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米的故事

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凤




　　老书记吴启天被关在黑屋子里，小半月了。罪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吴书记是土改干部，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他突然被打成走资派，很不理解，特别气愤。尤其是带头造他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儿子吴有利，儿子造老子的反，一时被捧成“英雄”，真正的“革命者”。


　　吴书记铮铮铁骨，但也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批斗，他终于倒下了，倒下也昂着头，他坚持自己没有罪，指控他的罪名不能成立。“号召养羊”，那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糊口，“发展副业”，那是为了养农，这算什么资本主义？胡扯！


　　女儿香菊偷着哥哥探视父亲。那天，她在关着父亲的牛棚的门前徘徊良久，一想起哥哥的不让任何人见父亲的命令，她就踟蹰不前，哥哥铁面无私，她很怕哥哥。她几次迈进大门的腿又退回来，看守牛棚的民兵上前附耳对她说：“既来了，你还是进去看看老书记吧。”她这才咬牙跺脚进去了。香菊看着侧躺着的父亲，一阵心疼，父亲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老书记嘱咐女儿，千万不要跟着哥哥胡闹，香菊点头。老书记嘱咐女儿，联合你嫂子管住你哥哥，香菊点头。他再三嘱咐女儿千万别耽误了农活，香菊点头。最后他让女儿快回去组织社员们到田里干活……香菊走前问父亲还有没有事情？老书记想了想，似有话说，但没有说，一阵出神后，又自言自语叨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微弱，香菊还是听清了：大概青玉米能吃了……


　　吴有利听说妹妹去看父亲，暴跳如雷，教训妹妹要划清界限，要揭发父亲的罪过。


　　香菊一声不吭，心里骂哥哥不是人，是大逆不道。她大惑不解，哥哥为什么这么恨父亲？


　　香菊回想着跟父亲见面的情景，想着父亲的话，琢磨着怎么跟嫂子联手？怎么制止哥哥的言行？他又想着父亲最后的自言自语，她有些糊涂，不明白父亲究竟是关心庄稼的长势还是想吃青玉米？庄稼就那样了，自己也没办法，想吃玉米，却能做得到。自家院子里的玉米都老了，她决定到生产队的田里偷掰两穗給父亲。


　　午饭时候。香菊趁没人偷偷摸摸地来到玉米田里。玉米地荒芜了，垄间的绿草很茂密，庄稼却长得七高八低很瘦弱，走在垄间草丛上，脚下很柔软，像踩着棉花。大多玉米穗还夹在叶间，刚吐丝红线，还没长粒，她只好顺着垅间寻找，走着走着脚下一阵响动，草丛里突然穿出一条青花蛇来，香菊本能的缩身一跳。心就“咕咚咕咚”地跳了起来，青花蛇爬得看不见了，她才缓过神来。他看一眼脚底下再往前走一步，再看一眼脚底下再往前走一步，青纱帐里静悄悄的。突然，青纱帐里又摇动起来，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响着。香菊有些恐怖，听了听，知道刮风了。她终于急急忙忙掰了两穗玉米塞进胸前悄悄地走到玉米地的边缘，探着头东张西望见无人这才走出来。不巧，迎头碰上了开会回来的哥哥。她不由得一阵慌张。哥哥再三问她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香菊吞吞吐吐回答，最终漏了陷……
　　
　　哥哥大怒，“偷青”，你这是破坏生产，“送玉米”是支持走资派，明天就批判你！


　　香菊偷玉米被哥哥发现了，还要挨批判，觉得对不起父亲，就躲在家里哭。


　　不过，吴有利并没有真的批判妹妹，因为被妻子阻止了。


　　后来，香菊连着两次去送青玉米都没有成功，第一次不让见面，第二次换了关押地点。


　　香菊气坏了，眼睛都红了，回家就跟哥哥闹。哥哥像疯了似的说：“你再捣乱，把你也关起来！”


　　香菊也一拍大腿，你关你关，你英雄你革命！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你连亲爹老子都敢关的英雄还有哪个不敢关呢？


