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昨日重现

野猪皮

　　我们从相识的那天起就没称呼过彼此的名字。

　　很奇怪，是不是？

　　你微笑着点头，礼貌的伸出手。

　　我装作不屑的样子，面无表情。可是你晨光般明朗的脸，深彻如潭的眼睛，白桦树一样挺拔俊朗的身材，让我怦然一动：寻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站在面前。刹那间，我整个的城池陷落。

　　那场会，我一个字没听到。

　　你成了我的上级。每天每天，我们相遇，楼道，餐厅。我总是尽力地回避你，躲着你。偶一抬头，却碰上你专注的眼神，你在询问，在探视。我的落落寡欢，离群独处成了你心里的迷。

　　但是，我们从来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两股风，轻轻地碰一下，又转身而去。你往东，他往西。

　　我们还来不及想太多。

　　只有在夜晚。你窗口的灯光，我窗口的灯光，次第亮起。所有的杂乱都安静下来。连最后一粒小虫，一针小草都安静了。两盏灯光仍孤独地亮着，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多想走出窗口，变做两只小小的蚂蚁，从房子里走出来，柔柔的碰碰触角，软软地问一句：你在做什么？但是他们谁都没有。都在苦苦思索着，思索着。守着黑夜，一点一点象深处滑去。

　　我在黑夜看星星。看着看着就天慢慢亮了，我会想，昨夜，你是否睡得安稳。当我见你一脸的倦色时，我的心，是那样疲惫……我就想，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实在，不该彼此相遇。

　　上天跟我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终于，纷纷桃花落了一地。捱过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天，一无所获的秋天，雪，自遥远的天际飘然而至。盖住了纷乱的心绪。帮着我们长大了一次。

　　雪没有我们那么多的心思，感叹岁月的流逝。雪只是做它该做的，告诉你什么叫四季。

　　有时，端着一杯水，站在窗前，看看院子里毛茸茸的雪花，看着一个来来去去的蓝色身影，我会很满足：你看，这多好，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果真的改变了昨天，或许连今天都没了。人，不可贪心，贪恋不属于你的事物。这样子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那天，那个初春的有些微雨的黄昏，说来就来了。

　　我坐在你的车后面。这是一年来第一次如此接近你。我们仍不说话。你看着前面的路，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滴沥了一天的雨，待绿的群山半遮半掩在白雾中。远远近近的树，村庄，未解的冰河，一只健硕的牛，一条卷尾巴的小狗，全都隐现在雨中。突然，我就想起一句清雅的歌词：山朦胧，水朦胧……

　　而眼前的你，更加朦胧。

　　我讨厌人吸烟。但我喜欢看你吸烟的样子，很男人气。你的手指夹根烟，袅袅的烟雾弥散在你周围。车里满是好闻的烟草味道。还有，你的味道。我偷偷地看着你宽厚的脊背，黑黑的浓发。有些情不自禁起来，我产生了一种要靠近你的意象―――你宽厚的脊背吸引着我，它是一种力量，一种慰籍。我想如果靠在那上面，是不是很舒服？是不是很安全？是不是就此会卸下所有的哀痛和疲惫？

　　我想得有些出神了。竟没发现你在反光镜里看我。当我猛然觉察时，我的心如狂潮迭起。脸，莫名地红了。

　　卡朋特略带忧郁深沉的歌声，又使我的心慢慢氤氲一片，悟出另外一些东西：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昨天？对于明天而言，今天就是昨天，对于后天而言，明天就是昨天。而我们之间，会有多少个如今天的时光？也许今天就是永恒。所谓永恒，大概就是比生命还长的事情吧。它不会随着时间老，也不会随着岁月淡。当我们的生命即将消失时，它还是那样鲜活。

　　潜藏在骨子里的忧郁又漫漶而上，我暗暗地叹口气。

　　你的车像一只玄色的大鸟，敛着翅，在忽高忽低的路上快速地无声地滑翔。夜幕四合。车灯照着前面的路，迷迷离离。你的手机在暗中不停闪烁。你一手开车，一手拿起电话，每个电话，都与工作有关。我佩服你处事的干净利落，思维敏捷，沉着果断。你真的很聪明，我一直这样认为。你的聪明在与，你把聪明升华为智慧。而你的智慧又帮助你处理了一件一件棘手的问题。很多人聪明，却因聪明舍掉了智慧，这是聪明人的悲哀。

