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香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4 20:51

　　　　　　　　　婴　儿　香（小说）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了，炊烟袅袅升起。六岁的小路辉从外面赶着几只鸭子回来，一阵阵浓烈的肉香味扑面而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厨房大声叫：“妈妈，又有肉吃了吗？”

　　妈妈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小路辉吃得津津有味。很快，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妈妈，村头的二伯公又饿死了，小丽的妹妹也饿死了，我们会不会饿死？”

　　油灯很暗，小路辉看不清妈妈的脸。妈妈小声说：“我们不会饿死的，妈妈是玉皇大帝的女儿！”

　　小路辉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妈妈是天神玉皇大帝的女儿，是神女！村中的公公婆婆也这样说的，他们家的小孩子病了，总是抱来给妈妈看，妈妈对着那些小孩子喃喃几句，然后让孩子喝些水，孩子就会被大人欢天喜地地抱回去。

　　昨天五婶婆抱来了一个出生才三天的女婴，说是找妈妈治病。妈妈一见，脸颊泛起了红光。妈妈说女婴是鬼子缠身，要好好驱邪。五婶婆对妈妈说：“那个是索命鬼，她一出世，她妈妈就难产死了！隔壁的婶娘喂了她三天奶水，她的儿子竟然病死了！你说她是不是个小鬼？神女你治好后帮我送人算了，这年头，大人也养不活，还管得了她吗？”小路辉看到妈妈点点头，接过来女婴。

　　小路辉看到女婴像只小老鼠般，她的脸很细，手指细细长长的，像火柴枝，女婴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颗颗大大的肉痣，小路辉觉得女婴很有趣，他俯下身子去闻，他闻到了一种奶水的芳香。

　　想到女婴，小路辉便问妈妈：“那个小妹妹呢？妈妈，你治好她后不要送走她了，留在我们家和我一起去看鸭子吧！”

　　妈妈放下筷子，看了小路辉一眼：“小妹妹的病好了，妈妈把她送人了，那么小的婴儿，妈妈很难把她养活的！”

　　小路辉不解地问：“那我小时候你怎样养活我的呢？”妈妈一时无语，稍稍停了一下，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是吃妈妈的奶水大的呀！”

　　在妈妈的喝令下，小路辉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块肉。这一天晚上，小路辉睡得很香，多日来的饥饿感消失了。如果天天有肉吃就好了！小路辉美滋滋地想。

　　第二天中午，小路辉又吃到了肉，妈妈夹起一块肉给他，小路辉看看问：“妈妈，是鸡爪子吗？”妈妈唔了一声，继续吃肉。

　　小路辉把鸡爪子往嘴里送，忽然他看到其中的一条鸡爪子上有颗大大的肉痣，小路辉想起昨天那个小妹妹的右手指，他忽然有点害怕：“妈妈，那个鸡爪子多像昨天那个小妹妹的手指啊！”

　　妈妈生气地说：“小孩子不要乱说！明明是鸡爪子嘛那会是什么手指？妈妈是神女，就算人的手指也是可以吃的，神可以吃人肉！”

　　妈妈把鸡爪子夹过来送到嘴里大嚼起来。小路辉想那鸡爪子为什么那么像小妹妹的手指呢！鸡爪子也会长肉痣么？

　　此后陆续有人送一些生病的婴儿来，妈妈把婴儿治好后送走了。妈妈把婴儿治好后，小路辉就能吃上香喷喷的肉。小路辉想，妈妈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她的本事真大。

　　小路辉永远不会忘记，有天晚上，一个疯女人冲进来，把妈妈的头发抓住往墙上撞，疯女人一边尖叫：“你把我女儿藏到那儿，还我女儿！”

　　妈妈挣扎着喝道：“快放手，我是神女，你的女儿由神带走了！”
　　疯女人哇的一声哭起来：“我从昨天晚上守在你屋后，一直等到今天晚上，也不见你把我女儿带出来，一定是你把我女儿吃了！”

　　疯女人被赶来的村民拉走了，妈妈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天夜里妈妈搂着小路辉说：“你不是妈妈生的，你是别人送来的孩子，那时你出生才三天，送来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奶水的芳香，你是妈妈一眼看中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被妈妈救下来没有送走的孩子！你还有亲生父母，但他们太穷了，无法养活那么多的孩子！”

　　妈妈还说了什么，小路辉没有听清楚，他实在太睏了，朦胧之中，小路辉睡着了。半夜，小路辉尿急醒了，他摸索着起床走到后屋的茅厕小便。小路辉看到厨房还亮着油灯，他想，妈妈在忙什么呢？他从窗外偷偷往厨房里望去，只见灶膛的火正红，木柴被烧得“啪啪”作响。妈妈正把一个婴儿放到砧板上，那个婴孩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已经死亡的。妈妈小声说了句：“神佛别怪我，我不想我们母子俩饿死，那些树根野菜和白泥太难吃了，我的儿子吃得拉不出大便来，我们都不想死，只好吃人肉了！”

