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的四季，从冬天开始

轩轩

　　　　　　　　　　　　　　　　　　　　－冬－

　　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郁然的，我的记忆里很模糊，只记得他笑起来犹如盛开一朵菊花似的脸庞，煞是感染人。可疯子说我们是在去年冬天相识的，因为从某个寒冷的晚上开始，“那小子”总是对他说起我，不厌其烦。疯子正如我们喜欢叫他疯子一样这样称呼郁然，虽然他比我们两个都小。

　　郁然和我是战友，在同一个时期经历了三年的军旅生涯，彼此却素未谋面。后来，我们钻进了各自的猫耳洞。不同的是，他仍在洞里，而我已经爬了出来，正在寂寞地追赶着空洞的光阴。

　　不过，我清楚地记得认识疯子的时间。那时候，我和郁然已经爱得死去活来。


　　　　　　　　　　　　　　　　　　　　－春－

　　记忆的碎片里，接到郁然打来电话的那个春天的傍晚印象比较深刻。当时的我很狼狈，心情却不错。我喜欢春天，到处都洋溢着令人欢快的活力。那天晚上吃过“麻辣烫”，我执意让同行的一对朋友先走了，自己则颠着一只脚在街头的习习春风里东张西望，好不容易从喧嚷的人群中找到一个正准备收摊的修鞋匠，急忙欣喜若狂地跳过去，一面将那罐没有喝完的纯净水挟在腋下，一面脱下掉了跟的鞋子。这时候，手机响了。似曾相识的号码，一时却想不起是谁打来的，但由此便记住了那个有着浓重北方口音的男声。我嘻嘻地笑着说，知道我在干嘛？呵呵，我在修鞋呢。

　　自那个电话开始，我们才真正地熟络起来，彼此都有相识恨晚的感觉。无数个夜晚，听着对方那头不时响起的打火机清脆的撞击声，频繁地煲着电话粥，直到有一天，他经常偷打电话的那个单位要查电话费了。毫无理由地抱怨一通之后只好转移阵地，更加肆意地煲起了网络电话粥，常常在吞吞吐吐的烟雾中看到东方泛白。我想，我们都是不会煲粥的劣兵，因为我们没用多久就将它煲糊了。

　　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感情一旦认了真，脚步也就跟着迷离了，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当我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出现在郁然单位的大门外时，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说你怎么来就来了？话音未落便提起我的箱子，一同走进绵绵细雨里。

　　接下来的四十八个小时，我们寸步未离，仿佛稍一转身就会有一人消失无踪似的。郁然轻轻地揽我入怀，这两天眼皮总在跳，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我笑而无语。倾倒在酒店的床上，我们如同两条贪婪的蛇一次次纠缠在一起，然后横七竖八地躺着，紧握着对方的手，痴痴地倾听彼此的声音，又哭又笑，耳畔的喃喃细语宛若天籁之音。

　　生活永远都那么按部就班，一眼就能望见未来，郁然幽幽地说，从没有对一个人讲这么多的话。而我，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不约而同地，两个人一度都像得了厌食症，饿急的时候便吃速食面或者买些简单的食物，却也津津有味。

　　在他淫雨涟涟的小城里，我们在上帝的眼泪中尽情地吹着幸福的泡泡，晶莹绚丽，但转瞬即逝，苦苦地在他是否也爬出他的猫耳洞中煎熬。可是，每每不等他说什么，自己却先败下阵来。面对一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和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我如何能够坦然？但是，依旧难以阻止执迷不悟，身不由己地错下去。我的爱是宿命的，不要未来。

　　依偎在春夜的窗前，轻轻地叹息，品味着花开盛处的悲哀。似乎不需要提起，两颗心便久久地痛在一处，任凭多情的雨水去浸透，当不得不告别的时候，却比上帝的眼泪还要多。

　　一个月见一次，像周渔一样坐我们的火车来，好吗？我颔首走进候车室，身后是冰冷得令我绝望的雨，一滴又一滴。


　　　　　　　　　　　　　　　　　　　　－夏－

　　一个月后那个晴朗的早晨，郁然终于来到了我的城市。望着面前这个瘦高挺拔的男人，我不由得悲喜交加，默默地迎上去，眼前一片朦胧。

　　在这座美丽山城，郁然似乎并不热衷于游览，情愿与我静静地呆在小屋里，说一些我们不知温习了多少遍的傻傻的废话，甚至四目凝视、相对无言。在我的极力说服下，我们去了历史博物馆，像情窦错开的少男少女一样携手在历史的长廊中。背靠着中国几千年历史的精品按下相机的快门，心却不可遏制地痛起。历史，一切终会成为历史吗？

