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狗头

曾经沧海

　　　　
　　 这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日。
　　
　　 明天是王毛的生日，生日这天总不能吃斋吧？陈老师这样想着就走出了校门。
　　
　　 有村民拖了条死狗经过学校门前，被陈老师截住了。村民说，这是条疯狗，咬伤了两个村民被乱棍打死的，你敢吃？
　　
　　 陈老师的喉结快活地滑动了一下。敢吃，狗肉过了高温没事的。
　　
　　 一帮酒鬼见陈老师捡了一条狗，先是乐得雀跃，后来头皮就麻了——可惜是条疯狗！那年月处于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生活寡淡，十天半月难见一点油荤，大家就坚信陈老师的话：狗肉过了高温没事的。
　　
　　 陈老师是民办老师，解放前读过简易师范。但他学的那一套跟不上时代，学生总不喜欢他上课。校长不放心他上讲台，让他管理食堂、寝室和守大门。陈老师年轻时错过了婚期，一直是形单影只唱寡人戏。他说看管学生寝室也好，与学生混在一起，也少了好多愁烦落寞。
　　
　　 今天是星期六，学生都离校了。三四位老师围坐一张圆桌放开喉咙吃狗肉，发拳行令暴嚷像过年。酒过数巡，陈老师停止喝酒，拿过一个碗，夹了几颗狗肉，装了碗饭，说大家稍等，我去送饭。原来是六年级学生王毛感冒了不回家，在寝室呆着。大家都说，叫王毛与大家一起吃吧，还送什么饭哟。陈老师说，王毛是山里的孩子，怕生，更怕老师，就是杀了他也不敢和老师一起吃饭。
　　
　　 王毛的父亲是金寨小学第一任校长，那时学校没有门窗桌椅，教学条件相当差。是年11月校长带领师生到对河的竹林里砍竹尾卖搞勤工俭学，想修缮一下门窗桌椅。返校过河时因超载船翻了，一船的人都跌落水中。校长拼死抢救学生，当他把最后一名学生搭救上岸，自己却体力不支沉落到冰冷的水底。王毛家里有爷爷和母亲，距学校十多华里，只好在校读寄宿。陈老师说他也是从小就死了爹，是在凄风苦雨中长大的，因此他格外的怜悯王毛。王毛星期天不回家，就在陈老师家里餐宿。王毛的母亲偶尔来学校送点钱粮，见陈老师家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脏衣服，先是皱皱眉头，后是置盆提水清洗衣物，陈老师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后来王毛的母亲打工去了，她说上有老下有小，老呆在家里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她说陈老师的恩惠，她迟早会报答的。
　　
　　五个人消灭了6瓶白酒，一条狗吃得只剩清汤寡水。其中一位老师说，他记得还有一颗狗头没露面，大家就作恍然大悟状，是呀，应该还有一颗狗头。狗头去了哪里呢？陈老师也一脸的困惑。说如果煮个狗头，还能拼上几瓶酒。
　　
　　 寻找狗头未果，有人就想到了白菜。但这天寒地冻的晚上，且下着雪，到哪里找白菜去？陈老师拍了一下脑袋，说这顿酒菜他负责到底，他去寻找白菜。他依稀记得学校的背后是村民的一块菜地，菜地里生长着肥大的白菜。
　　
　　 狗肉汤煮白菜，大家把酒喝得霍霍地叫。其时，陈老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说他放心不下王毛，想离席去看看。也没征得大家同意，他兀自走了。
　　
　　 陈老师踅回时，肩上背着王毛。他说王毛烧得利害，必须立马送村上诊所。校门上着锁打不开，他刚才去找白菜走到铁门边才想到钥匙。一摸兜，拐场了，钥匙掉了。喝酒误事掉钥匙是常有的事，为此他徒手翻越铁门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说用锤子砸锁，但这会儿又到哪里去找锤子，就是找到了锤子也不知砸到什么时候才能砸开。陈老师说，等不急了，我搂着王毛翻越铁门。说着左手搂着王毛，右手攀住铁门，艰难地往上爬……
　　
　　 后来那颗狗头终于露了面。那天早晨，王毛在陈老师家里吃早餐，陈老师用高压锅煨着那颗狗头，那白生生的狗牙依稀可见。呵呵，陈老师真鬼，他把狗头匿藏了煮给王毛吃，一颗狗头熬出了一大钵白生生的狗肉汤。
　　
　　 吃疯狗的事被开会回校的校长知道了，校长就冒了火，极严正地指出，疯狗打死后必须深埋，或者烧掉，万万食不得。更为严重的是，陈老师还把那颗狗头煮给王毛吃了，而且那白生生的狗牙也没剔除，万一王毛得了狂犬病，怎么得了！人得了狂犬病也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这责任谁扛？凡参加吃狗肉的人见人罚20元，“元凶”陈老师加倍处罚，罚款50元。大家感叹，这顿狗肉吃得太昂贵了。亏死了！
　　
　　 陈老师很委屈，隔天是王毛的生日，王毛的爷爷、母亲不在身边，自己煮个狗头给王毛吃也有错？
　　
　　 陈老师死了，死得极惨——那天他用斧子剁那狗头熬汤给王毛吃时，不慎被那狗牙划破了一道口子，不慎染上了狂犬病……
　　
　　 后来王毛的母亲回家了，她给陈老师买来了新衣服、新被褥。
　　
　　 大雪皑皑，天地间一片寡白。王毛母亲担心陈老师受冷，就把那些新衣服、新被褥铺在那座隆起的新坟上……
　　
　　 （177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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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8-3 07:35 发表
不能吃的疯狗，就不要吃吧！

谢谢邱版关注。

邱天

不能吃的疯狗，就不要吃吧！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30 17:21 发表
特定年代里的特殊故事。写得很到位。支持精华！

谢谢鼓励支持，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7-30 09:57 发表
特定年代里的凄惨故事，催人泪下！！

谢谢支持鼓励。远握。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7-30 08:53 发表
故事不错，令人心酸！

谢谢你关注，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7-30 08:52 发表
是不是真的不能吃啊，狗牙上有毒？

谢谢朋友阅读。问候朋友。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静晚烟 于 2011-7-30 07:49 发表
这是一个特定时期发生的悲剧故事，读了让人心酸。

谢谢朋友关注。: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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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静晚烟 于 2011-7-30 07:49 发表
这是一个特定时期发生的悲剧故事，读了让人心酸。

谢谢朋友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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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清荷诗语 于 2011-7-29 23:28 发表
不过校长也狠了点，那个时候竟然每人罚二十块钱，真的是太昂贵的狗肉了。

谢谢朋友点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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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清荷诗语 于 2011-7-29 23:27 发表
其实这疯狗的肉是真的不能吃的。

谢谢朋友阅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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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7-29 23:19 发表
是啊，也来读了，令人感叹。

谢谢你来读，远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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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29 22:53 发表
一条疯狗一条人命，看得心酸

谢谢鼓励支持。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7-29 21:54 发表
在特定时期，人们对物质生活的渴望，老师对学生的爱！从而也写出了陈老师的善良、高尚的品质！

谢谢关注阅读。远握。

山野农夫

特定年代里的特殊故事。写得很到位。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