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能

雪里红

                    陈大能

                                                               文/雪里红

　　贾名着实吃了一惊，手中的招工表都快捏不稳了。

　　面前站着的这个胡子拉茬的邋遢汉子，真的会是大能叔？那个在十里八乡富得流油的陈大能？

　　名名，你不认识我呢？我真的是大能叔。那人张着嘴谦卑地冲贾名呵呵地笑，一股腐菜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贾名真的不敢相信这人就是陈大能。

　　二十多年前，贾名还是个上初中的学生娃的时候，陈大能已是个名震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生产队刚解体，各家各户忙着在自家承包地里扒拉。陈大能这个人，偏丢下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本份，不肯安心修理地球。他率先在信用社贷了款，拉起队伍搞了个建筑队，成了村里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

　　陈大能果然没有辜负他爹给他取的名字，凭着他的勇气和胆量，很快在城市站住了脚。七八年下来，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成了十里八乡富得流油的冒尖户。

　　有人赌咒发誓指手划脚口溅唾沫说，亲眼见过陈大能家在抬钱，一箩筐一箩筐地抬，抬了好几筐。

　　也有人翘起大拇指和无名指比划着说，陈大能家存折本有这么厚一大叠，花花绿绿的，至少有好几十本。

　　这些没根没影的事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但陈大能确实富了，老鹰山附近的乡民谁都不得不承认。

　　陈大能家新修的四层楼房高高耸立在四周都是泥巴土屋的村里，光洁的马赛克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光灿烂的光芒，谁看了谁眼红。陈大能娶了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水灵灵的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十里八乡没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

　　富了的陈大能还拿出一大笔钱，修路，铺桥，建学样，资助贫困学生……提起陈大能做过的善事，简直数都数不清。

　　村里人都说，老陈家的祖坟真是埋对头了，就像豌豆子滚屁眼一样，说有好遇圆（缘），就有好遇圆（缘）。要不，咋全村谁家都不发，偏就他一家发呢？

　　村人细细一琢磨，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当年陈大能爹出丧的时候，走到后山一处水洼地，绑棺材的绳索忽然就断了。刹那间，鞭炮齐鸣，纸钱乱飞。锣钹惊天动地般响，咣咣咣，锵锵锵，咣锵，咣锵，咣咣锵。阴阳道士神情凝重，陡地蹙紧了眉头，嗯嗯呀呀念起了经文。

　　丧葬遇到这样的事，就好比天大的灾祸降临，原本是最不祥的。换作别人，那些孝子贤孙们早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跪地叩头，齐唰唰地号啕大哭，请求着仙去的老人家原谅。

　　作为老陈家唯一的一根独苗，陈大能并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吓倒。相反，他不惊也不恼，更没有急惶惶地跪地叩头。陈大能语气平淡地说，看来我爹喜欢这里，就埋这吧。

　　就埋这？锣钹刹那间停止了敲打，阴阳道士停止了念经，在场的人全都傻了。陈大能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壳进水了？或者是哪根神经出现了短路？这样的水洼地，一下雨就积满了水，坟墓还不被淹没？况且，经阴阳先生指点，已在向阳的山坡上挖好的墓穴咋办？

　　川东华莹山脉老鹰山附近一带有这样的风俗，选好的墓穴绝对不能更改，如果更改，家中就会有恶鬼上门，冤孽缠身，灾祸不断，永无宁日。

　　但所有的人，包括陈家所有在场的老辈子，叔伯姑嫂舅子老表，谁都没能改变陈大能的决定。

　　很多人一回想起这事来，不得不佩服了。难怪陈大能发大财，他这人绝非凡人，天生就有比阴阳先生还利害的未卜先知的本事。

　　贾名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能未卜先知的人：一头蓬松的乱发，许久没有刮过的胡子凌乱地布满嘴唇和下巴，双眼通红，坑坑洼洼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和失落。