　　山城以红日迎接了郁然的到来，也以酷热向他挥舞着送别的大手，却是如此地冷漠无情。前往火车站的路上，我们并肩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十指相扣，彼此都能感受到它们越来越紧地用着力。郁然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躲在他指间的手指，默默地拨弄着它们，仿佛一个刚刚学会数数的孩子。我将自己的眼睛藏在深色太阳镜的后面，故作平静地望向车窗外闪过的大街和涌动的人群，努力不去看他。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视线一次次不争气地掠过他似乎也很平静的面颊。进站口，不得不松开相挽的手，郁然表情复杂地看一眼我已经摘下太阳镜的眼睛，而后一步三回头地融入进站的人流。我知道他是怕见到我眼里的泪水，可是，我没有哭。我一遍遍对自己说：微笑，让他放心地离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微笑了，但我知道自己丝毫不敢低头，因为我也怕——怕低头会成为泪水奔涌而出的理由。终于，只能看到郁然的手在无数的脑袋中举起，我也匆忙向他的方向挥一挥手，却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它的依依不舍。离开车站的时候，离郁然乘坐的那趟车出发还有十分钟，真的很想去补一张站台票冲进站去，再看他一眼。可是，我总是会无药可救的死撑。

　　郁然走了。短短的三天时间，却留下了小屋难以承载的重负，从未感到如此地压抑，处处充满了他的气息。死撑了大半日的眼泪，终于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倾泻而出，索性将头埋进枕头里哭了个够，汗水与泪水同流。郁然最爱的那首《我是你的小小狗》从音箱里飘出来，荡漾在小屋的每个角落：“……你的头靠在我肩头，我的口想笑想到发抖。让我变成你的好枕头，……”可是，你还会是我的好枕头、我还能将头靠在你的肩头吗？

　　依然煲着电话粥，时间却仿佛停滞不前，每一秒都是钻心的移动。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一个女声朗诵名为《霸王别姬》的散文：“……霸王啊，你可以拔剑傲视，因为我是你的女人；霸王啊，你可以仰天长笑，因为我是你的女人……”猛然间，再也无法容忍针尖上的日子，毅然退掉了租住的小屋，打点一切，再次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满腔的义无反顾。明知不能天长地久，却只想近些、再近些。

　　火车晚点在深夜四点，郁然在暧昧的灯影里走近我，身后是疯子很阳光的笑脸。

　　疯子的家宽敞而整洁，三个人坐在客厅的地上，手捧着啤酒天南地北地神侃，三支同时燃起的香烟令每个人都恍如隔世，欢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此起彼伏。第二天中午坐在餐馆的包间里，郁然仍然兴奋得近乎忘形，竟趁疯子出去的时候借着酒劲将吻印在我的腮边，惊得我几乎要叫出来，心里却是满溢的甜蜜。

　　郁然常常会找各种借口逃出单位、逃出他的猫耳洞，出现在我面前。最初的兴致过后，他脸上越来越多的疲惫让我心疼，却无力劝他不要如此奔波。当她的电话再次打到疯子家找郁然的时候，我只有沉默。看着那个渐渐憔悴的身影迟疑地推开门出去，我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鼻子顿时一阵酸楚。疯子片刻无言后对我说，你应该给“那小子”一些压力，帮他做出一个决定。但是，我不能。

　　几天后，逼着疯子在郁然上班的时候去看他住的地方。出租车扬起一片片尘土驶出市区很远，最后停靠在一个有着小桥的大门前，那是郁然父母的单位。门前四周找不到可以买水的地方，顶着烈日走进去，眼前硕大的院子里摆放着成堆的水泥管道，远处的公厕旁杂草丛生。疯子指着其中一排平房，告诉我郁然的家就在那里面的一个独家小院里，并描述着院里的布局。我偷窥般远远望去，极力想象着郁然每日行走其间的样子，只觉得眼圈发热。不知道是如何跟着疯子走出大院的，站在门外的小桥上，望着混浊的河水，一厢情愿地相信郁然儿时在水里戏耍时，小河应该是水清无比的。不经意间，一粒粒泪水滑落到河水中，很快便消失了。生活在那个小院里的，该是一个怎样隐忍而坚强的女人啊！

