士的罗春湖、玫瑰山簏和阿尔卑斯山脉纯净、轻柔、优美的外貌展现，而即便陶笛演奏停止了，《故乡的原风景》在我脑海里呈现出来的一条不知道名字的泥泞小路的景象，却迟迟不肯离去。如果不是宗次郎的陶笛，用音线把自然界里一个最微不足道同时也是最卑微的部分从骨子深处呈现出来，我是不会对《故乡的原风景》产生出这样刻骨的感性印象的。睁不睁开眼睛，泥泞的小路都是存在的。文字、图画、摄影、音乐和舞蹈的本质，都是代替眼睛反映人解剖自然景象或者表达自己对自然景象感受的形式。从这个角度来看，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也仅仅是延伸他的视线和我的视线的一种认识自然的方式和线索。强调客观，突出本性，不分彼此，是人的视线能够走进自然门扉的唯一路径。只有沿循这条路径，我才能够听见陶笛的心声，看见那条泥泞的小路，慢慢转化成了陶笛里的风景。

敬一兵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0-11-18 21:09 发表
再赏敬版好文，学习。

感谢鼓励，握手！

周施梅

只有沿循这条路径，我才能够听见陶笛的心声，看见那条泥泞的小路，慢慢转化成了陶笛里的风景。

---------在这首曲子的舒缓节奏中，我一字字、抑扬顿挫、大声地读完一兵的这篇文字，仿佛正走在那条泥泞的小路上，感受着周围的景象。我被深深感染了，陶醉在音乐与文字所营造的魅力中。

敬一兵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0-11-18 21:09 发表
再赏敬版好文，学习。

还请多提意见，谢谢！

敬一兵

原帖由 许也 于 2010-11-17 13:13 发表
嚯嚯，这个武器好使，定能吹出美声来

是的是的，呵呵。

一水

再赏敬版好文，学习。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11-15 10:20 发表


敬版，你太客气了，谁都有忙的时候，你为天籁的付出大家都能看到的。再次问好！

再次感谢！

许也

嚯嚯，这个武器好使，定能吹出美声来

敬一兵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0-11-14 10:54 发表
再来感受一下陶笛的清幽辽远和老师文字的深邃精细。

再次感谢你的提读！

敬一兵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10-11-12 10:44 发表
强调客观，突出本性，不分彼此，是人的视线能够走进自然门扉的唯一路径。只有沿循这条路径，我才能够听见陶笛的心声，看见那条泥泞的小路，慢慢转化成了陶笛里的风景。

    对音乐是门外汉的我，通过先生的文章有 ...

谢谢老朋友的提读。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雪夜听琴 于 2010-11-12 10:07 发表
十分喜欢班德瑞的音乐..........

感谢朋友提读！

娴情逸致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0-11-15 08:20 发表
娴版如此细致缜密和专业的点评，读来让我感动，让我鼓舞，让我受益，从中我既感受到了巨大的鞭策，更学习到了许多有益的东西，真诚地说一句：严重感谢！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繁忙，来的时间不多，让你受累了。再次握手致 ...

敬版，你太客气了，谁都有忙的时候，你为天籁的付出大家都能看到的。再次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11-12 08:56 发表
　　不能不说，敬版所有解读音乐的文章，给我以及天籁的朋友们传递和呈现了许多优秀的音乐和音乐家，让我们有幸结识这样出色的音乐和音乐家们，以达到听觉和精神的享受，这是我们应该非常感谢敬版的。音乐已在他的文 ...

娴版如此细致缜密和专业的点评，读来让我感动，让我鼓舞，让我受益，从中我既感受到了巨大的鞭策，更学习到了许多有益的东西，真诚地说一句：严重感谢！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繁忙，来的时间不多，让你受累了。再次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11-12 08:39 发表
很高兴又看到了敬版的音乐评论文章！先记号，待细品后回复。

临屏点评确实辛苦，先致谢~

万里山水

再来感受一下陶笛的清幽辽远和老师文字的深邃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