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莲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6 07:26

秋莲呆呆地坐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默默地盯着门看，她的神情像是在等待什么，可眼中的迷离却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期盼。

秋莲是三年前来这个电子厂打工的，来前离了婚。她本不想离婚，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个叫来顺的男人的欺凌。来顺本来对秋莲也好过，那是结婚前，隔三差五地来家，大包小包的东西提着，那是为了哄娘高兴，更是为了哄秋莲高兴，好让秋莲早点嫁过去。可没想到，嫁过去刚一年，来顺就变了样，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看在儿子小宝的份上，秋莲能忍就忍，好歹得过下去，不能小宝没了娘。可是，来顺却得寸进尺，没白天没黑日地干那畜牲的营生。那一年夏天，正在地里锄豆子时，来顺发了兽性，把秋莲按倒在地里，秋莲死活不依，来顺就狠命打，秋莲逃到家里的时候，村子里却疯传秋莲的不贤惠，说是自己的男人都不让，不知留给谁呢……乡村里，唾沫腥子淹死人，秋莲的苦没处说，狠狠心，在院里的歪脖树上拴了绳，吊没上成，可来顺却更不依了，非要离婚，说是怕秋莲死了，惹不起娘家人，婚离成了，可小宝却判给了来顺，秋莲一个人回到娘家。

秋莲在娘家呆了不到一个月，嫂子的白眼儿让秋莲娘偷偷抹眼泪儿，秋莲不想让娘为难，心一横，去了南方的一家电子厂打工，树挪死，人挪活，秋莲不信，凭自己的一把力气，还不能养活自己？

电子厂是一家外企，流水作业，管理是外国的方式，没有双休日，每天晚上加班到十点，但周六这一天晚上却不加班，姐妹们就去疯一回，反正一周赚的钱，也不会这一晚就花完，关键是让自己得明白自己不是机器。疯到半夜回来，第二天可以随便睡觉，爱懒到啥时候就懒到啥时候。

秋莲起初会在这一天晚上洗衣服，秋莲洗衣服很仔细，一点点地搓，搓几下，停一会儿，低着头看盆里的水；再搓几下，又停一会儿，还是低头看盆里的水……看着看着，就有水珠巴嗒巴嗒地掉进盆里……秋莲抬起胳膊抹一下眼睛，四处瞧瞧，又赶紧低下头搓起来……

秋莲曾经回过家一次，那是娘病了。秋莲赶回家时，娘正躺在炕上，看到秋莲回来，娘一骨碌爬起来，给秋莲张罗饭，身上的病全好了。秋莲陪了娘一天，然后去了来顺家，看儿子。

秋莲想不到儿子跟小叫花子一样，一把搂住儿子就哭起来，哭过之后，秋莲把自己攒的钱一大半给了儿子，她想让儿子吃的好，穿的好……小宝已经不认识了娘，可与秋莲不到半个时辰，就娘长娘短地不离口。秋莲想把小宝带回娘家，来顺说：“你想得美！这是俺家的种，你要是真想儿子，那就住下……”秋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秋莲教小宝唱歌，识字，背唐诗，开心极了。可小宝睡着后，秋莲却逃不过来顺的欺负。秋莲刚住了两天，来顺骂：“滚吧！再住下去我儿子就被你勾跑了……”秋莲苦苦哀求，死命忍着来顺的巴掌拳头，可想不到来顺却拿起柳木杠子，无奈，秋莲又回到娘家。

看娘没事，想到自己的假期马上就到了，秋莲留下一点路费，把身上的钱全给了娘，然后就回去了。可过了没三天，却传来娘去世的噩耗。秋莲不相信，可娘的确是死了，有人说那是娘回光返照。秋莲就想，这世间真有回光返照么？如果有，怎么不让自己跟儿子也回一下光，返一下照……

秋莲趴在娘坟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哭娘咋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名儿：秋天的莲……

此时，秋莲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宿舍的门。宿舍里依旧很静，她期盼着那个人轻轻地敲门，甚至有一阵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她睁大眼睛，那门却是关着的。