　　任性的我在两个男人的带领下开始找房子租，并小心地筹划着未来的生活，心却愈加不安，矛盾得像要撕裂一样。又一个相拥的时刻，郁然说起了她和他们的女儿，她对我比以前好多了，昨天还留了晚饭给我。他的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清，眼里是一层深似一层的黯淡。顺着那个声音，我的耳边响起一声稚嫩的询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黑暗中，紧紧地搂住郁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沾满前胸。

　　以最快的速度又一次退掉了房子，新买的床也留给了房东。心早已经留下，离去的脚步竟毫不犹豫。在疯子的眼里，我一定是一个比他还要疯狂的女人；但他一定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崩溃的疯狂。

　　无心去补一张卧铺票，呆呆地站在车厢间的过道上，心支离破碎，任由狂风汹涌着填进那些缝隙里，随着列车奔向死亡。


　　　　　　　　　　　　　　　　　　　　－秋－

　　日子从没有像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着，每迈一步，都是在走近坟茔。

　　新居的窗外树叶开始泛黄的时候，收到了郁然的一封信：也许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但是，毕竟在你我一生的那么一段时间里，我们犹如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陷入了不该陷入的情感。到我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想说，今生有你，我不后悔。我一直明白你在感情上的执着，可面对你所有的真情，我就像一个懦夫，不敢去面对。是我不配拥有，我的心无法去承受你无私的爱——在我清醒的时候。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的心是苍白的。

　　爱，也可以杀死一份感情。穿过婆娑的水雾仰望屋顶，我的心刺痛得不知如何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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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茫

小说精道，俺接着往前提！

轩轩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不失为良策!!哈哈!!

呵呵，山哥看后有什么感受？：）））

轩轩

最初由 潇湘珍珠 发表
曾把男人感情出轨称做绿杏出墙，把厌憎的目光给甘愿做第三者的女人。可今天，我却看着看着哭了。

为朋友的泪水感动，轩有幸了。

不过，不要被我的一篇文字所误导，对与错，这是原则问题。我的想法与你的是一样的。：）））　

轩轩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问好,
文笔美,
立意深.

谢谢鼓励！

轩轩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语言好美,故事突出了一种情感的迅速消失却又铭刻于心的缠绵经历。
好小说，送精华！！

谢谢！想尝试一下不同的写法。：））

轩轩

最初由 周铁兵 发表
爱，也可以杀死一份感情。穿过婆娑的水雾仰望屋顶，我的心刺痛得不知如何苟生。

　　说的很好！学习了。

有感而发，谢谢！互相学习。：））

轩轩

最初由 浪子无形 发表
有点诗歌的味道，这段感情真是来的迷茫，去的匆忙：）

呵呵～～

山里娃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学习了，轩你写的真好。
这虽然是篇小说，可是我觉得应该让每一个男人看一看，让他们透过泪水体味一下女人心中那份心痛的感觉。

不失为良策!!哈哈!!

潇湘珍珠

曾把男人感情出轨称做绿杏出墙，把厌憎的目光给甘愿做第三者的女人。可今天，我却看着看着哭了。

袁和鲁

问好,
文笔美,
立意深.

山里娃

语言好美,故事突出了一种情感的迅速消失却又铭刻于心的缠绵经历。
好小说，送精华！！

浪子无形

有点诗歌的味道，这段感情真是来的迷茫，去的匆忙：）

轩轩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学习了，轩你写的真好。
这虽然是篇小说，可是我觉得应该让每一个男人看一看，让他们透过泪水体味一下女人心中那份心痛的感觉。

谢谢姐姐！女人的故事，女人读懂了。：））

轩轩

最初由 龙侠 发表
学习了轩轩老师的好文
我的心中也有四季闪过

非常惭愧，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人生必有四季，亦幻亦梦，真诚行文就好。：）

若荷

学习了，轩你写的真好。
这虽然是篇小说，可是我觉得应该让每一个男人看一看，让他们透过泪水体味一下女人心中那份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