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之间

刘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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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代家跟狗成家房檐搭房檐，天生就是邻居。细细算来，两家人还是同一个徐家人的后代，相隔也不是很远，村里年龄稍长一点的老人说，狗代的祖爷爷跟狗成的祖爷爷是亲弟兄，到狗成的爷爷这辈的时候，狗代的爷爷是上门来的，就分了家。他们说，狗代的爷爷是湖广一带人，大概因为战乱，流落到了徐家店村，就跟狗代的奶奶成了婚。狗代的爷爷原本姓雷，还给村里的地主背过枪，当过狗腿子。

　　上小学的时候，狗代和狗成两家大人就不太和谐。狗代跟狗成下了学，说好了一起去打猪草，可回家放下书包，狗代刚要喊狗成，他娘就趴趴给狗代两巴掌：哈怂，喊啥喊，跟那狗日的粘在一起做啥，不去！狗成虽然小狗代一两岁，但更懂事些，狗代娘这话，他在自家屋里就听得清清楚楚，也就不再来喊狗代，独自背着背篓上地里去。有时狗成娘没有骂出声来，狗代突然跑进狗成家里，一看狗成他娘脸色铁黑着，正眼看都不看自己，狗代知道大人们又吵嘴了，只好默默离开。

　　狗代和狗成两家，就为门前两分自留地互相争持不下，闹得不可开交，而且一闹就是半辈子。狗代的爹想多占点，将来给狗代当宅基地，给狗代修两间厢房，跟狗代家并排居住的狗成他爹，也有着这样的打算，互不相让。为这事儿，两家常闹别扭，还曾大打出手，他们也多次叫村干部做过调解，但都说是自己的祖业，寸步不让。所以，两家人这点事儿，只得这样搁置着。

　　一晃，10多年过去，两家人的这点空地里修不成房子，却长出了几株核桃树来，而且渐渐看张，夏天的时候，浓密宽大的树叶遮天蔽日，有把两家的房屋都要全部覆盖了的势头。但，谁也不敢上树去剪枝，因为一剪又得吵架。多年来，两家都在靠近自己屋子的空地里栽树，显然谁栽的就是谁家的，可数与树之间，互相交错，往往东边的伸展到西边，西边的伸展到东边，谁家跟谁家的，越来越说不清楚。

        20多年后，狗代和狗成的爹，都上了岁数，狗代和狗成的娘，也淡漠了前些年好胜斗勇的底气，两家还多了些和气。大前年，狗成父亲和狗代的母亲先后做了古，两家人想着争来争去也没有啥意思，就商量着，把那二分地儿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划定了下来。随后，趁着大地震灾后重建机会，两家人还各自修起了几间线胶厢房。

    按说，应当天下大吉了。可是，狗代的女人跟狗成的女人，看着渐涨渐高的果树，却叫上了劲儿。尤其到了秋天，核桃成熟的时节，两家人这个核桃果子简直无法打落，狗代家先打，多少会打下狗成家一些来，狗成家也一样。同时进行，落在地上，更加不分彼此。这事儿，给两家人增添了许多新的麻烦。

　　本来，狗代的女人跟着狗代，在新疆打工，狗成也在新疆，他的女人觉着孩子还小，就没有出门。大家在家里关系慢慢好转了融洽了，出门在外，打断的胳膊往里弯，狗成跟狗代家关系就更密切些。必定狗代带着女人，知冷知热，狗代跟狗成下班回来，有时还能蹭顿合胃口的饭吃。偏偏这事儿，有嘴长的人，就学舌给了狗成的媳妇。为此，狗成的媳妇在家里，想得就复杂了，提起狗代一家，鼻子眼里都是气。

    今年秋天，核桃丰收，两家人的树都长大了，果实累累。狗成的媳妇借机就要逼着狗成回家，说狗代的父亲那老不死难缠，非得要狗成回来不可。可是狗成哪能回得了呢，而且那么遥远，来回跑一趟，也不值啊。就说，几斤烂核桃多大个事儿，叫人家先打，完了你再收拾。狗成媳妇说啥也不干，说那就叫狗代的媳妇回来，管管他那公公。此前，狗代的爹已经跟狗成的娘商量过了，核桃打落下来，两家人平分，可狗成的媳妇就是不干，说，自己的核桃皮薄肉厚，品种优良，咋能跟他家的劣质品种混在一起呢。

    这话，竟然把两个老人说得羞红了脸。

    最后，千里之外的狗成和狗代两口子当然都没有回家，狗代的爹也听从了儿子的话，没有摘下一颗核桃回来，狗成的媳妇占足了便宜，还心有不甘，平日里出出进进，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并连带她的婆婆一起数落，两个老人啥话都不敢说。

    年底，狗成回来，想过个团团圆圆的新年，可狗成的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非要叫把门前的核桃树全砍了不成，要不然她就不再呆在家里了，搅得狗成不得安生。这事儿，还就难住了狗成，自己的树砍了就砍了，要砍狗代家的，他咋说得出口来，两家人才和好些，难道又要闹别扭。而且，这树长得好好儿的，砍了怪可惜的。眼看都过了元宵节，两口子还说不到一起。一天，狗成媳妇说，你不砍掉那树，还叫那老不死的三更半夜爬上树来，你不怕丢丑，我可没有脸面在村里做人。你娘跟他爹相好，多少年了，你不知道！听着这话，狗成气儿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揍了媳妇一顿，这下坏了，算是把马蜂窝捅破了，叫媳妇把他祖上三代都骂了个遍，闹的邻居们都不得安生。

