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全家福"

陈川

陈川



　　在一个乡村的山岗阅读一张童年时保存下来的"全家福"是件快乐的事情。你，一个七十多 岁的乡村老者，把这张照片镶嵌在你的阅读中，像你童年对乡村的某一件物或事的记忆，非 常稳固地镶嵌在其中，在曾经存在过的真实的生存空间。你保留了对家人见面的特殊方式。

　　照片上的背景就是你现在所处的山岗，每一棵桦树，每一片洼地，还有那只蓝色鸣鸟，都是 你熟知的乡村风景的一个被确认的追忆。然而，照片上你实在太小了，以致于得让一个漂亮 女人抱在怀里。"全家福"它完整地记录了乡村一个家庭的过去，这个漂亮的女人在哪里? 现在，你把这个漂亮的女人跟一个年代联系在一起，你确信就在那一年，这个漂亮的女人你 的母亲已经像影子一样的消逝，是你亲手把她埋入了这座山岗。南方湿润肥沃的土壤，足以 使一个美丽的灵魂得到最大的慰籍。你的母亲，这个漂亮的女人她生前曾告诉你，一个生命 的起源，可能都缘于这山岗土壤中的一粒种子，一颗发芽的土豆，或者是一株鲜活的植物。 其实，乡村的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生命的轮回都来源于土复归于土。

　　你的目光掠过漂亮的女人，站在她身旁的是你的父亲，你从他的微笑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知 足常乐的人，你还看到了些什么?多年之后，你从父亲的微笑中读懂了乡村人的朴实和笃信 ，就这么一个朴实的道理，却几乎消耗了你大半生的时光。童年的你，不会去考虑这些艰 涩 难懂的问题，你怎么会考虑呢?你的父亲，一个壮实的乡村男人，他驶上了犁，雪亮的犁头 从日出到日落，他用犁深翻了黝黑肥沃的土壤，你在童年时就目睹了乡村的每一次日出，每 一次日落，你的父亲用这种方式让你明白了一颗土豆要丢在什么样的土层里才会发芽?牵着 你手的那个男孩是你的哥哥，他的长相一点儿也不像你，你想到了土层里的几只土豆，总维 系着一个根，却各有各的模样。现在你的哥哥，正坐在乡村巷道的石板上，阳光把他的脸呈 现得平和宁静，他已经和你父亲一样，理解了土层和死亡的关系，就像他用雪亮的犁深翻土 壤几次，他就获得几次的收成，他还能不平和宁静吗?

　　你记忆中的场景，曾有过兄弟的争斗的痕迹，你在这样的场景里可以看到霞光，看到夕阳， 还有一只在陈旧的柜角旁偷吃玉米的老鼠，然而，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当一个人已经活到了七十多岁，仍然居住在自己童年的木楼房里，你每次打扫楼房都会碰到 同一堆陈旧的物什，比如上了锈迹的锄头，一支木榫，一个装有铁钉的铁盒等等，它们都已 经混杂在一堆死去的物品当中。对于逝去的人或物，你七十多岁的思维里只是一些模糊或残 缺的记忆，你拿了这张"全家福"，忠实地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思念方式。你思念的过程，是 一个时间延续的过程，它将一件事或一个物的哀败陈列在你的眼前。

　　现在，你脚下的这个山岗又是一片嫩绿，你听到了一只土豆发芽的声音，你看到了一株玉米 抽出了两片嫩芽儿。这时，你想到了这个问题，谁是这个时间的记录者?

　　你太小，你还不能记忆，你的头脑中只保留了一台照相机给你带来的那种晕眩。你哥哥 说，他是一位摄影师，没有留下姓名的摄影师。哥哥记忆也是模糊的，说到底，你只能在你 的思维中保存着一个摄影师和一台照相机的关系。你留存了这张"全家福"，思念就成了你 身上特别而敏感的事情。而今，山岗上乱蓬蓬的青草，长蛇山的一座峡谷，松树林后面的 一片洼地都进入了你烦恼的思绪，你无力地来回扑动，想重访那真实的空间，然而，面对全 家福，你只是时间的奴役者，你在迷乱中被放在了山岗，放在了异域，放在了黝黑的土层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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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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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



　　在一个乡村的山岗阅读一张童年时保存下来的"全家福"是件快乐的事情。你，一个七十多 岁的乡村老者，把这张照片镶嵌在你的阅读中，像你童年对乡村的某一件物或事的记忆，非 常稳固地镶嵌在其中，在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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