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春天

若水

眺望春天

若水/文

引子

    一阵秋风，树叶零零落落地飘落下来。天空浮着连绵的灰云，在晨光的映照下，正慢吞吞地向天际移去。


    “老李，从衣橱里给我找件秋衣，这天怎么说冷就冷了！”躺在床上的妻子秀花对正在做早饭的老李说。老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给妻子找衣服。


    老李一家住着公司前些年分的老单元楼，两室一厅四十多个平方，房改后老李凑钱买下来并至今住在这里。在阴面，厨房紧靠着老李两口的卧室，另一卧室在阳面是女儿楠楠的。老李拉开结婚时父母专门为自己定做的大衣橱，开始为妻子找秋衣。好一会儿，躺在床上的妻子有点着急，“怎么这么磨蹭，找件衣服这么难，那件黄色的秋衣给我拿过来就行！”老李背对着妻子仍一动未动，不一会儿妻子竟听到老李抽噎的低哭声。沉了一会儿，老李用手擦了一把眼睛，然后拿出那件妻子已经穿了三年破了边的秋衣，轻轻地放在妻子的枕边，然后急忙来到厨房继续做饭。


    秀花在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未关上门的衣橱，仿佛一下子明白丈夫为了什么而落泪。想到这里，秀花也不由的眼圈红了，都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啊！

老李成家

    老李今年已经四十外挂八个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专生。他的老家座落在黄河故道鲁西北平原，是一个四面树木葱葱、瓜果飘香的好的地方，这里的梨园远近闻名，每年梨花盛开的季节，吸引着众多游客从四面八方涌来。特别是近几年，县里以此为突破口，建起了黄河故道旅游区，家乡愈来愈焕发出勃勃生机。但在老李上学时期，家乡还是很贫穷的，那时的梨园结了果子也卖不了多少钱。作为家中的长子，他每天看着父母早出晚归，在自家的几亩薄田里躬耕，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甚至想退学帮助父母种地，缓解父母的压力，让弟弟妹妹好好上学。但倔强的父亲说什么也不答应，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那样一辈子圈在土坷垃里，除非他念书不行。于是老李发奋读书，终于成为村里走出的第一个中专生。他是父亲的骄傲，是家族的骄傲，也是当年公司里姑娘们追逐的对象。


    刚参加工作时的老李留着平头，乌黑的头发根根都站立着，白皙的面庞，加上文雅的谈吐，很受人喜欢。半年的实习结束后，他被公司直接安排到党办干秘书，年轻的老李一下子成为这个“女儿国”（纺织厂）的焦点。那时公司刚刚实行厂长负责制，公司设立的部门如组织部、宣传部、党办、纪委、工会等十分健全，而且这些部门都是十分有权威的部门，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而老李被分到公司党办作秘书，整天围着领导转，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不知内情的人都认为他和哪位领导有亲戚，或者有着特殊的交情，因此大家见了他都非常尊重他，年长的打声招呼说“早啊，小李！”年轻的见了老李则殷勤地叫一声“李老师，早啊！”那时的老李可谓是听惯了别人的赞美声，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


    工会好事的赵姐打心眼里喜欢老李，这位年轻人不但勤快，而且干净，每天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打水、扫地、擦桌子，等忙完了这些活，基本上领导们也逐渐地来上班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总是荡漾着微笑，乐于助人有着很好的人缘，赵姐是越看越高兴，心里也就有了为老李保媒的想法。越是有这想法，赵姐每每看到办公室的姑娘们和老李搭讪，心里便生气。不行，得先下手为强。想到做到，机会来了。


    这天赵姐约老李到自己家里做客，借口让老李给自己干点活去。下班后，老李和赵姐一起来到赵姐家里，一进门老李便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位长发、大眼、白净、漂亮的姑娘，一旁的赵姐见老李一连偷偷地看了好几眼，心里便有了数。她急忙向老李介绍说：“这是我的侄女，叫秀花，秀花，这是我的同事，小李，你叫他李哥吧！”“李哥好！”姑娘早已羞红了脸，说完话便赶紧去厨房烧水。憨厚的老李问赵姐干什么活，赵姐却说：“不用你管了，等俺家那口子回来让他干，今天主要是让你来家吃顿饭。”说着话，赵姐打开电视让老李看着，自己则赶紧去厨房做饭。一会儿，秀花姑娘给老李倒上水，刚想到厨房帮忙，赵姐对秀花说：“你甭管了，我自己很快就好，你去陪着你李哥说说话。”于是秀花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客厅，也坐在那里看电视。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会儿老李便感觉要出汗似的，没话找话般地对秀花说：“今天可真热，都立秋半个月了。”秀花见人家开口，便也顺着往下说。一来二去，老李知道秀花也在纺织厂工作，是细纱车间的一名挡车工，今年的操作运动会冠军。老李说，怪不得刚才看着你面熟，原来在表彰会上见过你，我还听了你的发言，当时我很受鼓舞，决心向你学习呢！秀花此时已不再羞怯，而是落落大方地和老李交谈着。秀花说自己姊妹三个，自己是老大，母亲去世的早，家庭负担重，本来学习很好的她是主动放弃上学的，因为两个妹妹同样学习很优秀，为了妹妹的前途，为了减轻父亲的担子，她说服父亲招工当了一名普通的纺织工人。但生性好强的她上大学已没有希望，也许这是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因此工作后她样样争第一，绝不能再给自己留下遗憾，她要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就这样，有着相同经历的两颗年轻的心渐渐地靠近了，二人越谈越投机，谈的忘记了时间，就连饭菜已摆上桌也像是视而不见，要不是赵姐催着要吃饭了，二人也许谈个通宵也不足为奇。


    第二天一上班，赵姐便从办公室里把老李叫出来，然后悄悄地问：“怎么样？满意吗？我侄女可是对你印象不错，如果行的话我这个当姑的可就下命令了……”就这样漂亮的秀花挎上了英俊的老李的胳膊，每当他们手牵手走在马路上，回头率很高，这在当时的纺织厂可谓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坠入爱河的老李和秀花渐渐地进入婚嫁的话题，当时的纺织厂年轻人结婚得排队等着分房，而且是一间平房，于是有的为了能分上房，都超过晚婚年龄好几岁了才去登记。老李和秀花本来年龄也都不小了，二人根据厂里的分房政策，算计着年底差不多能分上房子，于是便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两人一有空便到商场去看家电、家具，每次到商场买衣服，秀花总是爱不释手，可逛了半天却往往是一件也买不成，不是老李不给买，而是秀花坚持着不买，说挣点钱不容易要省着花。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家具基本上定好了，单等着单位分房子了，可就在这时却传出了让两人差点背过气的消息。原来，两人今年刚过晚婚年龄，而参加今年分房的职工大部分是都超过晚婚年龄两三岁了，也就是老李和秀花要想分上房得等下一年了。这一天刚下班，“分房张榜了！”老李走在往单身宿舍的道上，忽然听到有人喊。于是他急忙也赶往张榜的地方，等挤进人群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后，他终于死心了，结果和预测的一样，没有他的名字。可结婚不能等啊，两边的亲戚朋友都已经通知了，没办法，老李只好和秀花商量先去租房。秀花没有埋怨老李，且主动和老李商量说：“我们去租房就不用先买家具了，先凑合着，等分上房子后我们再买，以免现在买的家具到时不适合了。”老李看一眼秀花，心想自己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福，能娶到这样一位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好媳妇，这辈子绝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情意，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要让秀花过上好日子，享尽人间福。


    秀花和老李是旅行结的婚，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很时髦的，许多年轻人都盼着自己也能像老李那样去旅行结婚。可结婚前双方父母是不同意的，因为哪个人家的孩子结婚不得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宴请街坊朋友和亲戚。最终，大家商量了一个计策，就是等老李和秀花回来后再摆宴席请客，但不再举办相关的仪式。就这样，老李算是在自己的老家火了一把，村民们甚至都说“老李有本事，不但考上学到城市上班，而且还娶了城里的姑娘，还率先在村里倡导旅游结婚，了不起啊！”


    婚后的日子幸福而淡定，一年后他们如愿分上了一间带院的平房，又一年后他们便搬上了厂里刚修建的楼房，两室一厅，宽敞明亮。小两口高兴地憧憬着美好地未来。

李家添丁

    一九九一年春节临近，一场大雪盖在了鲁西北平原上。孩子们高兴地堆雪人、打雪仗，大人们则津津乐道地畅想着瑞雪兆丰年的场景。伴随着喜气，秀花怀孕了，而且反应的厉害，什么也吃不下，但好强的秀花依然坚持着上班。眼看着秀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老李是甭提多高兴了，他把家里的活全包了，只要秀花下班回到家，他就让秀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什么活也不让她干。看着里里外外忙忙活活的老李，秀花幸福地笑着……