　　暗中，我已看不见你，但我却能趁着暗感觉你，感觉你―――忘记了自己，忘记了50分钟后，我们回到灯火辉煌的城里。

　　你把车停在桥头。我打开车门的瞬间，你，忽然在暗中幽幽地问一句：明天，还回去吗？我犹豫，一手扶着车门，抿住嘴唇点点头。我不敢看你凝视我的眼睛，我知道，它是我随时掉下去的陷阱。你舒口气说道，那好，明早7点，我在这里等你。

　　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掉转车头，融入漫漫夜色之中。

　　我独个站在桥上，直愣愣的好半天。风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围住我。

　　深夜，我还枯坐在电脑前敲字。我沉浸在我的编织的故事中，为其中的人和事欢喜忧伤。当我营造那些故事时，我就忘记了自己的忧伤痛苦。很久了，我一直这样生活。我也知道他们说我着了魔。用不解的眼光看我。我不奢求他们的理解，不奢求他们的承认。其实，一个人活在世上，能有一个真正懂你的人就好了。一个，已经足够。每天拥住你说爱你的人，不一定是最懂你的人。懂你的人，又未必是离你最近的人。离你远了近了，都未必真正懂你，只有最适合你的人，才最懂你。

　　我回家的习惯是，进门首先关电话。我讨厌他们来找我，无休止的醉酒，吵闹。我把这些看成很无聊的事情。我也知道他们频频找我的目的。

　　可是，偏巧那天就忘记了关机。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早已安排注定了。只是我们混沌，不晓得而已。

　　电话骤然响了。吓我一跳。拿过来一看，我呆住了―――是你打来的。这也是一年来，我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我的心，乱七八糟。你优美如朗诵般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还没睡吧？去，到窗前去看看。我咬住嘴唇，忍着泪听着，不动。你似乎知道，柔声催促我，去啊，到窗前去看一看。我慢慢地移到窗前，拉开绣着梅花的窗帘

　　―――――外面，什么时候，谁，用心涂上一层玉的色彩？我愣着，傻傻地看着。你问，看到了吗？美吗？告诉你，我很喜欢雪的。现在，我还没回家呢。一个人开着车，满大街的逛。看着这雪很美，就给你打电话。停了下，你又说，噢，对了，明早提前一点吧。估计路上不会好走。6点30分，我叫你，不要出来，在家里等我。好吗?

　　一句“好吗”让我的眼泪雪花般簌簌而下。6点30分，天还没有完全亮。你是怕我一个人出去在外面等你不安全啊。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说。我又怀念起往日种种，那些只有两个人明白的眼神，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大声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雪！

　　而你听不到。因为，我没说。

　　如果我说了，你愿意吗？

　　雪花这时已经稀疏了，有了几分月光。我想象着你开车的样子，想象着你立在雪地，披着一肩的雪花，带着几分孩子气给我打电话的样子。一种疼痛几乎击毁了我。远处的桥，树，街灯倏忽间都有了情感，有了生命。它们都变得温暖起来，那种温暖，对于我，已经很久远了，几乎让我陌生，而现在，它们又重新回到我的体内。

　　我又一次看到，天是怎么亮的。

　　翌日清早。你的电话准时进来。我匆忙抓过包下楼。远远的，看见你的车停在桥边，你坐在车里吸烟，烟火一闪一闪，看上去那么温暖。让我的心里忽得一热。雪花的密度又大了，扑打在身上，清凉的感觉。空中有风，不是很大，却很有冷厉。风吹起我的长发，它们在风中快乐地掀动，一点不觉得冷。一如我向你而去的心情。有一种心情是不怕冷的，是吗？

　　下了很大一场春雪。路上没有行人，少见车辆。仿佛世界还在酣睡。醒着的，惟有你我，和一路的雪花。

　　我们又恢复了沉默。好像昨天晚上的不是你我，而是两个灵魂。一年来，我们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沉默，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说话的。只要感觉对方。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累赘的。默契是什么？默契就是来自心灵深处的自然感应。即使隔了山隔了海，隔了多少尘世，仍然可以一一对应，不差分毫。

