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是这样忘恩负义的

夕羊西虾

　　从那个破山回来，我惊悚地奔走相告，我的腿被毁容了。
     
　　掀开两个裤管，我痛心疾首地发现两只腿上印满了无数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伤痕，有的已经结上了一层硬硬的疤，有如冬天水面上结的冰一样，覆上了我薄薄的皮肤。这些疤有些躺着，有些站着，好象一面空白的墙壁上被歪七扭八地钉了很多碍眼的钉子一样，安详且丑陋。
     
　　那一天，我不经意地扳动了其中的一颗“钉子”，血，在我等待之中从“钉子”下面冒出来，象早晨升起的太阳一样。顺流而下，缓慢地抵达我的脚踝。好象挨了大刀王五的一刀，血淋林的，很有点看头。我很高兴，这么多的血竟然只是来自于一个针眼般细小的伤口。我没有去阻止，就让它那么竖着，好象谁写的血书，就在我的小腿上。这些血迹在灯光下翩翩起舞，带着很多迷离，模糊的色彩。
     
　　正在我固执地欣赏它们的时候，老大跑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我腿上的血书，开始以一种女人特有的方式大惊小怪起来。嘴巴张得象一只乒乓球一样，这样子的表情与神态真的使她看起来象极了一副漫画。她嘴里嚷着“创口贴”，以一只兔子的速度飞奔了出去，前所未有的风风火火，仿佛要拯救地球。回来的时候嘴里仍然嚷着“创口贴”，手上也真的拿着一只创口贴，急急忙忙地往我腿上按，好象迟一秒，我就会立刻死去一样的。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完成所有的动作，这个女人之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很有那种“你一定要好好修养”的意味。然而我心里却有着那么多的遗憾和不情愿，因为我有多么想一直安静地坐着，安详地看着我的血从那个细小的伤口里头一点一点冒出来。我冷静地不得了，冷静得好象这些血不是我的，而是别人的一样。当冰凉的创口贴覆上我的皮肤的时候，一缕失望就那么从心里头钻了出来，这些失望象水里面的气泡一样，一个一个，陆陆续续地探出脑袋来。它们来得很不应该，但它们就是来了。
     
　　老大又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她一定是看到了我腿上安详丑陋的疤痕，那么多，一个个俏皮地冲她眨着眼睛，它们真的就象是一双双美丽的眼睛，白杨树的眼睛。老大跳起来的时候，她身上的灰尘也随着她跳了起来，抖落在这个房间里头，让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放心地放下两只裤管，就象演出完毕放下帷幕那样带着点结束的意思。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感动的心酸淹没了我，我感觉我全身的细胞变酸了，我的血都变酸了，皮肤下面好象捂了盆酸菜，撑得皮肤要破了，撑得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
     
　　然而仅仅那么一瞬间而已，下一秒钟的时候，我义正言辞地质问她，“不用上课吗？这么早就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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