    熬过炎热的夏季，他们的小宝宝就要出世了。秀花的母亲早早地为自己的外孙做着打算，老李的母亲也捎来了小褥子、小秋衣什么的，全家人都在做着准备。这一天，老李下班一进家门便神秘兮兮地对秀花说：“哎，秀花，你猜厂里有什么好事？”“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你的头上，说吧，什么事!”老李见秀花似乎对自己的话不是十分关心，便高兴地说：“秀花，厂里安排我到党校学习，下个月九月份就去报到。”“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哎，我可告诉你，下个月可就到了预产期了，你就要当爸爸了，你这一上学我可怎么办?”老李好像早就有了安排，他笑着说：“下个月我把咱娘接过来，再说我上学就在本市，离家也不过十里地，放心吧你就！”


    腆着大肚子的秀花依然坚持着上班，而且还坚守在岗位上。车间本来照顾她去干一些轻省活，但她说自己还能行。就在这时，秀花听轮班长说，十月份纺织协会要在山东省搞一次全国性的细纱挡车操作技能大赛。听到这一消息，秀花是既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自己终于赶上了省级操作大赛，急得是现在这个样子怎样去练兵啊。秀花是车间的种子队员，连续三年公司操作运动会的冠军，车间有意让她参赛，可现在她这个样子，车间正考虑是否要换人。听说自己可能要与大赛失之交臂，秀花急了，她找到车间领导去问究竟，并表明自己一定要参赛的决心。她说：“现在离大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离预产期还有20天，这段时间我会努力练习操作的，你们看我能行。”说着她做了几个动作，证明自己身子还算灵活，然后接着说：“等我生完孩子后，我会尽快投入训练，我操作技术基础好，再说了这是我报效企业的时候，我怎么能退缩呢？求求您们了，让我参加吧！”这时车间主任说：“其实我们也想让你去，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下个月生完孩子已经离大赛太近了。”“反正我一定要去。”秀花倔强地继续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好，到时车间组织一次选拔赛，如果你的成绩好，到时就让你去！”主任被她感动了。秀花高兴地道了声谢回家了。


    回到家的秀花心里仍然不踏实，虽然主任表面上同意自己参赛，如果中间有了变故怎么办。她把自己的想法与丈夫商量。老李心疼她，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忽然秀花大声地对老李说：“走！”“干什么去，该做饭了！”老李不解地问道。“上医院，我要去打催生针，让我们的宝宝早点生下来，这样我就可以多一些训练的时间。”秀花急急地说。老李顿时愣在那儿，他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一般，就那么傻乎乎地直直地看着妻子。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对妻子说：“你真的这样决定吗？你考虑这样做对孩子的影响了吗？你忍心吗？”说到最后老李竟有些哽咽了。秀花心想自己真是太性急了，没有考虑丈夫的感受，作为即将做母亲的她，其实心里更加难受，哪有母亲这样狠心的，可参加大赛是她多年的梦想，一生的追求，如果这次机会把握不住，也许这一辈子将再也没有机会走进省大赛的现场，她也是无奈啊，她太想参赛了，她不愿为以后的人生留下遗憾。


    在职工医院里，医生护士对秀花并不陌生，毕竟是公司里多年的劳模，当他们了解到秀花主动要求打催生针，是为了孩子早一点落地后去参加大赛，这些白衣天使们无不动容。有心疼的、有不解的，有关心地问候，也有对母亲的责备。秀花忍住泪水，一连打了三天的针，最终女儿提前半个多月来到了人间。看到女儿还算健康，秀花再也忍不住自责和愧疚，泪水瞬间爬满了脸颊。手在一旁的老李和母亲，一边劝慰着一边忙碌着，让秀花的心里暖暖的。


    住了七天院的秀花在家里坐月子，由于工作过于劳累，秀花的奶水又稀又少，饿的孩子直哭。母亲让老李到市场上去买猪蹄之类的催奶食品，可吃了几天依然效果不大。无奈，老李只好买来奶粉。看着女儿大口的喝着奶粉，秀花心疼地眼泪又流了下来。老李为女儿取名李亚楠，小名叫楠楠。有了奶粉喝的楠楠很乖巧，吃饱了便睡，基本上不哭不闹，好像知道父母为了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该让他们好好地休息一下。


    按照农村婆婆的经验，坐月子要做足月，要注意调养，这样将来才不会落下病，孩子身体也会好。就这样大夏天热热的，老李不敢开窗户，不敢吹风扇，秀花在床上躺得更是心烦，这一会儿她的心又飞到了车间，飞到了机台旁，脑海里甚至出现了姐妹们练兵的场景：拔纱、找纱线头、插纱、接头……动作是那样的熟练，她们已经超过了自己。这样想着，秀花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这一天，正好是生下女儿楠楠的第十八天，秀花偷偷地穿戴好刚要出家门，被婆婆看见了，问她去干吗？秀花见婆婆问的紧，便撒了谎说是到车间拿点东西，自己这么长时间不上班，更衣橱里的东西该拿回来。婆婆不高兴了，说：“让俺儿帮你去拿不行吗？什么东西还值得你现在去拿？你不要命了？你还没出满月呢？”婆婆责怪的话响在耳边，秀花进退两难，她决心向婆婆摊牌。


    秀花折返身，拉着婆婆地手，未先开口眼圈先红了，婆婆见状心里也软下来，好声对儿媳说：“孩子，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呀，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为你做主。”秀花很难向婆婆张口，可不说又怎么能过婆婆这一关呢。于是她便把自己想参加省大赛、如何打催生针早生孩子、生完孩子后计划如何去练兵的想法，一股脑地全告诉了婆婆。婆婆听完后半天没有言语，而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向厨房，秀花远远地看着她，婆婆在厨房里悄悄地流泪。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参加一次大赛比自己的身体、孩子、家庭还重要。好一会儿，婆婆擦了一把眼泪，拿着沏好的奶粉去喂孙女。秀花知道婆婆在做思想斗争，她站在婆婆身后柔声地叫了一声：“妈，我知道您心疼我，心疼您的宝贝孙女，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身体也有劲了，孩子喝奶粉长得也很好，您就放心让我去吧！”婆婆回身定定地看着秀花，好像秀花不是人似的，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是娘不愿让你去，这实在是你还没出满月，要是落下病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那样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孩子吗，你对得起这个家吗？到那时后悔可就晚了啊！”“妈，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豁上了，我一定要参加这次大赛，我不后悔！”说完又想往外走，婆婆再次喊住了她，并顺手拿起一件夹克衫和帽子递给秀花。秀花慢慢地接过来，眼里含着泪水，“妈，你就是俺的亲妈，谢谢您理解我。”说完，她迈着坚定的步子直奔车间而来。


    九月的太阳毒毒地照在马路上，马路吸热后又烘烤着行走在上面的人们。秀花迈着急促的碎步走在通往生产车间的马路上。从家属区到车间不过一千米的路程，秀花恨不能一步跨进车间的大门。汗水顺着秀花的脸颊流下来，她不敢脱下穿在身上的夹克，而是依然快步走着。


    外面骄阳似火，车间内机器隆隆，职工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秀花抬头看见车间里的过道上挂着几幅条幅，上面写着“战高温、夺高产、保优质、促发展”，另一个上写着“大干七八九，争先又创优”。看到这些字，热血一下子冲到秀花的脑门，她信步来到自己的班组，找了个地方便练起接头来。正练得起劲，忽然听到一声断喝：“赵秀花，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来了？”秀花直起身回头看，原来是轮班长王彩霞，王班长四十来岁，人长得很小巧，但嗓门特别大（生产环境练就的，嗓门小，在车间内说话根本听不见）。王班长一把拉起秀花就往车间外走，秀花挣脱开班长，说：“你拉我干嘛，我是来上班的，我是来练兵的，车间领导让我下个月去参赛，我不练兵怎么行？”说着弯下腰来接着又干上了。班长知道秀花的脾气，见劝不走她，她直接去办公室找车间主任，心想秀花真是不要命了，出了事可怎么办，让主任来把她劝回去。一会儿，只见王班长和张主任小跑着来到了车间。主任站在秀花的身后默默地观察了几分钟，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张主任眼睛湿润了，他自从来到这个厂子上班，不知见过多少优秀的青年，可他还从没见过像秀花这么工作不要命的。他来到秀花面前，弯下腰一手摁住正拿纱穗的秀花的手，并顺手把纱穗接过来。他把纱穗交给王班长，然后冲秀花摆了摆手，秀花知道主任是让她去他的办公室。


