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谋杀

土拨鼠

　　周六的上午，外科医生林宇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梁丹，来到林宇的继母家中过周末。

　　林宇的亲生母亲去世很早，后来他的父亲再婚，娶了一名同样丧偶的江姓女子，林宇一直叫她江阿姨。江阿姨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于是林宇便有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吴静。

　　刚满十九岁的吴静也放暑假在家，见到哥哥回来，她开心地扑上来抱住林宇的脖子，赖在他的怀里撒起娇来。看看身边的妻子，林宇赶忙尴尬地推开了吴静的手臂：“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吴静不情愿地松开手，很不满意地看着哥哥，看向梁丹的眼神中满是轻蔑和敌意。梁丹的表情却很坦然，她向林宇笑了笑：“你陪小静玩吧，我帮阿姨做饭去。”

　　晚上回到家，林宇一反常态地抢着帮梁丹干这个干那个，并且始终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梁丹忍不住笑骂道：“行了，我都没怎么样，你心虚什么啊。”林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梁丹接着说道：“你不用担心，小静是你妹妹，又是跟着你长大的，她对你的感情我能明白。再说，她对你亲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习惯了。”林宇不放心地问：“你是真的这样想吗？你知道，我，我和小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对于这个问题，梁丹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过来问道：“那要看你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了。你呢？你对小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梁丹询问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林宇却忽然有些难以招架的感觉，于是他低下头去：“你说什么特别的感情啊，怎么会呢。丹丹，你累不累，我给你放水洗澡吧。”

　　吴静就读的学校距离林宇所在的医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开学之后，每天中午她都会跑来和哥哥一起吃午餐。梁丹也在这座医院工作，于是三个人常常会碰在一起。吃饭时吴静总会吵吵闹闹地要坐在哥哥身边，每逢这个时候，梁丹总是谦和地笑笑，并不多言。而林宇却是很不好意思，于是吃饭时三个人便各自占住桌子的一角，一副三分天下的样子，熟识的人们见了，窃笑和几句玩笑话自然是少不了的。时间长了，梁丹主动提出中午留在自己的科室里吃午饭，她温和地看着林宇和吴静说：“最近科里太忙了，刚分来的小护士还需要带一带，我得盯着她们些，出了乱子就麻烦了。”

　　吴静放寒假的时候，梁丹怀孕了，她的早孕反应要比一般人厉害得多，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只好请假在家调养。林宇为了照顾妻子度过这个难熬的时期，每天中午都不辞辛苦地从医院跑回家里，熬汤煮粥，想方设法地让妻子多吃一些。

　　梁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吴静那边却不干了，她似乎熟知林宇的工作安排，医院没有预约手术的日子，她就会要求哥哥陪她去逛街和看电影。有一次，轮到林宇值副班，吴静却跑来找他，一定要跑去市郊拍照。被她纠缠不过，林宇跟主班医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医院。结果车开到半路，林宇接到了科里急诊手术的通知，他急忙开车往医院赶，可还是迟了一步，由于他的缺席，科里只好派出一名进修生辅助手术，结果那名进修生在手忙脚乱之中，刺破了患者一根大血管，抢救过程一波三折，搞得科里乃至院方一度相当被动。

　　出了这个事故，林宇在科里很长时间抬不起头来，吴静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很长时间不敢露面。按照惯例，这个周六又是去看望江阿姨的日子，梁丹劝说了半天，林宇才无精打采地答应下来，他说：“你自己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林宇进门的时候，梁丹和江阿姨已经亲热地坐在一起洗海鲜了，老人要做自己最拿手的海鲜煲。吴静听到动静，只穿着一件睡裙就跑了出来，她开心地拉住林宇的手摇个不停：“哥你来啦，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江阿姨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小静，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赶快去把衣服换掉。”吴静向母亲做了一个鬼脸：“知道啦，我知道有人看着会不高兴的。我先去洗个脸，哎呀，感冒真难受啊，我的嗓子还是疼得要命。”

　　临近吃午饭的时候，吴静的卧室里忽然传出了江阿姨的呼救声，林宇和梁丹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奔了过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目瞪口呆，只见吴静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和呕吐，江阿姨看到他们进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救人”，就软软地晕倒在女儿身旁。