　　贾名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忙别过头，眼角闪着泪花。

　　大能叔，你不是很风光吗？咋整到这个地步，能给我讲讲吗？贾名掏出香烟，递了一只烟给陈大能。陈大能慌忙恭恭敬敬接过，迫不及待地点燃，然后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长串的烟雾。

　　烟雾燎绕中，陈大能讲起了往事。

　　当初发家后，村里人眼红得要命。一个又一个村里人到陈大能那儿说好话，想进建筑队，陈大能毫不犹豫收了下来。亲戚朋友进来的，就更多了。

　　队伍越来越大，乱哄哄好大的一个摊子。也有没能进去的人心生怨恨，放出话来说，别看他现在闹得欢，早晚有出事的那一天。

　　后来，果然出事了。陈大能的姐夫为了捞回扣，进了几十吨假冒伪劣水泥。楼没盖到一半，突然坍塌，压死了二十几个人。

　　所有涉案的人都被抓了，陈大能被判了十五年刑。家中所有的钱财，包括四层高的楼房，都被卖了作为赔偿。

　　陈大能出来，形影瑟缩，孤家寡人蜷缩在村里曾是牛圈的破屋子里。

　　女人在他服刑第三年时来监狱找他签字离婚，他的脸抽搐了一下，顿时变得卡白。他握着笔签字，手一直在抖。女人临走，回头看他，他满脸是泪，女人叹口气，还是掉头就走。

　　烟已烧到烟屁股了，陈大能陷入往事的追忆中，一脸的迷茫，待得发觉，手已被灼得疼痛，但陈大能仍舍不得丢掉手中那半截烟屁股。

　　来，大能叔，再抽一支。贾名又递了一支烟过去。

　　陈大能又是恭恭敬敬地接过，点燃，猛吸一口，从鼻孔中喷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

　　那，出来后你就没想干个啥？你这么大岁数还出来打工？贾名忍不出问他。

　　哎，难啦！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胆量，再也没谁愿意跟着干啦。干什么都不成，也啥都不想干了，只得到处流浪打短工，活一天算一天了！陈大能一脸的无奈。

　　贾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大能叔，你哪都不用走了，就留在这吧。

　　陈大能成了厂里的一名门卫，见了谁都恭恭敬敬的。

　　有一次贾名外出坐车回来，远远地看见了站在值班室门口的陈大能，无精打采地斜倚在门框上，像半截遇风即倒的枯老树桩。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1-2-24 09:23 编辑 ]

雪里红

原帖由 田一丁 于 2011-2-25 11:50 发表
他吃亏在任人唯亲上了。

谢谢来读和点评，问好。

雪里红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2-25 11:40 发表


建议精华。

谢谢熊版主的阅读和点评，敬请指正。

雪里红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1-2-25 10:32 发表
命运使之然，天意啊！中国人的宿命论往往决定一生的路 不会评小说，见笑了:lol

谢谢你的阅读和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2-25 10:01 发表
觉得不错,支持 问好

谢谢朋友的关注和点评，请多提意见。

雪里红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2-25 09:31 发表
写一个暴发户的兴衰，文字生活有个性特色，人物塑造鲜活，支持你！

谢谢迎风朋友的关注和点评，问好。

田一丁

他吃亏在任人唯亲上了。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2-24 23:06 发表
叙述独特，人物命运令人感叹，作品不错。

建议精华。

太和五中张奇

命运使之然，天意啊！中国人的宿命论往往决定一生的路 不会评小说，见笑了:lol

碣石清风

觉得不错,支持 问好

暴雨迎风

写一个暴发户的兴衰，文字生活有个性特色，人物塑造鲜活，支持你！

雪里红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2-24 23:06 发表
叙述独特，人物命运令人感叹，作品不错。

谢谢刘版的阅读和点评。

刘满园

叙述独特，人物命运令人感叹，作品不错。

雪里红

谢谢熊版第一时间的关注，问好！

天下为公

先提起，回头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