　　窗外的小路辉吓得呆了，他心里想：妈妈杀人了，妈妈杀人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附近的人家拼命拍门。等到大门打开，小路辉已经吓晕在地。

　　小路辉醒来时，全村已经沸沸扬扬了，妈妈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妈妈的脸上有血迹。妈妈小声喃喃自语：“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是神女！”

　　小路辉想解开妈妈身上的绳索，但愤怒的人们把他拖开了。小路辉听到人们在审问妈妈：“你装神扮鬼，骗人钱财，还人吃人！快说，你到底吃了多少个婴儿了？”

　　众人指着地上的一口大锅，锅里有半锅还没烧熟的肉，一只死婴的头颅用衣服包着，妈妈的头低垂着。

　　小路辉惊恐万分，妈妈真的杀人了！妈妈低声说：“我没有杀人，那些婴儿是出生不久因病才送来我家，我治不好他们的病，也没有给他们喝粥水，他们死后我觉得埋了可惜，就把他们当猪肉一样煮熟吃了，每一个婴儿的头颅我和内脏都埋到了山上，我给他们诵经的，我救佛保佑他们转世投胎到有钱人家，不用捱饿。”

　　五婶婆指着妈妈说：“你说谎，你根本是想吃掉那些婴儿，小路辉也是出生三天就送来了，你为什么养得活他？”

　　妈妈看了小路辉一眼，那眼神复杂哀怨，小路辉永远忘记不了。妈妈说：“小路辉身上的婴儿香让我一下子喜欢上了他，我认定了他就是我儿子，所以我用心养育他。”

　　妈妈被族人以村规处死了。小路辉被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五十多年后，路辉有次在县的档案馆里查到了一份尘封的档案，里面记述了一则消息：“大跃进后的三年自然灾害，许多地方出现了饥荒，我县饿死的饥民数千，有地方竟然出现吃死婴现象。”里面竟然附有一则题目为：《自称玉皇大帝的女儿，农妇装神弄鬼吃死婴》的简讯，里面的那个农妇，赫然是路辉的养母，接下来还有一则：《六岁小路辉勇揭真相，假神婆终露出真面目》。路辉想，妈妈并没有杀人，但我却杀了妈妈！想到养母，路辉的心变得沉重起来。

　　已经是千万富翁的路辉收养了许多路边弃婴，那些身上还残留着母亲淡淡乳香的婴儿，让路辉想起了他的童年，还有那个养育了他六年的养母。在养母的坟前，路辉说出了心底最真的话：妈妈，我来赎罪……

（２４０３字）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西岭慕雪于 2011-9-25 16:29 编辑 ]

罗忠继 · 发表于 2011-9-27 10:38

那个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欣赏！

南山菊 · 发表于 2011-9-27 09:59

人吃人，确实很惊悚，但是放在那个背景中，就有了可能，令人感慨的时代！

一颗孤独 · 发表于 2011-9-26 21:54

惨不忍想。原来，这个社会一直都疯狂。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1-9-26 10:35

那个时代，饥饿难耐，虽不是易子而食，也令人汗颜！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6 09:17

特殊年代里的恐怖事，为了活命，杀人的事也有人做得出，小说中的妈妈也是为了活命才有了吃死婴的举动。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6 09:15

吃胎盘的人就多，不过我觉得很残忍的。喝胎盘汤喝过后越想越怕，想吐！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6 09:13

用作品说话是我的创作宗旨，精华支持不支持我也会用心写好每一篇小说。谢谢建议！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6 09:11

小说中的妈妈实在太饿了，才有了吃死婴的举动，但那种行为是对死婴的大为不敬。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1-9-25 22:07

吓人听闻的故事．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1-9-25 16:40

过去生活贫困以婴儿肉充饥，现在生活富足以婴儿肉补给，据说。

曾棠 · 发表于 2011-9-25 14:30

一篇新时期的荒诞小说啊！
问好暮雪!

建议精华！

不觉寒 · 发表于 2011-9-25 11:24

妈妈并没有杀人，但我却杀了妈妈！

读后内心滋味不好受！！！

学习并问好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5 08:24

《婴儿香》里的妈妈，其实只是饿得荒才会有那种举动，她也有善良的一面，就是救了小路辉。严格来说，她真的没有杀人，她只是对死者不敬。谢谢阅读！

西岭慕雪 · 发表于 2011-9-25 08:20

听到老人说起的往事，我一直想写些反映那个年代故事的小说。因为工作关系，我写了许多文史类稿件，吃人事件，我没有以史实的方式去写，因为要采访“三亲”人员（亲历亲见亲闻），只好用小说去表现那个年代恐怖事件，揭示人性在特殊条件下也会变得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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