    来到主任办公室，张主任亲自给秀花倒上水，然后对秀花说：“秀花啊，你刚才的举动说真的，任何人见了都很感动，知道吗，刚才王班长来告诉我时，她急得都哭了。其实，对于你是否能参加大赛，车间是存有偏心的，车间也不肯能因为你而失去这次机会。现在我们正安排技术好的几个职工正在脱产练兵，至于你我们是没报多大希望的，虽然你是我们车间操作技术最好的。但是现在离大赛还有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你的产假还没有休完，休完假后满打满算也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你能行吗？再说了孩子还太小，正需要你的照顾。为了你自己和孩子，我现在命令你赶紧回家，如果听话参赛的事还有的商量，否则你就天天来，也没有你参赛的资格。”秀花看着这位和父亲一样大的老领导，她深知这是领导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她说：“谢谢领导对我的关心，我多么想现在就投入到练兵中，到时好取个好成绩啊！”“那也不能不要命了啊，赶紧回家吧，要不让厂里知道了，我们都会受批评的。我告诉你，出不了满月不要再往车间来，出满月后你就是住在车间里练习我也没意见，快回家吧。”秀花知道在缠下去亦无用，她不想让老领导生气，便轻轻地走出办公室，身后的张主任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感动地再次流下眼泪。

老李上学

    对于秀花坚持参加省大赛且做出一系列破格的行动，老李是既心疼可又拿她没办法。秀花的要强脾气在结婚前他是早就领教过的，再说了作为丈夫如果不支持她，她将面临更大的压力，更何况自己在这时候不但帮不了她，还要去上学。如果放弃这次求学机会，也许自己的人生就会打折扣，好在母亲来了，能够帮助自己照顾一下秀花母女。


    老李是在女儿生下的第十天到党校报的到。来党校学习的人大都在各县市区机关单位或事业单位，而在企业工作来此上学的人是少之又少。他们这批来党校学习的大都是年轻人，有的还没有成家，老李这个班只有他和另外来自市工会、经委等部门的四名学员结了婚，因此他们五个自然也就成了好朋友。


    作为家中的长子，老李从小养成了隐忍谦让、乐观豁达的性格，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学校，他的这种性格赢得了很多人缘，人们愿意和他说话、逗乐，而老李从没有和谁红过脸、着过急。老李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他幻想着自己毕业后能够得到公司（此时的纺织厂已经改制为公司）领导的重用，因此在学校里他是极力地表现自己。由于离家较近，他没有住校。每天早晨他早早地起床，先是把女儿夜里换下的尿布洗完，然后再为妻子、母亲做好饭，自己只是匆匆地吃几口，便急匆匆地骑着自己刚上班时买的那辆自行车往学校赶。中午老李不回来，在学校食堂里就餐，并利用午休这段时间抓紧学习。晚饭老李总是学校放学后回家吃，虽然放学时已是晚上九点多。老李盘算过，自己上学期间工资少，秀花又在休产假期间，工资也不多，而女儿需要花钱买奶粉，家里还有其他的开销，钱总是要省着花才行。


    老李他们学的是企业管理，班中的老大哥市工会的老张和老李关系很铁，学习之余两人是无话不谈。在不断地交往中老张知道老李的不易。原来老李自小在大爷家长大，也就是农村说的过继给大爷家了，因为大爷无儿无女。老李的父亲膝下一共有四个孩子，老李作为老大被父亲过继给大哥，也算帮大哥一把。懂事的老李明白父亲的苦心，自小便在心里埋下了他人有难要对其帮助的种子。


    转眼春节临近，同学们都忙着复习准备考试，此时学校发出通知要在春节前搞一场演讲比赛。老李粗略地一算，现在离考试还有十来天，离放假顶多也就二十来天，要想考好就不要想演讲的事。但经过一番考虑，老李还是积极地报了名，他想这是锻炼自己的一次机会，也是展示自己的机会。这段时间母亲接过了早晨洗尿布的活，让老李腾出时间来学习。老李一边学习，累了的时候便开始找资料准备演讲的事。说实在的在党校学习，有好多人只是在这里混个名声、镀镀金，因此老李很轻松地就拿了全班第一名，在表彰会上学校为他颁发了证书，还有奖学金。由于这次颁奖是和演讲比赛同场进行，演讲穿插于颁奖之中，因此老李二度上台参加演讲。


    老李演讲的题目是《让青春在岗位闪光》，他从自己在农村长大，自小就有一个梦想谈起，上学——就业——成家——再上学，每成长一步就接近梦想一步，特别是参加工作的认识和做法，就是扎根基层，扎根企业，敬业还要精业，让自己的青春在岗位闪光……老李的演讲声情并茂，朴实感人，讲者和听者都沉浸在一种氛围之中。老李的演讲水平是早在上中专时练就的，那时的老李学校里的一切活动都积极参加，写作、演讲、主持等等，都可见老李的身影，几年下来老李的综合能力已经得到很好的体现，也许这也是他参加工作后被领导器重的原因之一。老李在长久而热烈的掌声中向师生们鞠躬，然后走下主席台。


    转眼，两年的党校生活结束了，老李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岗位，而这两年公司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临时接替他原来工作的小赵已经能够被提拔为公司团委书记，小刘也被调到厂办当了办公室副主任。老李暗叹自己的运气不佳，上学是好事，可又耽误了事。没办法，从头再来。

秀花夺冠

    这一天秀花做足了月子，刚出满月她便兴冲冲地来到车间练兵，她知道自己和其他职工相比，练兵已落下了不少时间，就算自己操作底子好，可已这么长时间没摸过设备和纱穗了，那细小的纱线怎么也不像原来那样听自己的使唤。秀花着急，一下子汗出来了，这一下练接头更不顺心了。在一旁负责她们大赛练兵的车间操作辅导员刘老师，抬头看到秀花的窘样，急忙过来帮助她。她一边告诉秀花要沉住气，一边和她商量着练兵计划。渐渐地秀花沉下心来，手好像也听使唤了，虽然速度和质量还不尽人意，但毕竟她找到了当初的感觉。就这样，秀花开始了疯狂的练兵。之所以说是疯狂，是因为秀花练兵简直达到了忘我的境界，甚至忘记了回家，忘记了吃饭。有一次，秀花练兵练得上了瘾，越练感觉越好，越是这样劲头就越大。不知不觉从早晨练到中午，周围的职工都陆续回家吃饭，秀花说你们先走，我再练一会儿。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上班了秀花还在练，竟忘记了回家吃饭。急得婆婆出门看了好几次。那时儿子在党校上学，又不像现在有手机可以随时打个电话，没办法婆婆只好自己一个人带着孙女做了点饭吃。直到下午下班，终于婆婆听到自家门响了。儿媳妇回来了，脸色蜡黄，一身的疲惫，她急忙放下怀里的孙女，给媳妇倒了碗水，然后生气地说，你不要命了，刚出满月就……老人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她看到秀花坐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便又赶紧扶她躺下，然后说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做饭。


    婆婆正忙活着做饭，这时老李放学后回家了。看到妻子疲惫的表情、母亲哀怨的神情、女儿熟睡的样子，老李先是埋怨了妻子几句，然后又劝慰母亲不要生气，他总是在母亲和妻子之间调和，就像炒菜时要放盐，否则菜就不香。也正是在老李的左右逢源下，母亲和妻子的关系很好，母亲对秀花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秀花因为母亲去世的早，也把婆婆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待。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着。如今秀花刚出满月就这样透支体力去练兵，当婆婆的是心疼。老李知道这娘儿俩的话都在理，但他还是倾向于妻子并对秀花说：“秀花，娘说的对，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真要是累出毛病来，你就真的参加不了省大赛了。”老李言下之意是支持妻子的，但碍于母亲又不得不说秀花两句。“秀花，咱妈也是为了你好，她心疼你才不愿看到你这样受累。咱妈也不容易，你去练兵一练就是一天，咱妈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做饭，她也不轻省，再说了咱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疼孩子。”老李说着看了看躺在秀花身边的女儿，然后去帮母亲做饭。秀花没有言语，她知道他们都是对自己好，她心里热乎乎的，因此刚才的劳累也就减轻了许多。这天晚上，婆婆执意要带孩子，让秀花好好休息。秀花没有坚持，孩子被母亲抱走后，一开始秀花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会儿她便进入了梦想，她太累了。老李为妻子搭上条毛巾被，然后在写字台前开始学习。


