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父之死

心中的秘密

                  冬父之死

【一】                         文/秘密


    “喂——你是二冬吗？快回来吧，你爸爸出事了。”
    “什么？你是谁？他会有什么事儿啊？”
    “我是你张叔啊。”
    “张叔哇，他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快回来看看吧！”

    说着，还没等二冬回应，电话放下了。

    看着睁着眼睛，半张着嘴孤独死去，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穿的二冬父亲，张叔黯然神伤，用手轻抚他的眼皮，嘴巴，希望能帮他把眼睛闭上，把嘴巴合上，可是没用，几次努力都是白费。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似乎想穿透屋顶，还有那只向前伸出的手，似乎想急切的抓到什么……

    张叔伤感地摇摇头“人呢——就活这一口气啊，这口气咽了，就什么都不是喽。有什么意思……哎——”

    “行了行了，你就别伤感了，这都是他自己作的，自作自受。”

    张婶虽这样说，但看得出来，毕竟住了多年的邻居，总会因太熟悉而倍感伤心，何况张婶是刀子嘴豆付心，因此也免不了被眼前的情景感染，随之抹几把眼泪。

    张婶一边收敛着逝者乱七八糟的衣服，一边叨叨着：“好好走吧，去找二冬妈，给她赔礼道歉，她可是苦了一辈子啊！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呢。”

    春节刚过，广东的天气就热起来了。

    看着窗外的太阳，想到尸体不能放在阳光下，夫妻俩商量着又把尸体抬到地上照不到阳光的地方，用一条床单把遗体盖起来，再打开所有的窗子，然后自觉的负责起守灵的义务来。

【二】

    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正月初八，二冬回来了。他始终没有相信父亲会去世，以为又在搞什么恶作剧，出什么馊主意，直到走进父亲的房间，看到父亲直挺挺的僵硬了，这也才相信他真的走了。

    他只冲张叔点点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擎着泪水，环顾着房间的一切。


    父亲的床凌乱不堪，被子是怎样的颜色，几乎分辨不出来……床头上，有一只白瓷碗，里面还有没吃完的白米饭和肉菜，筷子一支掉到了地上，一只空水杯躺倒在一边。

    “爸爸——”

    二冬很多年没这样叫过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中，颓然跪地，头低低地垂向地面，两只手胡乱的捶打自己的头，嚎啕大哭——

    “爸爸”，这是二冬曾经最暖心的称呼。小时候他最喜欢粘着父亲，父亲也喜欢骑着自行车带着他和哥哥去公园玩儿，有时候还带着他们去小河边钓鱼，去爬山——累了，父亲就让二冬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高高的感觉快乐极了。那时候，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已经跪了好久了，哭了好久了，也想了好久了……


    这一声声的“对不起”，和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和那份难以割舍的血肉亲情，倾吐着对父亲深深地歉意——

    看着二冬悲戚的样子，张叔没有劝阻，只在一边陪着掉眼泪。他最清楚他们父子的关系，也曾经很多次做过他们的工作，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最终还要靠他们自己来解决父子间的问题，然而直到死了，二冬的父亲也没能真正得到儿子们的原谅。

【三】

    二冬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


    父亲一表人才，高大帅气，但究竟做什么工作，他当时并不知道，好像也没问过。只知道经常出差，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两个月——

    他们和妈妈生活。妈妈不上班，只在家里照顾老人，抚养孩子，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妈妈操劳。

    妈妈看样子文文弱弱的，但很能干，又很善良，对爷爷奶奶如自己的亲生父母，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家人生活得温馨快乐。凡认识的人，都经常冲她竖起拇指。

    日子就这样温馨地过着。

    一天，走了差不多两个月的父亲回来了，一家人很高兴，妈妈还特意做了爸爸爱吃的菜，买了酒，大家开心的像过节一样。

    二冬想父亲了，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父亲好久没回来了，他多想让父亲像以前一样抱一抱，亲一亲，再给他们讲一些外面的故事呀啊。可是他发现父亲不再向以前那样亲了，甚至都没想能像以前一样给他们带什么东西回来，这让他们很失望，也很难过……