那个人就是秋生。

秋生是秋莲打发了娘后，来厂子里第一个与秋莲搭讪的男人。初次的相遇是在超市里。秋莲周日去超市买洗衣粉，转着转着，就觉得后面老有个男人跟着自己，秋莲慌了，结了账，逃也似地向厂里奔，可还没到厂子，那男人就追上来。秋莲浑身哆嗦着，说不清是怕还是气：“你跟我干啥？”男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别怕，我是六车间的工长，你是四车间的秋莲吧？”秋莲有些惊讶：“你怎么认识我？”秋生憨憨一笑：“都在一个厂子里，咋不认识呢……”说着，指着秋莲手里的洗衣粉，“你咋不买些化妆品哩，那洗衣粉伤手，不是舍不得吧，人挣钱为啥，还不是图自己热乎，你要是用点化妆品，保准比那些姑娘们都好看……”

赞美的话女人们都爱听，秋莲听了秋生的话，抿嘴一笑，再不答话，回头跑了，只剩下秋生一个人在后面发呆……

吃中午饭的时候，秋生排在秋莲的前头，秋莲看秋生要的菜，吓了一跳：一份宫爆鸡丁，一份回锅肉，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个人能吃得了？可等秋莲要了一份白米饭和一份免费的紫菜汤，坐在餐桌上的时候，秋生在秋莲的对面坐下来：“吃，香着呢……”秋莲摇头，秋生把菜往秋莲眼前推：“吃，不吃咋行，看你皮包骨头的，身上没得肉肉哩……”说着，秋生眼里就有了一种光，秋莲羞得低下头，便看到自己碗里一大块回锅肉，红红的颜色真好看，秋莲尝了一小口，真香！

秋莲的话多起来，想儿子的心总是有的，可往家里打电话，来顺也不让秋莲跟儿子说话。秋莲就想，多攒些钱给儿子，把儿子没娘的日子给补上。把钱寄回家，秋莲的心就安了起来，难得周末时姐妹们能听见秋莲哼曲，姐妹们就笑：“秋莲，莫不是有对象了吧，周末不疯疯去？”秋莲追着姐妹们打，姐妹们跑了，秋莲就一个人在屋里，慢慢地洗衣服。

门外传来叫秋莲的声音。秋莲知道那是秋生，没搭话，可心咚咚跳，怕秋生闯进来，可又想秋生闯进来。正坐立不安时，秋生敲门了：“秋莲，我知道你在屋里，累了好几天了，一块去玩玩吧，我买了电影票，咱看大片去……”秋莲就一步步往外挪，打开门时，看到秋生手里举着两张花花的电影票，咧着嘴笑，那牙真白……

秋莲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糊里糊涂地跟秋生去看了场电影，而且还糊里糊涂把自己的事一股脑端给秋生，秋莲觉得心里轻松极了，像卸下了一付沉重的担子，看完电影回厂的路上，秋生拉着秋莲的手时，秋莲觉得心里一阵暖暖的……

回到宿舍，姐妹们依然没回来，秋莲糊里糊涂说了句“坐”，没想到秋生就真坐下来，而且离秋莲那么近，秋莲似乎闻到了一种诱人的味道，手无意间碰到了秋生的手，整个身子就被秋生揽过去，秋莲觉得自己的魂儿都丢了……

秋莲跟来顺一起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事，可现在，秋莲却老想着秋生宽厚的背，洁白的牙，还有胸口上那一片一直连到肚脐下的毛，秋莲想着想着，脸上就烧起来，盼着周末早点来，可周末总是来得那么慢，过了一天不到，又过了一天还不到……

不久，秋莲发现自己身上没来，秋莲慌了，趁午饭时偷偷约秋生来，秋生就低低地笑：“憋不住了？等周末吧，我好好收拾你……”没等秋莲说明白，秋生就急急忙忙地向厂子外跑去。把秋莲扔在饭桌上，一口饭吐不出，咽不下……

周末晚上，秋生一进门，就脱裤子，秋莲刚叫了声“秋……”秋生的人已经扑上来，秋莲用力推秋生：“你个死人，你不会是一来就想这事吧，我有话说……”“完事再说……”秋生已经迫不及待了，秋莲狠命咬了一下秋生的肩膀，秋生唉哟着爬起来，怪秋莲不心疼人，秋莲眼里就有了泪：“我……我怕是有了……咋办……”秋莲泣不成声，秋生就傻了一般，愣了半天，蔫蔫地说：“那……做了……钱我出……”说完，怏怏地走了，秋莲趴在被子上，泪水湿了一大片。