    转眼大赛的日子到了，秀花和公司的另外两名女工一起，在车间操作辅导员的带领下，这天一早准备好去坐开往省城的火车。临行前，公司总经理亲自来看望了她们，提出了公司的希望，并预祝他们取得好的成绩。总经理还特意安排自己的司机开车把她们送到火车站。秀花她们都很感动，上了火车，秀花的心依然没有平静下来，这些天在车间里练兵、业余时间还要背诵应知的镜头，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闪现，最后是车间领导的笑脸、同事们羡慕的神情、公司领导的殷切希望的嘱托。秀花闭上眼睛，顾不上欣赏车外那一望无垠的田野，顾不上浏览那挺拔秀丽的杨柳，顾不上惊叹黄河大桥的雄伟和黄河的浩荡，她的心已飞往大赛的现场……


    经过两天紧张的角逐，秀花最终以应会、应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摘得本次省大赛的桂冠。总结会上，当主持人宣读成绩的一刹那，秀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兴奋、激动、委屈、高兴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甚至忘记了站起来向为她鼓掌的领导和各企业的同仁们致意。直到身旁的辅导员刘老师告诉她，让她去主席台代表参赛的运动员去讲话时，她才急忙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昂首挺胸地走向主席台。就在这短短地通往主席台的路上，秀花的大脑却高速地运转着，她在思考怎样发言，讲什么，虽然自己在来参赛前曾设想过自己夺冠后的情景，但一旦到了现实中，秀花的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发言席前，当她环视下面那些羡慕的笑脸时，她的心一下子镇静下来。她用流利纯正的普通话讲了自己这次参赛的经过，讲了公司领导的支持和希望，讲了公司关爱职工成长成才的良好机制，讲了自己的家庭，并在最后表达了自己对公司、对帮助过自己的各位老师、对大赛组委会等人的感谢。秀花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秀花陶醉在祝福的掌声中。


    夺冠归来，在火车一到站，秀花便看见公司总经理、车间主任等一行五六个人在站台上焦急地观望等待，在领导们的身后，秀花还看见自己的徒弟、同事们十几个人也站在那里等待着。秀花等人一下车，领导们亲切地与她握手，表示最亲切的慰问和感谢，同事们、徒弟们为她献上了鲜花，公司的摄像师不失时机地把这感人的场面全拍了下来。


    秀花一战成名，接下来的日子秀花在厂里作报告，还被其他车间邀请去讲演，公司的广播、电视新闻上，天天播报关于她为参赛所作出的一系列举动的感人事迹。然而就在秀花开始为自己的美好未来畅想时，噩梦也开始降临到这位坚强的纺织女工身上。

秀花患病

    这一年，老李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一方面是他天天活在妻子省大赛冠军的光环下，而自己的工作却不见起色，并不是他的工作做的不好，主要是没有得到提拔；另一方面是母亲回家了，家里也离不开母亲，弟弟也面临着结婚。这样就剩下老李夫妻俩自己带孩子。妻子上运转，因此带孩子的重任便落在了老李的身上，老李白天忙班上的事，下了班急急忙忙往幼儿园跑。晚上，还要几次起床把尿，一段时间下来，老李憔悴了许多。妻子并不是不管孩子，不知为什么，自从参加完省大赛回来后，妻子秀花的身体就时常得毛病，今天不是腿疼，就是明天手疼、脚疼，总之勉强上班，下了班后家务活基本上不做，就是这样身体状况还是越来越不好，到后来有时腰也开始疼起来。老李心疼妻子，自己再累也不让秀花在家里干活。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一年，女儿楠楠已经两岁多了，而妻子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于是老李把女儿送回老家让母亲看管，他请了假陪妻子到北京去看病。其实这期间秀花多次到职工医院就诊，一直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总认为是劳累过度所致，因此每次疼的时候就到医院拿点止痛药。现在止痛药已不管用，而且有时疼的秀花连腰都直不起来，老李和秀花都有点担心了，公司及车间领导也非常关注秀花的病情，总经理还派自己的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北京的大医院诊治。


    在北京看病回来，老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周围的同事关切地问老李，老李也总是沉默，或者几句话搪塞过去。原来秀花得了一种神经性肌肉萎缩症，这种病世界罕见，当前国内还没有成功的治疗案例，只能靠药物抑制病情的再发展，而且这种药物很贵。公司领导得知秀花的病情后，还特别关照秀花所在的细纱车间领导，让他们照顾一下秀花，给她安排适宜的工作。秀花和老李非常感谢领导的关心和照顾，尤其是秀花看病的花费，公司全部承担下来。就是这样，秀花患病几乎把老李击垮。他本来认为自己到党校进修回来，可以大干一场，仕途上能往前再奔一步，而且妻子又是省大赛冠军，成了公司的功臣和红人，美好的生活正向这个家庭靠近，可如今随着妻子的患病这些都将随之而去，老李整天沉浸在痛苦之中。


    秀花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先是感叹自己的命运悲苦，骂老天对自己的不公，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好在家人、同事、领导都安慰她，才使得她那颗心渐渐地平静下来。短短的几个月，老李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人也变得憔悴瘦削。看到丈夫整天唉声叹气的，秀花心里很难过，认为自己扯了老李的后腿，她甚至开始想和老李离婚，她不想耽误老李的前程，不想拖累这个好人。这天晚饭后，秀花哄孩子睡了觉，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李，劝老李再找一个。老李一下子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秀花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猛然醒悟，是自己的态度致使秀花有了这样的决定。老李对妻子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一定想法治好你的病，就是治不好我也要伺候你一辈子，这一点我老李当初曾向你承诺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老李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秀花，从此老李又变得开朗起来，同事们再问他妻子的病情时也不再隐瞒，工作积极主动，每天到办公室打水扫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回家后，老李也想法逗妻子笑，并注重积累一些笑话讲给秀花听。老李还把孩子接回来，每天晚上教孩子认字、背唐诗，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流逝着。就在女儿楠楠上小学这一年，秀花的病情加重，手脚变形走路困难，而且再也干不了她所热爱的细纱挡车工作。一开始，秀花仍坚持上班，平时在家属院十分钟就能走到车间，可现在她却用半小时，中间要休息好几次。见她这样，车间领导照顾她，让她打扫车间的卫生，这活轻省，而且也不和产质量挂钩。可过了一段时间，秀花连这个活也干不了了，没办法秀花开始在家里休病假，当然工资也是下岗工资。

公司改革

    时间长了，老李习惯了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妻子虽然不能上班，甚至因为腿脚不好使，连楼都下不了，但还能帮着他料理些家务，每天能择菜、做简单的饭菜，这样老李已经很高兴了，毕竟秀花的病情基本得到控制。


    这天老李起床后，到公司内部的早点市场去买饭。下了楼，太阳已悄悄地升起，公司内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花池内的花儿争相绽放，绿油油的小草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晨练的老职工在干净的马路上或走或跑，还有远处球场上的年轻人正在打球，花园里的练太极拳、舞太极剑者，也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老李一路上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买完饭后才开始叫秀花和女儿起床。吃完早饭，老李麻利地洗刷完毕，然后便带着女儿去上学。送完女儿，他便急匆匆地往单位赶。


    一进办公室的门，便见部门领导刘主任已端坐在办公桌前，这可是老李没有想到的，以往刘主任都是等他们打完水、扫完地才慢悠悠地来到。老李向刘主任打声招呼，然后开始忙着拿壶去打水，这时刘主任叫住了他。刘主任今年五十七八岁，在党办当一把已经十多年了，他很欣赏老李，再说老李跟着自己也干了七八年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是个科员，他一直想找机会提拔一下老李。如今自己就要内退了，昨天晚上公司总经理找自己谈话，说出了公司的决定，就是想进行机构改革，科室要合并，党办这个部门要撤掉，而且组织部、纪委、团委、工会等，这些政工口的部门全部合并为一个部室——政工部，因此公司考虑刘主任的年龄后，找他谈话让其内退。这一点刘主任并没有话说，公司改革他是支持的，甚至还曾向领导提议过，只是有一点他向领导推荐了老李，说老李这些年很积极，工作也很出色，只是家庭负担重些，他的妻子是厂里的劳模，现在有病也是该照顾的。总经理说老李的情况他很清楚，公司已对他有安排，让老刘放心好了。