    狗代一家子就在旁边，对狗成两口子闹的矛盾，心知肚明，有些话传出去，也不顺耳，想起这事儿，狗代也很郁闷。他前思后想，总没有个好主意，这个问题不处理好，叫老人呆在家里，还要受好些气儿。他真想主动把门前三颗树砍了，带着一家老小一走了之，但老人都快七十了，出远门不愿意，也不方便啊。一天晚上，狗代跟媳妇商量，要不，我们把那树砍掉算了？媳妇说，这事儿，她也想了好久了，砍树不是办法，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叫你爹跟他娘传家，两个老人也互相有个照顾，你那傻弟弟，也能吃个肚儿圆了，我们在门外也放心啊，咋样？

    哎哟，这倒是个好主意，可谁知人家狗成同意不同意，咱是男方家，没有什么，人家顾忌更多啊。嘿嘿，他媳妇想带孩子到城里上学，狗成放不下的就是老母亲，叫她跟我们老人生活在一起，也解决了他们眼前的困难啊。话是这样说，可人家的脸面怎么拉得下来？人活脸，树活皮啊。要不这样，我先跟他家大娘说说，本人愿，如山转啊。啥话，又不是年轻娃娃，还是人家狗成两口子说了算。

    事情出人意外，狗代两口子东说西说，大家都同意了，可狗成他娘，高低不同意，谁也不知道她心底里到底怎么想，究竟顾虑着什么。那几天，狗代的媳妇嘴皮子都磨破了，狗成的娘就是不答应。狗成狗代和狗代媳妇分析，这事儿，可能老人家不愿叫狗成的媳妇看笑话，证实他跟狗代他爹确实有啥瓜葛，还是要叫她出面，劝劝老人，说不定更凑效些。

    可狗成的儿媳妇还是败下阵来。老人说，人活脸树活皮啊，我可以对天起誓，绝对不会跟狗代他爹有啥意思，明白吗。我那死鬼，跟狗代他娘，勾搭了一辈子，我恨了他们一辈子。为啥门前这二分地弄不清楚，分不开呢，就是我这儿绕不过去，那死鬼想巴结人家，尽瞎琢磨。唉，农业社那阵，我们家庭成分高点，沾过地主的边儿，没有少受他家的欺负啊。好好带着娃娃上学去吧，家里的事儿，我能撑着，这门户也能给你们守好。还有，对男人不要记恨，他出门在外，吃苦受累，也不容易。你要劝我的事，就别开口了，七老八十的人了，还给儿子扫这兴做啥。也给狗代他们说，他爹有个啥头疼冷热，邻里邻居的，我还会帮着的。叫他们放心出门挣钱带孩子念书去，狗代和狗成，从小就没有念好书，要在孩子这辈这儿补回来......

    狗成的媳妇，把老人的话重复给大家，狗成和狗代都悄悄落下两行热泪来。老人还委婉的点出了狗成媳妇晚上有出轨行为，还嫁祸于狗代他爹的做派。这话叫她羞愧难当，自然只能藏在心底。

    第二天一早，狗成发现，狗代的爹把那棵跟自家厢房靠得最近的核桃树，砍掉了，自己的房前立刻敞亮了许多，天空也大得多了。狗成就想，自己也该有所行动才对啊。春天已经到来，不久，核桃树枝头也要吐出新绿了。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9-21 17:02 编辑 ]

柔情女

刘老师的文笔清丽脱俗，主要人物跃然纸上，邻里纠葛更是入目三分。问候刘老师。

赵原野

很精彩的文字，问好刘老师，向您学习！

刘满园

原帖由 飞花落叶 于 2011-9-19 22:15 发表


是的，我也要学习！

谢谢来读。

飞花落叶

原帖由 fyp950930 于 2011-9-16 15:27 发表
刘版主的小说有一个特点，人多，事多，关系复杂，有时间我也要学习一下你这种写法！ :handshake

是的，我也要学习！

刘满园

原帖由 sunfuxin 于 2011-9-17 09:21 发表
写实笔法，通地气，情节一波三折，好小说！

谢谢朋友，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7 12:00 发表
再品，确实，该当精华！！

谢谢迎风加精鼓励，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草根1 于 2011-9-17 07:40 发表
来欣赏！学习！

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9-17 06:48 发表
有同感学习了！

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木子李 于 2011-9-17 00:06 发表
老师的人物刻画的好!人物的纠隔与误解,两代人的关系,每个人心里的想法,冲突,以及情节的发展都似在眼前.学习!

谢谢夸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刘满园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1-9-16 16:03 发表
问好刘老师。小说的人物关系真够复杂的。两家两代人，由矛盾到和解，写出了社会的变化，也写出了人心的变化。但唯有两代人的感情似乎都有着相似的影子。

谢谢楼兰，谢谢点评。

刘满园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11-9-16 15:58 发表
贴近生活。我更喜欢这种选材方法。

谢谢，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fyp950930 于 2011-9-16 15:27 发表
刘版主的小说有一个特点，人多，事多，关系复杂，有时间我也要学习一下你这种写法！ :handshake

谢谢，谢谢你的鼓励。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9-16 15:55 发表
小说诠释了远亲不如近邻，和气生财，相斗皆败，相解生福这一主题。看了让人深思，发人省醒。

再品，确实，该当精华！！

sunfuxin

写实笔法，通地气，情节一波三折，好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