　　吴静的死状很痛苦，尸检的结果，她死于过敏性休克。吴静有明确的青霉素类药物过敏史，在吴静卧室的地板上，警方找到了一瓶用普通白色药瓶盛放的阿莫西林片，在药瓶上只发现了吴静和江阿姨两个人的指纹。而吴静原本应该服用的林可霉素，还静静地放在厨房橱柜中的医药箱里。

　　询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之后，警方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法医初步认定吴静是误服阿莫西林致死。林宇和梁丹都沉默着，只有江阿姨始终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反复地说着同样两句话：“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把药都放在同样的瓶子里呢？为什么没有想到要贴上标签或者注上药名呢？”

　　林宇和梁丹把精神极度虚弱的老人扶回了自己家里，梁丹服侍老人睡下，又给丈夫放好了洗澡水。置身于热气腾腾的浴室中，林宇所有的记忆和感觉才像是忽然苏醒了过来，他把脸埋进浴巾里，泣不成声。那个明艳的、从小就喜欢缠着他的、时常吵嚷着要作他妻子的女孩子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小静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而已。

　　处理完吴静的后事，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周一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就是世界天塌地陷，林宇还是要去上班。林宇昏昏沉沉地走进门诊大厅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钟了，想到病人这时应该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药房的技师何英迎面走来，林宇向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何英却拉住了他：“林宇，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因为要照顾梁丹，昨天睡得太晚了？”林宇勉强地笑笑：“昨晚看书看得晚了一点。”何英有些嗔怪瞪了他一眼，说：“你别只顾着自己看书啊，梁丹怀着孕，这几天又感冒了，你可得小心一点。”林宇怔了一下：“她感冒了？我怎么不知道。”何英撇撇嘴：“你的眼里除了病号还是病号，你能知道么？她上周四还找我开了一瓶阿莫西林呢，说是感冒了不舒服。”何英走了，林宇却在听到“阿莫西林”这四个字的时候猛然一惊，他被一些可怕的念头攫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宇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梁丹系着围裙迎了出来：“饿了吧，今天我烧了你爱吃的鲈鱼。对了，阿姨在对门大婶那里聊天，你去喊她回来吧，很快就开饭了。”她说完转身要走，林宇却叫住了她：“丹丹，你先别忙着做饭，我有话要问你。”梁丹停下脚步，含笑回望着林宇，林宇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丹丹，小静的事，跟你有关系吗？”梁丹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嘟起了嫣红的嘴唇：“你怎么啦，她不是因为吃错了药出的事嘛，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啊。”林宇探询地看着妻子：“知道小静对青霉素类药物过敏的人，只有我、江阿姨和你三个人，而在小静出事的前两天，你正好去药房开了一瓶阿莫西林，是不是？”

　　梁丹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躲开了林宇逼问的目光，手抖抖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香烟，用火机点燃。狠狠地吸着手里的香烟，梁丹忽然笑了一下，人也跟着镇定了起来：“没错，是我做的。上周三晚上，我到阿姨家送东西，她说小静有些感冒，在吃林可霉素消炎。于是第二天我去药房开了一瓶阿莫西林，周六那天，趁你和阿姨说话、小静在梳洗的工夫，我找了个机会去厨房，悄悄地把药瓶里的林可霉素给换掉了，然后又把那些换下来的林可霉素装进一只同样的药瓶里，放在了药箱的上层。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可是其实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让她死掉，你知道，口服青霉素发生严重过敏反应的几率只有百万分之几，我只是想让她腹泻或者出现皮疹，给她一点苦头吃，没想到，她竟然对阿莫西林这样敏感。”

　　听着平素温婉的妻子承认了所有罪行，林宇的心理防线在片刻之间溃不成军，他抱住头蹲在了地上：“不要再说了，丹丹，别再说了。”梁丹的语气激动了起来：“我做错了什么吗？现在她死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纠缠你了，再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分走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了。林宇，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难道，难道你要去告发我？！”

　　晚上是梁丹的大夜班。林宇独自坐在空荡的卧室里，脑子里百转千回，心力交瘁。他终于忍不住来到继母的房间，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林宇颤抖着说：“阿姨，不，妈，是我害了小静，我有罪啊。”说完，他跪倒在老人面前，痛哭失声。老人抚摸着林宇的头发，也已经是老泪纵横，她缓缓地开口说道：“孩子，你起来吧，其实，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我早就知道了。”