    刘主任对老李说了公司的改革决定，今天原来的这些部门就要合并了，岁数大的都内退，年轻的留下来，而且说了公司的决定，老李将调往新成立的政工部，任组织科科长，主管公司的党建工作。说到这里，刘主任有些伤感。老李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公司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后来老李才知道，这次公司改革力度很大，一下子撤并了十几个科室，还把十个刚提拔为中层的领导降职为科级，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反而由科员提为科长，他知道这是老领导帮了忙。老李的眼泪流了下来，是啊这些年老领导够关心自己的，如今他就要离开工作几十年的岗位回家了，让人怎能不伤感呢。老李默默地帮刘主任收拾东西，刘主任不让，让他忙自己的，说一会儿大家就要到了，都要面临着变动，场面可能有些悲观，让老李抓紧时间办自己的事情。


    公司改革的讯息一公布，便迅速在整个公司传播开来，有高兴的、有伤心的，还有骂娘的。尤其是那些被降职的中层干部，有的当即就去找总经理理论，说凭什么降自己的职，自己又没有犯错误。还有的甚至立即写了辞职报告，然后走人了。老李因为得到提拔，因此再一次成为人们热议的对象。老李充耳不闻，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有人问他也是随便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了事。他想着妻子的病还要依靠公司，自己只有加倍地努力工作，才能对得起公司，对得起各级领导的关爱和照顾。

女儿上学

    秀花的腿脚变形后，腰也渐渐地弯了，不能直立行走，而且就是走几步还要依靠拐杖的帮助。据说这种病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渐渐地不再发展。而秀花的病情也的确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终于得到控制。由于长期休假，秀花的工资拿的是下岗工资，就是这样老李精打细算，渐渐地有了点积蓄，他在为孩子上学做准备。


    女儿七岁这年，老李为女儿新买了书包，并为女儿报上了名。学校是公司修建的职工子弟学校，因此孩子入学比较顺利。孩子小需要每天接送，秀花下不了楼，头两天老李天天接送孩子，但孩子放学早，又不能影响工作，第三天老李便让女儿楠楠放学后自己回家，因为学校就在家属区，因此老李狠下心来锻炼女儿的自立能力。楠楠很懂事，放学后从不在外面玩，而是顺着老李教给她的路线赶紧回家。老李看着女儿好像忽然间长大了，心里很是高兴，尤其是当期末考试后女儿带回三好学生的奖状，老李高兴地落下了欣慰的眼泪。


    这天老李下班刚进家门，便听见女儿楠楠的哭声，老李来不及换衣服便直奔女儿的卧室，见女儿正趴在床上伤心地哭着，妻子秀花在一边劝说无用，反而愈劝愈哭得厉害。说实在的，楠楠从小到大，基本上是老李把她带大的，一开始秀花上运转，后来身体不好，因此带孩子的事自然一也就落在老李的身上。老李很疼爱女儿，无论女儿怎样撒娇，他从没有打骂过她，而是向她讲道理，不管她懂不懂，自小到大老李都是这样做的。楠楠自小不但懂事，而且很坚强，平时受了点委屈或者大人训斥两句，她从不顶嘴，而且很看得开。尤其是老李经常和她拉道理，讲一些事情的明理，使她过早地便具备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因此今天的表现可不像她的性格，老李知道女儿肯定是受了刺激，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向秀花使了个眼色，秀花架起双拐，艰难地走向自己的卧室，眼里分明也含着心疼、愧疚的泪水。


    老李轻轻地把房门关上，然后在床边坐下来，他稳了稳心神语气和缓地问楠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给爸爸说说，爸爸帮你出个主意，如果受了委屈，看爸爸能不能帮你。老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过了一会儿，女儿楠楠地渐渐地哭声小了，她坐起来一边诉说今天学校里的事情，一边还不住地抽噎着。原来，今天楠楠在学校上体育课时，她们同学们看谁跳绳跳得多，结果楠楠得了第一名，受到体育老师的表扬。楠楠正高兴呢，忽然听到旁边的同学小芹向周围的女同学小声地嘟囔道：“能什么能，你看她妈走路那个样子，怎么能生出她这样一个女儿来，你们说她该不是她爸捡来的吧！”说完，同学们都哄地笑了，笑的楠楠心里甭提多难受了，她冲过去就想和那个同学打架，结果被同学们拉开。可同学们的嗤笑声，是那样的刺耳，久久地不能在心中逝去，她心里感到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其实楠楠最怕同学们瞧不起她，尤其是瞧不起她的妈妈。小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和被别人走路不一样，长大了她理解母亲的坚强、敬佩母亲当年所做的一切，因此她一直以有这样一个母亲而骄傲。如今，同学们当面拿她的妈妈来耻笑他她，她愤怒、伤心，她想要爆发可又不能，因此满腹的委屈只能回到家靠哭来发泄。


    屋漏偏逢连阴天。就在楠楠上小学六年级这一年，楠楠突然患了眼疾，老李领着楠楠先是在公司的职工医院就诊，结果却查不出什么原因，但楠楠的眼就是疼，疼的什么也不想干，就连吃饭也懒得吃，整日里躺在床上，学也不上了。老李领着楠楠到市人民医院挂了专家号，结果也没查出什么原因来。由于经济上的困难，老李没有领着楠楠去外地求医。他开始四处求偏方，结果无用。有些老人让他烧烧纸、拜拜神……可以说，只要能想到的办法，老李都尝试了，结果还是不行。就这样楠楠在家里断断续续地待了好几个月，每天晚上老李辅导她学习，办理要好的同学也经常过来帮助她。临升学考试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楠楠的眼不疼了，但视力却下降了许多，老李为女儿配了副近视镜，女儿要求要到学校上学。老李心想女儿耽误了多半年，不如留一级算了，可楠楠说什么也不干。楠楠上学后，每天都起得很早，背英语、背课文，晚上做完作业还要主动练习数学题。看到楠楠这样用功，老李既高兴又担心，高兴地是楠楠的好学，担心的是楠楠的眼睛。因此每天总是要求女儿注意休息，早点睡觉等。小学升初中考试了，老李很担心女儿的成绩，怕她考不好思想上有压力，因此在言语上他总是鼓励女儿，从没有要求什么，提什么标准、目标。成绩公布后，楠楠竟然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


    其实，自楠楠上学以来，就学习很刻苦，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而且在家里从不挑食，父母做什么饭就吃什么饭，父母不给她买衣服她也从来不缠着要。就这样，最终楠楠在职工子弟小学、中学先后毕业，并在中考试时以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了市第一中学，向着自己的大学梦又迈进了一步。


    高中生活是紧张的，老李为女儿买了辆自行车，楠楠便天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城市与家的时空中。上了高中的楠楠，学校里经常让交这钱那钱的，不是今天买卷子，就是明天买辅导书。每次向父亲要钱，楠楠都难以开口。这些年，她目睹了父亲的省吃俭用，目睹了父母从不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父亲的衣服除了工作服还是工作服，母亲则穿着自己替下来的旧衣服。每每想到这里，楠楠就在心底里发狠，一定要考上大学。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到了比吃比穿的年龄，每每看到同学们谈论这些的时候，楠楠总是默默地远离他们。从学校到家骑自行车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中午时间紧，为了节约时间，楠楠提出中午不回家，自己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上吃点饭，然后抓紧时间学习。老李看着懂事的女儿，总是主动问女儿要钱不，且每次尽量多给孩子点钱，让她养好身体，而自己却节俭地馒头就咸菜，因为他知道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上了高中意味着很快就要上大学，自己的工资不高，妻子又拿下岗工资，再困难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总要为孩子准备好吧。况且这几年，公司又对几个服务部门进行改革，尤其是实行职工医疗改革后，妻子的药费公司不再承担，这就更加重了老李一家的生活负担，老李不能委屈孩子，妻子身体不好也需要营养，因此他只能在自己身上节俭。

仕途起伏

    由于家庭原因，这些年老李工作虽然很积极，但为了照顾妻子，他经常需要请假，另外工作上需要外跑或者出差什么的，他也不能去。领导们和同事们虽然都很理解他，可时间长了大家在心里又多少对他有些意见。由于经济上的压力，平日里头同事们偶尔小聚，老李总是推辞不去，有时盛情难却但却是一毛不拔，他舍不得花钱，他也不敢乱花钱。同事们轮流请客，只有老李例外。渐渐地大家再聚的时候，就不再叫老李了，他仿佛成了这个科室的局外人。再加上老李这些年的牢骚话也越来越多，这就更增加了大家对他的反感。因此，有时候领导家里或者同事家里有了什么事，大家也对他熟视无睹不告诉他。一开始，老李还认为是大家照顾他，但后来他琢磨个味来，这是曾经跟他实习过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的老郭提醒他的。是啊，大家已经开始瞧不起他，原来他所留下的那些好印象都已经荡然无存，他身上的光环和神秘感也早就不再神秘，甚至是比他晚上班的小青年也对其直呼其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老李心想，平日里科室里的卫生我打扫，水抢着打，有了临时任务抢着干，以此来报答大家对他的帮助。如今同事之情、兄弟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老李感到心寒和辛酸，他想不就是我没钱吗，你们之所以混得还可以，论本事谁比我强多少，还不是经常请请客、送送礼，我对此还看不惯呢。老李感觉到世态炎凉，他甚至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也许再无出头之日，就是这个科长的乌纱帽将来能否留得住也是个未知数。老李萌生了调换工作的想法。