        想着好多的心事，二冬睡不着，反过来掉过去想的都是关于父亲的变化，他的小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

    突然听见父母的屋子里有吵架的声音，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以前父亲即使有什么不对，母亲也总会包容他，理解他。母亲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吵吵闹闹的影响老人孩子的情绪，就是刚刚还在和父亲生气，转过脸来给大家的还是那张温和的笑脸，弯弯的笑眼。

    这次怎么了，母亲怎么会这样大声叫嚷？二冬感到好奇，他想听个明白，就把耳朵贴在门上……

    “你还辩解什么，我真为你感到羞耻！我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回来，我不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丑行。”


    “你胡说什么！啊？我不回来，那是为了工作！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那一样不是我赚来的，我还要怎样啊——”


    “还狡辩呢，非要我找出那个狐狸精给大家看嘛，外面有多少人指指戳戳你知道吗？我都没脸见人了，是不是也让你的亲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妈妈愤怒的声音。


    “啪——”


    “你他妈再胡说！再胡说——”


    “我就这样了，你管得着吗？不想过你走哇，敢再胡说看我不打死你！妈的”
然之一阵伤心地呜咽——

    二冬被吓坏了，刚上小学的他，一直感觉非常幸福的他，怎么都想不到父亲会变成这样。记得一次，他的同学因父亲有外遇与他母亲离婚时，看到同学痛哭流涕，可怜兮兮的样子，很为他难过。并还暗自庆幸自己有个好父亲。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自豪的父亲也——这都是父亲的错，难怪他很少回家，原来——可恶！他恨得攥紧了拳头。

    那次父亲走了之后，又回来一次，母亲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笑脸相迎，亲亲热热了，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怪怪的。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回来过。

    母亲明显的憔悴，瘦弱，本来内向，现在话也更少了，只是默默的用孱弱的肩膀承担着整个家庭的重担。开始的一年里，靠家里的积蓄供孩子读书，供一家人正常的生活。积蓄毕竟有限，母亲只好出去赚钱，她没有专长，只能帮人看孩子，帮人卖冷饮，还在公共场所做勤杂工……就这样靠自己微薄的收入抚养孩子赡养老人……

    她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让孩子们好好读书，让老人安心生活，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老人吃苦……平时有个发烧感冒也不在乎，甚至一片药也不吃，她总说“挺挺，挺挺就好了。”她不舍得放下手头的事情，她想多挣些钱——

【四】

    母亲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医生说是因为长久的压抑，劳累，积劳成疾。

    母亲走了，满怀着沉甸甸的心事走了，走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那一年她三十八岁。二冬十三岁，哥哥也才十五岁。他们还没能自立，这怎么能不让母亲挂心呢！

    二冬和哥哥大冬从此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这时候，外面都传开了，都说他们的父亲在外地有了另外的女人。

    两个儿子在母亲走后，越加恨他们的父亲，再听到人们的议论，越来越感到有这样的父亲可耻，感觉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自己抬不起头来。因此以往对父亲的爱早已变成了恨之入骨，二冬曾经想过：早晚杀了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孩子渐渐长大。爷爷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要照顾爷爷奶奶，要吃饭，书是读不下去了，所以二冬刚读完初中，大冬也只读了高二就都辍学了。

    二冬个子大，身体好，找了一个给小区送水的活，做的很努力。哥哥虽然也有高高的个子，但很瘦弱，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靠出力是不行的，就在一家商场做了导购员。虽然工资不高，但两个人合起来，足以养活爷爷奶奶和自己。

    其实，这些年来，他们始终思念着父亲，特别看到别人家孩子有父亲的照顾，想想以前自己父亲在家时候的快乐，就更希望有一天他会回来。尽管他做的事情令人憎恨，但那到底是曾经多么爱他的父亲呀！可是一想到妈妈的死，想到他正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连爷爷奶奶也不顾，立刻又恨上心头，恨得咬牙切齿。