　　兄妹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论对错，这时有人送消息说让吴有利到县革委会报到当副主任，吴有利听了，一蹦多老高，吹了声尖利的口哨屁颠屁颠地走了。


　　吴有利走了，香菊心里踏实了，她要救父亲，她要送青玉米，她要联合嫂子一起，她豁出去了……

　　老书记一直盼等香菊来探望，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奇怪了，自己等什么呢？等青玉米吗？自己并没有要呀，他纳了闷了，是等香菊传递外面的消息吗？还是想见亲人？香菊会不会也出事了呢？

　　这些日子他很安稳。没人来批判他，一是他挺强硬，另是他也太虚弱，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牛棚里又闷又热，除了蚊蝇飞就是老鼠叫，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时候他就会闭目沉思，想自己这一生，想青玉米的故事……解放战争时候，一个夜晚，转运伤员时的途中自己不幸中弹倒下，后醒过来，又饥又渴，他爬进一块玉米地里，是青玉米救了他，他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之后只要遇到困难，他就会想起青玉米的故事，他就会产生战胜困难的力量。这次他又遭遇难关，遭遇磨难，自然就又想起了青玉米，当然希望女儿能送来，香菊懂得自己的心吗？他想自己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体力不支了，怕是架不住折腾了！死并不可怕，自己这个年纪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是走资派呢？那些罪名让他糊涂，他不甘心，他想抗争，自己关在牛棚里怎么抗争？跟自己抗争，那就是活下去，总有一天会雨过天晴的……


　　吴有利在县城任革委会副主任，没有时间回家了，村里的事情无暇顾及了。


　　香菊终于給父亲送去了青玉米。老书记见了青玉米，昏暗的眼睛突然放光，但张嘴都费劲了，香菊就一个粒儿一个粒儿地喂爸爸，香菊的泪水滴在玉米上，老书记就和着女儿的泪水吃，老书记慢慢地缓过来了，有了精气神。


　　经过努力，香菊和嫂子终于把老书记从牛棚抬回家里养伤，不到两个月，老书记就又能走里走外了。


　　吴有利在一次武斗中被对方打残，躺在家里再也没有站起来，最后被打成“三种人”。陪着他的是流不完的悔恨而愧疚的泪水……


　　香菊入伍当了女兵，后来上了军校，毕业回到部队，副团时转业回了故乡，后来当了副县长，直至退休。


２０１１,８,８完稿（２２０９字）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8-8 09:28 编辑 ]

艾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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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李

那个混乱的年代......
问好!

蓝草十七

匪夷所思的年代，儿子斗父亲，真是难以想像，连人性也没了。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韩嫣 于 2011-8-11 08:20 发表
文革时代的故事。见识了。学习。

谢谢韩嫣来读，问好

韩嫣

文革时代的故事。见识了。学习。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1-8-11 05:34 发表
历史让人难以忘记，文章生活味很重

谢谢张奇来读 问好张奇

太和五中张奇

历史让人难以忘记，文章生活味很重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8-8 14:10 发表
时代流转就像大浪淘沙，清者自清。好故事！

谢谢迎风来读谢谢肯定 问好迎风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8-8 14:05 发表
那个时代真实误了一批人啊！学习了!

谢谢荦春来读，相互学习 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静晚烟 于 2011-8-8 11:40 发表
小说文意在言外，会让人们想起那特定年代不尽人意的故事。学习！

谢谢晚烟来读，谢谢肯定:handshake 问好晚烟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草根1 于 2011-8-8 09:54 发表
有生活，有味道，欣赏佳作。

谢谢朋友第一时间来读，谢谢给力 问好草根１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8-9 08:39 发表


那个年代，无奇不有。
作品很有代表性

谢谢立功鼓励。:handshake 辛苦了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8-8 14:10 发表
时代流转就像大浪淘沙，清者自清。好故事！

那个年代，无奇不有。
作品很有代表性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8-8 21:40 发表
小说再现那段特殊时期的历史，文笔老道。

谢谢江版主阅评:handshake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