　　林宇惊愕地抬起头，老人摇了摇头：“你不用辩解什么。小静对青霉素过敏，其实是遗传了我的毛病，只不过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罢了。所以，我们的家里是不会有青霉素类药物的，除非是，有人专门把阿莫西林放在那里。”喘息了一阵，她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小静一直都在缠着你，想要把你抢回来，有今天的结果，也是因为她太不自重。我不想责怪谁，更不想追究谁的责任，梁丹有了孩子，你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啊。”

　　清晨时分，梁丹提着早点回到了家。她边喊着丈夫的名字，边把早点放在桌上。可是房间里一片寂静，梁丹找遍了每一个房间，终于在江阿姨的卧室发现了林宇，老人睡得很熟，林宇伏在老人的床头，也像孩子一样沉睡着，只是眉间有着若隐若现的痛苦的纹路。

　　梁丹的心里忽然百感交集，迟疑了一下，她俯下身去，轻轻地把丈夫推醒。

　　林宇帮着梁丹把云吞面盛到碗中，然后开始剥茶蛋的外皮。梁丹柔声问道：“你怎么在阿姨房里睡着了？”林宇没有隐瞒地把昨晚的事情和盘托出，他有些激动地说：“丹丹，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姨，让她颐养天年。”梁丹手中的碟子却应声摔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她有些惊恐地望着丈夫，林宇急忙扶住她：“丹丹，怎么了，你不舒服？” 梁丹稳了稳心神，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可能值夜班太累了，我，我想去睡一会，你伺候阿姨吃早餐吧。”

　　这个夜晚，林宇睡得很不踏实。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什么人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一下子惊醒过来。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摸摸身边的床，梁丹不在。

　　林宇忽然有些心慌，他穿上拖鞋走出卧室，黑沉沉的房屋里面，只有洗手间那里开着一盏小灯。林宇走到洗手间门边，他看到妻子背对着自己，站在洗手池的台子前忙着什么。忍住惊惧的感觉，林宇轻轻向妻子走近，他终于清楚地看到，梁丹的左手拿着打开了盖子的牙膏，右手拿着一只注射器，正在向牙膏里面注射。林宇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丹丹，你在干什么？！”梁丹吃了一惊，手中的牙膏和注射器都掉在地上，她迅速转过身来，睡袍的衣角碰到了台子上的什么东西，落在脚下的草毯上，发出一声轻响。林宇弯下腰把那个小东西拾起来，那是一枚已经打开的青霉素针剂！

　　林宇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梁丹上前几步，飞快地把门关严，她在狭小的洗手间里来来回回踱着，焦躁地说：“林宇，我也不想害死阿姨，可是你想想，她会永远守口如瓶吗？不，不行，绝对不行！”她有些神经质地摸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除了我们和她本人，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她有青霉素过敏史，老年人有心脏的毛病很正常，她这样死去，人们会认为是心源性猝死，而且她的胃里不会出现残留的药物成分，这是我从一个电视剧里看来的。一个很完美的计划，不是吗？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

　　收拾好残局，林宇和梁丹回到了卧室，黑暗中，林宇的手在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抚摸着，心乱如麻。梁丹在睡梦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宇，我爱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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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拨鼠

呵呵，你看得还真仔细
卫生间弄得一团糟，林宇当然要帮着收拾啦。可是这个残局并不是谋杀的残局啊，现在只是预备阶段，所以林宇才会心乱如麻嘛。

山里娃

收拾好残局，林宇和梁丹回到了卧室。
——————哈哈，不参与，怎么能一起收拾作案现场，而且看顺序林还是主力啊，你再细细琢磨琢磨看看！！

土拨鼠

我也笨，没有看懂你的问题，林宇哪里有参与其中啊

山里娃

我有点搞不明白了,吴静的死是梁丹一手导致的,林宇怎么又参与其中了,他是为了保护他新婚的妻子梁丹吗?还是为了其他原因,也许他心里一直是爱吴静的,难道他对吴静的死无动于衷,太残酷!最后的因果要交代清楚才是.嘿嘿,小娃笨!!

一楠

哈，一级谋杀！故事布局很好，人物也活！　：）

纪慎言

看过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