做完人流，秋莲是一天假也不能请，一是扣工资，二是秋莲不是计划内生育，秋莲舍不得工资，儿子紧着花呢。咬牙上班，可下身的血就是不止，秋莲的脸腊黄腊黄的，最终秋莲还是倒下了，在宿舍里休息。秋生倒是过来看望了，虽然像做贼一样，可秋莲的心里仍然觉得自己没看错人——秋生是个男人！

秋生正问秋莲的情况，手机响了，秋生一接，回头瞧瞧秋莲，急急地说：“我有事，晚上我打过去。”便挂了，顺手把手机放在床上。秋莲说口渴了，可暖瓶里没水，秋生拿起壶飞一般跑出去打水，可拉在床上的手机却又响了，只是这次是信息声。秋莲犹豫着拿起手机，本来俩人约定是互不看对方手机信息内容的，可秋莲怕有急事，还是打开了信息，秋莲一看，立时觉得五雷轰顶，那信息上的字清晰地在秋莲眼前晃：老公，钱我收到了，儿子也好，爹妈也好，你别惦记，想你的老婆！秋莲明明听秋生说过还没结婚，怎么会有了老婆，而且有了儿子，难道他跟自己在一起，只是因为……

秋莲无力再看下去，昏了过去。

等秋莲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直到出院时，依然没有秋生的影子，后来秋莲听说，秋生已经辞了工作，不知去哪里了。

秋莲的身体已经无法在厂子里干了，坐在床头，靠在收拾好的行李上，秋莲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默默地盯着门，神情像是在等待什么，眼里却又流露出一丝迷离……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1-5-6 11:24

婚姻是幸福的，也是凄惨的。美满的婚姻是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答案。小说情节曲折，耐读。

邱天 · 发表于 2011-5-7 08:20

可怜的秋莲！

咋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名儿：秋天的莲……

是呀。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7 18:22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5-6 11:24 发表
婚姻是幸福的，也是凄惨的。美满的婚姻是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答案。小说情节曲折，耐读。

谢曾经沧海老师的点评，问好！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7 18:23

原帖由邱天于 2011-5-7 08:20 发表
可怜的秋莲！

咋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名儿：秋天的莲……

是呀。

谢邱版来读，最近身体还好吧。

荦春 · 发表于 2011-5-7 21:06

学习了，人物形象鲜活！

枝影横斜 · 发表于 2011-5-7 21:56

人活着就离不开性,美与丑,都在这性的折磨里.如果没有了这欲望,不知道生活会是啥滋味?

石丁香 · 发表于 2011-5-7 23:48

小说很现实，也透露出了女性在情感中所处的弱势，任何一种情感于女人来说最终都千疮百孔。
学习。问好！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5-8 10:37

小说曲折生动，情感描写细腻，让身为外来工的我读来倍感亲切。
喜欢这样的小说，支持！

袅袅 · 发表于 2011-5-8 22:22

一声叹息！小说关注了弱势女性的命运，文笔细腻简练。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5-8 22:37

道出了一个女人奔波的命运。
人物立了起来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9 09:19

原帖由荦春于 2011-5-7 21:06 发表
学习了，人物形象鲜活！

谢谢荦春老师点评，问好！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9 09:20

原帖由 枝影横斜 于 2011-5-7 21:56 发表
人活着就离不开性,美与丑,都在这性的折磨里.如果没有了这欲望,不知道生活会是啥滋味?

其实性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情，情是性的基础，性是情的升华。二者不可缺一。
谢枝影来读，问好！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9 09:20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11-5-7 23:48 发表
小说很现实，也透露出了女性在情感中所处的弱势，任何一种情感于女人来说最终都千疮百孔。
学习。问好！

是啊，尤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女性，更应被关注。

谢谢石老师的点评，问好！

烟雨飘过 · 发表于 2011-5-9 09:21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1-5-8 10:37 发表
小说曲折生动，情感描写细腻，让身为外来工的我读来倍感亲切。
喜欢这样的小说，支持！

谢雪里红老师的点评，在外打工，注意身体。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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