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 淡

武俊岭

小说                                                  扯       淡
　　　　　　　　　　　　　　　　　　　　　
　　　　　　　　　　　　　　　　　　　　　　武俊岭

　　我是一个不入流的写手。

　　我虽然毕业于某名牌大学中文系，但写作能力却是极差。我虽然善于记诵，善于守成，却是不善创造。写一篇篇幅不长的发言稿，古人的诗文要占三分之二。

　　要知道，我之所以能写出上面这些自醒的话，还多亏了朋友们的批评。如果没有诤友的尖锐，我至今还会醉死不认那壶酒钱，陷于陈腐的泥淖里沾沾自喜：乾隆路过某地，某地便“恩沾圣露”；当今地方退休的权贵，也以“名臣”称之……

　　我虚心接受批评。我连续一年不写一字。

　　于这样的状态里，于中秋节将近的一天，我回到了我姥姥家。

　　姥姥姥爷都还健在，看见我，看见在他们膝下长到14岁才离开的外甥，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自卑感压迫着我，不愿意去见少时的朋友；他们还在这座小城里，并且也在爱着文学。

　　没事时，我会沿着运河岸边走一走，会到清真寺里听听阿訇高昂的念经声……就是，就是不愿意与人接触。

　　这天，我从一个大商场里出来。面对斜于西天的太阳，不免多看了两眼。太阳虽然并没有放出十分强烈的光芒，但我还是不敢多与它对视上那么一瞬。秋阳所至，一片澄明，让我感到生命的可贵、时光的可珍。

　　我朝着姥姥家方向，独自徜徉。

　　我来到公园门口，一问，知道是开放式的，可以免费通过。我便想起可以从公园里行走，这样可以省一华里的路。

　　公园里干什么的都有：下象棋的，打扑克的，溜鸟的，打拳的……这些人，虽然有老有少，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闲适，满足。

　　我快步走过人群，又经过各种电子游戏厅，来到公园的北半部。这里有几株高大的杨槐树，上面鸟巢灰黑，鸣声啁啾。

　　再往前走，迎面看见一座石碑，上面刻满了文字。我有观看书法的习惯，于是便驻足观看起来。

　　一看，才知道，内容是纪念这座城市的解放。

　　仔细阅读，只见上面语气恭谨地写着：“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驻守在XX城的伪警备队仍旧顽抗。冀北第五分区、第八分区、冀豫第一分区组织发起解放XX战役。我军3000余人分布于城西、南关等处。8月31日，我军增至6000余人，将XX城四面包围。夜10时战役打响，分三路向XX城西关和南关发起攻击。守军据城顽抗。经过激战，9月1日晨，第十八团突入城内，将敌全部逼缩到东北角。当日17时，守敌残部向东逃窜。至此，战斗胜利结束。是役，共毙敌3600余人，缴获轻重机枪40挺、迫击炮6门、掷弹筒80具、长短枪5000余支、战马260余匹、汽车5辆。”

　　看了这样的碑文，我的想象力像鸟儿一样展开了翅膀：听到了嗷嗷的冲杀声，听到了哒哒的机枪声，听到了死伤的惨叫声……看到了健儿的冲锋，红旗的飘扬，胜利的欢呼……噫，这里不只是饮食文化发达的地方，还曾经是慷慨悲歌的铁血战场呢。

　　我的心，不由得像小时候看战斗片时那样激动了。并且，还假设自己早生50年，抗战时正是三十多岁的壮年。于是，沙场秋点兵，梦里挑灯看剑。呵呵，你看，我丢书袋的酸气，又上来了。