    这年春节刚过，本科室的领导赵部长告诉老李，党委研究决定今年将要派政工干部到车间挂职，时间为一年，考虑到他这些年的付出和努力，领导已经决定让他到车间挂职分会主任，让他准备一下，明天到车间报到。听到这一消息，老李心想正合我意，换一下环境也许会更好，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兴许这是我命运转折的机遇。老李哪里知道，他这一去反而为他以后的人生造成了更多的不顺。


    老李是到织布车间挂职，报到后很快车间王主任便安排了他和车间管理人员的见面会，并要求大家对新来的李主任工作上要给予大力支持。老李也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说什么“进了织布的门，就是织布的人，应该说我们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希望今后大家不要把我当外人，共同把织布车间的工作搞好，也请王主任放心，我会全力配合班子的工作，谢谢大家！”


    见面会后，王主任又把车间领导班子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短会，一是欢迎老李的到来，再就是对班子成员的工作进行重新分工。由于老李一直从事公司的党建工作，因此王主任就让他负责车间的党群工作，同时要求老李要多熟悉一下生产，对工作会有帮助，不能作为领导说外行话。然后王主任有安排人帮着老李整理办公室。老李将自己简单的行李（这些年自己积累的书籍等）收拾好，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由于在科室工作这么多年，对车间的状况还是多少了解的，但对于生产他是一窍不通，还有人员，包括管理人员和职工，他认识的不过几个，因此他给自己制定了计划，一方面抓紧学习有关生产的专业知识，一方面经常到生产一线走一走，多和职工沟通，了解生产、了解职工，便于自己更好地为职工服务、为生产服务。老李从公司图书馆和王主任那里借了基本关于织布方面的书，有工艺方面、有织物材料方面的、有设备方面的等，每天工作之余和晚上，老李开始恶补。


    公司的生产是紧张的，且这几年公司技改不断，规模不断扩大，作为车间一把手的王主任整天扎在车间里，老李的到来让他全身心地只抓生产，对于车间的党群工作他很放心地全交给了老李。老李不愧是从事政工工作多年，在短期的磨合中他逐渐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找准了自己工作和车间生产工作的结合点，然后塌下身子开始了真正的工作。


    老李知道公司多年来一直十分重视职工思想政治工作，注重宣传公司的良好外部形象，注重发挥党工团的合力，这些做法不知被多少公司前来学习取经，因此老李用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他结合车间的生产和公司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初步制定了工作计划，并分成两大类：一是围绕生产开展劳动竞赛、管理论坛等活动，提高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新性，提高管理人员的整体管理水平；二是组织各种文体娱乐活动，丰富职工业余文化生活，增强车间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争取做到周周有活动、月月有比赛。老李设计好这些并向王主任作了汇报，得到了王主任的赞许，心中甚是高兴，心想我老李实现抱负的舞台有了，下一步就看怎么演了，我一定要演好这几出戏。


    在老李的努力下，织布车间的精神文明建设搞的红红火火，甚至有些方面走在了公司的前面，比如他提出的“管理人员零投诉”、“干群面对面”、“党总支四个承诺”等等，都被公司所借鉴。同时，其他公司来公司学习时织布车间成为必须参观的一站。由于老李和王主任等人的精诚合作，这一年织布车间的各项工作均排在公司各单位前列，年底被评为公司先进单位，王主任和老李还双双被评为公司劳模。


    正当老李准备继续大干的时候，公司总经理卸任，新上任的老总首先对科室人员进行精简，同时大幅削减政工干部，老李因此不得不转岗。碍于老李这些年的努力，公司让他转岗到轮班挂职轮班工长，老李虽说老大的不愿意，可又没有办法，只能是先干着再说。从此笑容在老李的脸上便很难看见。再加上由于上运转，照顾妻子和女儿就不再那么方便，因此老李又开始抱怨起来，工作热情大减。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老李感觉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便去找现任的党委书记曾经自己的徒弟老高，他把自己的困难摆了又摆，要求重新调回政工部，毕竟自己在车间挂职也到了期限。老李的困难老高是知道的，就这样老李又回到了政工部，继续干他的科长，没有得到提拔。

喜事连连

    在女儿上高二这一年，公司也在全国房改的浪潮中开始了房改。按照公司的政策，这套讲不到五十平方的单元楼老李要缴纳七千多元，这一下子可愁坏了老李。这些年自己没有太多的积蓄，没办法他只好回家向父母借。这些年老李的弟弟妹妹早已成家单过，但老两口身体还可以，所以一直还在田间劳作，且父亲还养了两头牛、几只羊，父母的日子过得很好，再加上孩子们平日里给点零花钱，因此手里有点积蓄。老李知道这些钱是父母留着养老的，可眼下公司房改人人钱紧无处借，没办法他才向父母张口的。他觉得对不起二老，老人把自己供成中专生，本指望他会多尽一些孝心，可如今他却成了父母最放心不下的一个。父母给了他一个一万元的存折，告诉他密码后，老李急忙往公司赶，因为交钱是有时间限制的。还未出院门，母亲跟出来告诉儿子，这钱不用再给我们了，哎，你看你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还不如前院的二东子，人家外出打工一年就挣回好几万，原来全村就他们家穷，现在人家房子也换了，媳妇也娶了，你们的工资怎么就那么低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着话母亲抹起眼泪来。老李听了母亲的数落，心里咯噔一下，他回想这些年自己过得的确不易，甚至可用窝囊二字来形容，可自己摊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老李回到公司交上钱，房子算是自己的房产了，虽然不大，但终究一家人可以其乐融融避风挡雨。老李其实心里想得很多，首当其冲是女儿的学业。当初买房子他甚至还曾想过买不起不买，先租着，关键是要把女儿培养好。


    自从女儿楠楠上了高中，中午不在家吃饭，晚上还要上晚自习，由于时间紧，一开始楠楠晚饭也在学校吃，后来楠楠为了节省点钱，便改成下了晚自习放学回家后再吃。老李几次劝说楠楠就是不听，老李只好每天晚上做好女儿最愿吃的饭菜等着女儿。女儿身体不好，老李每天早晨让女儿吃一个鸡蛋，晚上喝一袋奶，周六周日休班的时候，他总是到批发市场去转悠，然后买回鸡鸭鱼肉一家人改善一下生活。现在女儿离高考越来越近，学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学到深夜一点。老李很是心疼，他也不睡觉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书陪着女儿，怕女儿有什么要求他好去准备。让老李更放心不下的是女儿的身体，他怕楠楠这时候得病，因此每天晚上女儿学完习，他都要给孩子做点吃的，早晨还要早起准备楠楠爱吃的早点，同时再一次加大了营养。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楠楠开始失眠了，老李知道女儿的压力太大了，于是他便劝女儿要学会放松。这段时间学校里对楠楠他们不再要求上晚自习，只是讲解复习并布置大量的复习作业，楠楠天天做完这些作业后还要自己按照计划去学习，一个字的确是累。为了减轻女儿思想上的压力，老李开始每天陪女儿到公司家属区的小公园里散步，和女儿沟通人生，分散楠楠的注意力。他甚至为此还买了电脑，让女儿学习累的时候玩一会儿电脑。楠楠看着四十几岁的父亲，头发已经白了将近一半，身上永远穿着公司发的工作服，母亲虽然不能工作，但母亲的头脑很好用，也经常开导自己，树立正确的学习观念，注重学习方法，并不断地鼓励她。楠楠知道，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才能让父母高兴，将来找一份好工作，才能更好地孝敬父母。


    在一家人的盼望和等待中，终于要高考了。老李向赵部长请假说是女儿高考，这两天要全力做好服务。本来两个人关系不是很融洽，但现在高考生家庭几乎都是这样，部长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准了老李的假。老李这两天可算是脱了两层皮，做饭从选择到制作要精心，饭后送女儿到考场要细心，女儿进了考场后是揪心，见女儿高兴出考场是放心，见女儿很自信很开心。就这样在紧张的忙碌、担心和焦急的等待中，高考结束了。接下来是期待高考成绩单颁布。老李在成绩颁布前的一段时间，每天特别关注新闻，甚至是上网查看，在办公室里也经常和一些同事谈起关于高考的话题。成绩公布了，楠楠考了六百二十一分，上一本上重点是没问题，这下老李和妻子秀花都放下心来，一家人相互拥抱以示庆祝。楠楠自小见母亲遭受病痛的折磨，报志愿的时候，楠楠第一个报的便是医科大学，且最终被山东省中医药大学录取。