【五】

    爷爷奶奶带着对唯一儿子的思念，相继离开人世，二冬和哥哥按照当地风俗安葬了他们。

    经历了三位亲人的离世，遭遇了父亲的出走，他们经受了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痛苦和磨难。但伤心痛苦过后，也变得更坚强，对生活的认识也更深刻了。他们要努力奋斗出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要昂首挺胸做人。

    这一年冬月二十六，大冬满25周岁，就与相恋了两年的女友结婚了，家安在了女孩儿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女孩儿家操办的。

    女孩儿的家人很喜欢大冬的内敛和睿智。

    大冬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在做导购员的时候，他就产生了想自己做的想法，只是他一直没和谁说过，就是对二冬也没提过。他的特点是做不成的事情，绝不会说空话。他默默地工作，用心的通过实践进行学习，积累经验。还偷偷地把进货渠道，把经营方式和管理方法，都进行了很好的掌握。当自己的人际关系打开之后，有了足够的信心和成熟的思路，便离开那家商场，在女友的协助下（他的女友在那家商场做服务员），在一个刚刚建成的小区，租了一个门市，就做起了超市。并把二冬也带来这里，以便有个照应。

    在一段时间里，虽然也经历了萧条，经历了赔钱甚至绝望的过程，但都坚持下来了，经过大冬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今天的起色，一家门面不算小的“冬冬超市”步入了正常运行的轨道，从而也有了稳定的收入。

    他和二冬商量，在资金充裕，可以周转的时候，还要开连锁店，让二冬去做管理，并希望二冬努力学习，掌握管理知识。二冬当然会同意，他也和哥哥一样有志向，不甘久居人下，有这样的机会，怎肯放过。从此他报名成人大学，专门学习商业管理。虽然自己知识基础薄弱，但二冬聪明，会学习，原来的成绩在同年级一直名列前茅。如果不是家庭变故，名牌大学是他一直的向往。性格倔强的二冬，发奋起来无人能敌，因此大冬对他很有信心。

    大约不到两年的时间，“冬冬超市”连锁店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开业了，二冬顺理成章做了主管。

    看着身穿笔挺深蓝色西装，打着红领带的二冬，大冬惊喜不已，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弟弟一眼，也许因为忙，也许因为太熟悉。这一眼，使他吃惊不小，那活脱脱是父亲的年轻版，那英俊潇洒的气质，那五官眉眼，甚至举手投足——太像了！也感到更亲切了。他走上去，与弟弟紧紧地拥抱着，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拥抱中化作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化作兄弟携手共创佳绩的信心，化作对未来无限的希望。

    二冬虽然学习还没毕业，但也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另外在哥哥那里时，他专心工作，不懂就问，也使自己的经营能力有明显的提高。这会儿，在他极其用心的情况下，在大东和妻子的关照下，超市也红红火火的运行起来——

    由于在管理上，在真正“把顾客作为上帝”的理念下，做到了货真价实，温馨服务，无条件的送货上门……使超市赢得了附近居民的信赖和支持，因而超市业绩稳步上升着。

    就这样，他们只顾忙于事业，忙于生活，那个被他们憎恶的父亲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心中的秘密 于 2011-3-4 11:17 编辑 ]

心中的秘密

谢谢您的赏读！祝好！

西夏楼兰

令人感慨的小说。现实的生活总是有许多的不尽人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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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秘密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7 10:32 发表
非虚构作品，真切，动人。
是一种创新，精华支持

感谢版主的精华鼓励！谢谢！:handshake

暴雨迎风

写得荡气回肠。支持！@

碣石清风

支持

天下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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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红

情节生动，很富现实意义，学习欣赏。

刘满园

先来读了，写得精彩，提读欣赏。

心中的秘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的父亲的故事，他就死于今年春节的初七。我朋友还在老人去世之前去看了他，他们聊了好多。文中的一些情节就是那些谈话的内容。他希望我能写出来，因为这对于现实应该是有一定意义的！但因个人的写作能力有限，不能尽如人意。希望各位老师，朋友，尽情拍砖！在这里先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