　　此时，阳光已是红在了树梢，红在了楼房西墙上。我走进一条古老的街道。前面不远，就是我的姥姥家。

　　街道上，有小狗悠悠走过，有小贩大声吆喝。看一眼脚下的青砖，不由得想到几百年的人物，也像我这样行走于此街之上。

　　来到州治遗址。这是一个青砖青瓦建筑的大门，两层。已残破得不成样子。有的青砖已经风化，化成碎屑落下。顶上青草丛生，草间小虫飞鸣。

　　我对着大门正中的“州治遗址”四字，细细端详。这几字写得不错，有颜体的端庄，有赵体的秀媚。

　　应该维修一下了。我心里说。

　　小生，呆看什么呢？怎么看不见姥爷了？一声浊重的话语，撞击我的耳朵。

　　刚才我没注意，原来在遗址墙下，坐着一位老人。虽然暮色正在由灰变黑，但他的苍老仍然一目了然。老人的一双眼睛，闪闪如灯，显示着生命的强健。

　　我走近去，看清了，认出了，他是我的三姥爷，我姥爷的叔伯兄弟。我小时候，他常常逗着我玩的。

　　我连忙喊了一声姥爷，亲切的。

　　他高兴地哎了一声，用眼睛亲热地抚爱我。

　　我与我这位姥爷热情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天已黑严了。大街上的路灯，忽的一下亮了。

　　由街灯的明亮，我一下子想起这位老人，当年就是一位冲锋陷阵的战士。我小时候，见过他好多勋章：明晃晃的叮当乱响。

　　于是，我问姥爷，解放XX城时，打了三天吗？歼灭敌人3000多吗？

　　姥爷听了，呵呵一笑，不说什么；一双眼睛明亮着，如黎明时分的一颗大星。

　　姥爷！我催了他一声。

　　扯淡，胡扯淡！姥爷生气了。

　　我说不出话了。在那么一瞬间里，我以为姥爷对我生气了。

　　姥爷见我呆住了，浅浅一笑，说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说在公园石碑上看到的。

　　姥爷听了，哈哈大笑。然后，他嘲讽地说，吹牛吹牛，吹牛都不脸红的。

　　到底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那年的事我亲眼所见：先是围住三个城门，留下北门。后来三个地方一起响枪，噼里拍啦一阵子。城里的守军打开北门，一溜烟跑了。就这。

　　我听了，木头一样立在那里。好在是夜里，不然的话，那怕姥爷老眼昏花，也能看见我脸的红热的。

　　扯淡！是啊，以前自己涂鸦的那些垃圾，不也是扯淡吗。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1-4-24 20:06 编辑 ]

秋梧飘絮

文字简炼，语言流丽，不错的小说，学习。

武俊岭

原帖由 若谷 于 2011-4-25 08:54 发表

是有的。诗歌里也有讽喻诗歌。都是比较有思想的人才能写出的。

德州的东野先生，编过一本《讽刺小说选》，可惜老先生眼光差点，所选有相当部分没有讽刺意味；但其中有些篇章，还可一看。

若谷

原帖由 武俊岭 于 2011-4-25 06:58 发表

谢谢若谷！
有讽刺小说这个门类，但在中国不是多发达。

是有的。诗歌里也有讽喻诗歌。都是比较有思想的人才能写出的。

武俊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4-24 19:46 发表

有同感，很有讽刺意味。

谢谢沧海朋友！
大家都这样认为，这篇小说就没有白写！

武俊岭

原帖由 若谷 于 2011-4-24 18:24 发表
擅长写杂文的武老师，小说都是讽刺式的。有水平！

谢谢若谷！
有讽刺小说这个门类，但在中国不是多发达。

武俊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4-24 13:09 发表
意味深长，很有特点的文字，欣赏学习 问好

谢谢清风朋友，问好！

武俊岭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4-24 12:47 发表
作品言近旨远，耐人寻味。精华支持一把！

谢谢刘版主的支持，问好！

武俊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4-23 22:30 发表
现实生活中扯淡的事情太多了。很有讽刺意义。学习了。

谢谢朋友阅读！问好！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1-4-25 06:58 编辑 ]

武俊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4-23 12:57 发表
作品还原了历史，主题耐人深思

谢谢立功版主！
问好

武俊岭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1-4-23 11:18 发表
有意思。很有意思。

谢谢这位朋友！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4-23 09:12 发表
文字不错。通过一个故事表现“扯淡”主题，是的，这世上，扯淡的事情好少吗？有讽刺意味。

有同感，很有讽刺意味。

若谷

擅长写杂文的武老师，小说都是讽刺式的。有水平！

碣石清风

意味深长，很有特点的文字，欣赏学习 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4-23 12:57 发表
作品还原了历史，主题耐人深思

作品言近旨远，耐人寻味。精华支持一把！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4-24 12: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