    有人说好事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就在老李一家人沉浸在女儿考上大学的喜悦之中，这天刚上班赵部长就告诉老李，让他去公司人力资源部一趟。老李来到人力资源部找到孙部长问什么事。孙部长满脸微笑对老李说：“嫂子最近身体怎么样，她可是我们公司的功臣啊，你可要伺候好了。”孙部长一边和老李开着玩笑一边让老李坐下，并给老李倒上水。因为是熟人，老李也就用不着客套，他说：“你嫂子现在身体就那样了，说实在的有一件事至今令她也令我闹心，孙部长，她这样的病人到底能不能办病退，什么时候能办啊？她现在一个月才二百多块钱，还得吃药，生活实在是困难啊！”孙部长打着哈哈说：“老大哥，你一来三句话不到就是这样一套，说实在的，你们家的事我是记在心里的。只不过原先上面没有政策，我说了也不算啊。”老李一听好像孙部长的话里有话，于是他急着问道：“兄弟，你刚才好像说是原来没有这方面的政策，那现在是有了，快告诉我，现在是不是能办了。”老李就像小孩一样，眼巴巴且又着急地等着孙部长说话。孙部长好像故意在吊老李的胃口，只见他慢悠悠地压了口茶，然后说道：“算你猜对了，嫂子可以办病退了，你让嫂子抓紧写份申请，然后再填个表，如果快的话，下个月就能领到病退工资了。”老李一听高兴极了，他对着老孙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弄的老孙哭笑不得。老李与老孙告别，刚想走又折回来问：“哎，老孙，老婆要是办下来能拿多少钱？”“说不准，要根据工龄算，可能能拿到五百多吧。”老孙应答到，说着话他把老李送出门外。


    秀花办下病退后的这一天，恰好和女儿楠楠通知书到达同一天，这天晚上，老李特意多弄了几个菜，还为自己和秀花倒了杯酒，老李喝着酒，一边还哼起小曲，惹得秀花母女大笑不止，主要是老李五音不全却又十分认真的样子着实惹人可笑。老李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有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楠楠难得见到父亲的笑脸，她知道这是父亲高兴的眼泪、幸福的眼泪。

仕途风云

    老李开始为女儿的学费奔波，现在手里有五千块钱，可离女儿的学杂费数目还相差甚远。他知道这些年上级工会组织有一个金秋助学活动，对当年考上大学的苦难学生家庭进行适当救助，于是他也写了申请并交给了部门领导赵部长。赵部长用狐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李，你的家庭是困难了点，可还够不上特困吧，你怎么也写了申请？”听了赵部长的问话，老李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对赵部长发起了脾气：“小赵，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人，也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给你说吧，我憋了很久了，你不就是官比我大点吗？有什么了不起，天天和我趾高气昂地说话，别忘了你是跟谁学的，谁发展你入的党，谁成天维护你的尊严，在你安排工作为难时又是谁主动承担的，说真的，小赵你不配做部门领导。别人能报能申请，作为你的部下你不但平日里不照顾，现在有机会了你还不给，你到底安得什么心？这回你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否则我自己送到市工会，有什么了不起。”老李说完，摔门走了。扔下赵部长一个人在部长室里生闷气。


    其实申报困难是有条件和标准的，严格来说现在老李一家人的收入的确是超标了，但如果家里有病人可以另说。赵部长是怕其他职工有疑问，结果话还没说透老李就急了，这让这位年轻的部长很没面子。最终老李的申请还是递上去了，并最终获得了两千元的救助款。老李又向几位朋友借了点，总算是凑够了楠楠的学杂费。这个事解决了老李却高兴不起来，和领导闹了别扭总归不能长久，他抽个没人的机会向赵部长道了歉，可即使这样心里总是很别扭，总感觉赵部长处处和自己作对，老李度日如年，心想得想办法调动一下工作。


    就在老李忐忑的时候，这天赵部长召集大家开会，宣布公司一个决定，就是号召科室人员到生产一线支援生产，我们科室人少，每次只去一个，我想党员且是科级干部的应该带头，我这里就不点名了，请大家自觉报名。说完赵部长意味深长地拿眼看着老李，其他年轻的科员也都随着赵部长的眼光看着他。老李先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对赵部长说我去吧。当然赵部长当众表扬了老李，就这样老李来到细纱车间帮助一线职工工作。已经四十多岁的老李这些年来从没有干过一线的活，第一个班一开始还行，可接下来还要上夜班，累的老李是腰酸背痛，觉也睡不好，不习惯。他知道为什么领导先拿他开刀，而不先让那些年轻的科员去，如果不见尽快想办法挪动一下工作，看来想在赵部长面前再落个好是不那么易了。


    由于一线职工吃紧，这些科室抽调的人员前去帮忙，由于对生产不熟悉，因此效率很低，且给基层管理带来很多不便。因为基层的管理人员不好意思管他们，毕竟他们回去后还要管着车间，怕得罪人以后给自己穿小鞋。老李工作还是很卖力的，结果有一次上错了纱，造成错支，给公司造成了很大损失。老李当然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有了这次教训，公司把他们科室的人员又从一线全部撤了回来，还没轮到去帮忙的科员们皆大欢喜，老李反而更加郁闷了。本来家里连续几件喜事让老李看到了生活的多彩，现在老李的生活好像已被乌云遮盖，他好像是这个科室里多余的人，大家都在排挤他，没有人欣赏他，没有人在意他，更没有人再像老领导那样照顾他、帮助他，他感到世态的炎凉，无时不刻在盼望着太阳的重新升起，盼望着自己春天的到来。


    日子就在老李的盼望中流逝着，白发也在日夜煎熬中滋长，更有一个变故在老李的期盼中孕育。这一天，老李出门上班，太阳当空万里无云，老李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心里的阴霾瞬间当然无存，老李一改往日的深沉，依然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打水扫地，忙碌中竟不知觉地哼起了宋祖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正拖着地，猛然抬头看见赵部长笑眯眯地站在面前，老李向领导问好，赵部长也难得地报以微笑并点头示意老李先不要拖地。领导让老李坐下，然后慢悠悠地说：“老李，你在我们公司工作二十多年了，对我们公司的历史、客户及现在的经营状况都很清楚。昨天公司领导开会，重点研究清理公司的债务问题，决定成立一个债务清欠小组，并最终商定由你来任组长，还有企管部的小薛、财务部的小范、保卫部的小任，你们四个将背负重任，帮助公司清理债务，说白了就是去要账，老账、新帐、旧账、死帐，只要你们有本事能把钱要回来，公司将重奖你们。好了，一会儿你到总经理那里去，老总要和谈话，回来后你把你的工作和小王交接一下，专心要你的账去吧，我们公司5000职工可都盼着你们要回钱来，年底发奖金了，啊，呵呵呵……”


    听到领导的话老李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相信领导的话是真的，他看着赵部长一次又一次地问为什么，真的吗。最后赵部长失去了耐心，大声说道：“你赶紧到总经理哪儿去，领导等着你呢，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和你开玩笑不成！”见领导严肃下来，老李赶紧走出办公室去找总经理。边走边琢磨，这项工作自己能否担当，不行怎么办，经常出差家里怎么办。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已来到总经理门前。


    总经理见老李来了放下手里的资料，开始和老李谈话，把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老李的能力等等说了一番，直说的老李血往上涌，最后豪情满怀地向领导拍着胸脯说，一定尽最大努力帮助公司要回属于自己的钱款。殊不知老李他们从此走上了一条艰辛的追债之路。


    老李回家告诉妻子自己工作的变化，然后到自己的大姨子那儿，请求大姐自己出差期间帮助照顾一下秀花和孩子，把家里安排妥当，老李才放心地和大家出发了。每找到一家单位，人家都是热情招待，但一提到钱便是回避，一个字“没钱”。他们好话说尽，死缠、死盯、软磨硬泡，使出所有的看家本领，甚至把要不回钱丢工作、家人有病等着要回钱公司给工资看病等，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把他们的表演潜能全部激发出来，总之一个目的就是要钱。在他们的努力下，经过半年的时间总算要回一部分陈年旧帐，领导没有食言年底每人发了一千元的奖金。


    债务清欠小组成立一年后解散，老李他们又都各自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表面上看似日子又像以前那样恢复了平静，但老李总感觉压抑，心情很是郁闷，再加上公司因金融危机的影响开始走下坡路，很多年轻人开始跳槽，公司内部出现了用工紧张的矛盾。在生产经营不景气的情况下，老李所在的政工部成了公司领导的鸡肋，总感觉他们这里闲人多，整天无所事事，因此领导开始分流政工干部。一次就分流了三个，一个上了销售，一个去了仓库，还有一个被调往生产车间。这一变故给老李带来很大的压力，他想说不定哪一天政工部都会撤掉。就在老李担心的时候，自己的同事先后有两个跳槽了，这无疑给政工系统一个刺激，老李开始暗暗地反思这些年自己的人生历程，不由心里拔凉拔凉的。混了近三十年眼看着自己就是奔五的人了，结果还是个小科长。比自己晚来的，甚至还跟自己学习过的好几个，现在最次的也成了中层，甚至还有一位逐步地成长为公司的副总。于是周围便有另一种声音在传播，甚至有个别的人直接和老李开着玩笑，他们的嘲讽、讥笑、话里带刺的声音深深地刺痛了老李的神经。对此，老李虽然很窝心，可他急在心里表面却不露声色，静静地等待爆发的时机。

春暖花开

    自从知道女儿高考的分数后，老李便忙着帮女儿选学校、填志愿，同时还研究如何利用国家政策，减轻自己的经济负担。最终女儿选择了学医，且就近在省城济南上学。楠楠考上大学的消息传到老李的几个朋友那里，大家一商量便随了个礼，说是祝贺其实是变相地从经济上帮助一下老李。随礼的有老李的几个故交，还有在党校上学时结识的几个同学，事后老李摆了一桌，把大家邀请过来很是热闹地喝了个痛快。原来在市工会工作的老张，后来下海去了南方且发了财，在南方好几个城市买了房子，发了财的张老板经常回老家探亲，有时会把几个同学叫到一起聚一聚。这次老李请客恰好老张回家探亲。从未喝醉过的老李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起来，在感谢大家平日里的关照时，竟激动地流下眼泪。老张看着老李心里很是伤感，这位老实巴交的小兄弟原来是何等的开朗，何等的精神，可如今却被生活磨练的头发花白、精神萎靡，原来的年少轻狂不见了，那个满怀理想的青年不见了，眼前的老李是一个压抑的、自卑的、无奈的，但骨子里还有一点不甘的男人。老张对老李说：“兄弟，如果你能离开家的话，要不跟我去南方发展吧，现在你岁数还不算大，凭你的经验和能力，到时收入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有些醉意的老李听了老张的话，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他就像汪洋中发现了一棵救命草似的抓住老李的手说：“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肯让我跟你去干吗？”老张郑重地点了点头说：“你把家里安排一下，下个月就去找我吧！”老李感动地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到了女儿上学报到的日子，老李请了假去送女儿。报到安排宿舍等很顺利，老李陪着女儿吃了顿午饭，饭间一再嘱咐女儿注意这、注意那，楠楠不断地点头说知道了。老李准备返回的时候，女儿的一句话让老李心里感到既温暖又心酸。女儿说：“爸爸，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你妈妈也许……爸爸，你自己多保重，等女儿将来有了工作，我一定让你扬眉吐气！”
送走了女儿，老李开始了往常的单位、家、菜市场三点一线的生活，但女儿走了老李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要是自己再走了就只剩下妻子一个人在家，她自己怎么生活呢？要想脱离现在的生活，老张给的路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弃就等于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他心有不甘，他是多么想让自己的妻女过上富裕的生活啊。再说了，这些年纺织业不景气，公司跳槽现象愈演愈烈，上至公司高层领导，下至公司中层领导、工程技术人员、以及操作好的普通员工都有。跳槽已逐渐成为一种时尚，跳槽者也正成为人们羡慕的一个群体。人们在工作之余或茶余饭后，往往谈论的话题也离不开跳槽，离不开谁谁谁离职了，到哪里哪里挣大钱去了。于是没有跳槽的也开始蠢蠢欲动，眼睛瞪得溜圆，耳朵比狗耳朵还灵，都在时刻关注着来自各方传来的招工信息。所有这些都在不时地刺激着老李的神经，老李心想不能再等了，老张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再不去人家的好意就说不过去了。可再转念一想，自己在公司里二十多年了，现在拍屁股走人还真舍不得，他太爱自己的企业了，俗话说养只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自己在这里工作生活了这么多年。走与不走在折磨着老李，他甚至因此失眠了。看着丈夫难受的样子，妻子秀花开始劝导老李，她劝老李自己大胆地去闯一下，说这些年都是自己拖累了老李，拖累了这个家，让老李放心地去飞，不用担心她，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了姐姐就住在这个院里，让她来帮着照顾一下就行，如果你放弃这次机会，可能这辈子你会觉得过得很窝囊，也许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明天，就在你以后的奋斗中。为了打消老李的顾虑，秀花打电话把姐姐一家人叫了过来，说了老李的情况和打算，姐姐一家人很支持。这一下老李放下心来，他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看见春天正在向自己走来。

展翅飞翔

    “老李跳槽了，听说往南方一个什么公司了！”一大早办公室小刘便播报了这条不亚于原子弹爆炸般的新闻。于是大家都围了过来，好奇地问老李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小刘说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老李走了。大家对老李的跳槽感到不解，有的甚至感到不可思议，认为老李这么老实的人也敢跳槽，他凭什么呢？


    老李确实走了，虽有些不舍，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老李坐上奔赴南方的列车，眼看着车外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刷刷地往后跑去，好像在为他让路；小河里的水欢快地流淌着，有小鱼儿不时地在水面露头，好像在羡慕老李的奔走；树间自由嬉戏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好像在为他送行；远处的田野，玉米长的正旺，风中传来大地的芬芳，这片养育了自己的土地，好像有些不舍，又好像在为他祝福。


    老李醉了，他感觉自己仿佛飞上了太空，而自己也变作一只苍鹰，时而盘旋，时而俯冲，翱翔在自己的春天里。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柔情女

俺就纳闷了,若水先生咋就这么有才呢？一鼓作气把个老李一家刻画的那么剔透。

  原来，“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信夫！

[ 本帖最后由 柔情女 于 2011-9-9 16:43 编辑 ]

西夏楼兰

在网上读完这么长的小说需要耐心。读完小说的第一感觉就是老李生活的不易，但沉重中有亮光，贫困中有暖意。老李最后跨出的一步，让人精神振奋。
大家评的没错，小说朴实，厚重，耐读。

若水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1-9-5 10:39 发表
学习精华作品！！！！！！！！！！！！！！！

感谢朋友的关注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9-4 20:47 发表
生存之艰难，美好的憧憬。
平实的写法，记录了生活中的一类人，很有典型性。

感谢版主的关注和支持，写作手法各有千秋，向你学习！:handshake

若水

原帖由 木子李 于 2011-9-3 14:29 发表
一个人的曲折的人生之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的生活.平实中有感动,平淡中有波澜.但老李的跳槽将成为他人生之路的转折,老李的春天来了......
问好!

感谢朋友的关注、支持和点评，问候你！

焦庆福

学习精华作品！！！！！！！！！！！！！！！

天下为公

生存之艰难，美好的憧憬。
平实的写法，记录了生活中的一类人，很有典型性。

木子李

一个人的曲折的人生之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的生活.平实中有感动,平淡中有波澜.但老李的跳槽将成为他人生之路的转折,老李的春天来了......
问好!

若水

原帖由 玫小寒 于 2011-9-2 09:24 发表



赞同、欣赏加学习。

感谢小寒，问好！

若水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2 09:21 发表
平淡的人生，挽手的亲情，时代的变迁，心境的飞跃。老李的春天近了！

感谢你的关注、支持和点评，问候你！

若水

原帖由 木子李 于 2011-9-1 21:04 发表
这个故事有点长,我还没看完.但看了感觉平实中有真情.还原生活.
学习!
接着看.

谢谢光临，期待你的点评，问好！

若水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 17:39 发表
文字很好，故事生活，但平了些，典型性很重要。

感谢你的关注和点评，你的建议在以后会注意的，再次谢谢你，问好！

若水

原帖由 青衫子 于 2011-9-1 17:26 发表
从秋开始眺望，老李的春天有点儿远。

感谢朋友的关注和点评，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9-1 16:36 发表
篇幅较长，先提后读。

期待斑斑的点评，问候你！

若水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1-9-1 15:07 发表
挺长的作品，只看了开头。钦佩作者，晚上再慢慢品读。

期待你的点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