　　雪花变换着角度飞舞。肩挨着肩，手扯着手。它们约好了一个地点，在那里，彼此倚靠；彼此贴近；彼此拥有。

　　车上的两个人也挨得很近。一左一右的位置。车里很暖。暖如春日的感觉。你手指夹着的烟灰积了很长。我注意到了，你有半天都没吸一口。那截白白的烟灰轻轻地颤动。你的右手，我的左手，近得只要稍稍动一下就够着对方。我们都看着前面，谁也没有去看一眼那两只手。它们是否想和雪花一样，扯住对方？但它们谁都没有勇气，就那么虚虚的搁在某个地方，不动，也不移开。发丝宽的距离，它们如隔天地。

　　我觉得自己要迷乱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让我有眩晕感。

　　那截烟灰终于掉下来，掉在你的裤子上。你下意识慌忙拍打。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更主要的，是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刚才，它倾斜了，快要跑到另一个人那里去。

　　你旋响录音机，贝多芬的《命运》洪流般涌出，毫不客气的湮灭了那股淡蓝色的火焰。它庞大恢弘的气势一下压住了我，精神一振。

　　我们象是经过了一百年，一千年的鏖战。内心如地壳变迁似的冲撞慢慢静下来。

　　你用手指按了按头。重又点染一只烟。吸了一口，问我，喜欢下雪吗？

　　我说，喜欢。没事儿的时候，我喜欢到雪里走走，冷冻一下自己。

　　你问，为什么要冷冻自己？

　　我不语。

　　我知道。你说。

　　我仍不语。

　　车子穿过村庄，两旁的景致宛若仙境一般。四周寂寂，雪花飞扬，似要透过车窗迷人眼。你也高兴的样子，按灭烟头。拿起手机对着外面拍了几下。然后，让我看，存在里面了。你说。我好奇地看着，真的很美。手机拍摄出来的图片很清晰，那些山，那些树，那些枝条上的雪。我突然很傻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雪花飘啊？你忍不住笑了，照片啊，怎么看见雪花飘？那要多少象素的？我一吐舌头，你看了我一眼，又开心地笑了。

　　你把手机递给我，好好看看，哪张漂亮。我伸手去接。

　　这样，你的手指，我的手指，我们两人的手指。它们就失控了。就不听我们的话了。它们不顾一切的握住彼此。它们渴望很久了是吗？它们盼了很久是吗？是我们一直在强迫它们。可是现在，它们不理会我们了！握着不松开……

　　我的眼泪快要下来了。努力地分开它们。晚了！你的温度通过手指侵入我的每根毛发，每根神经。最后，归结心脏。在那里，它们永不会离开了。无论我怎么做，它们都不会离开了。

　　我无力地靠在座后背，闭上眼睛。你慢慢地，用一根手指小心的沾掉我睫毛上的水珠，示意的拍拍我，叹口气。

　　那天，是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我没有情人节，从来没有。我的孤独寂寞，是从前世带来的。

　　是巧合还是天意？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知道特殊那天。其实，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呢？我们没有勇气拥有彼此，都只能把内心的感情深深地埋在时间里，埋在岁月里，埋在我们彼此相视的眼神里。我们都是隔岸的风景―――因为，你不属于我。

　　如今，你还是我的上级。我们每天，还是沉默不语。只有来自心灵的感伤，让人时时想起：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ke me smile.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野猪皮

简，俺怀疑是半路遇上打劫的了。你发个公告吧？

老姐哎，俺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嘿～

轩，也喜欢这首歌？别人不知道，反正俺一听就伤感～～

轩轩

文字很美，并且写法独特，不错。

顺便说一句，喜欢那首歌。

Flash: http://202.102.249.232/flash/2/yesterday.swf

舄兢

一见钟情的故事。皮皮写的东西确实很少风花雪月。

简然

哈！继续说娃不懂的话：

皮，还没来？怕是骆驼腿瘸了吧？

山里娃

最初由 简然 发表
皮，骑骆驼的到了没有？

然然和皮皮是说的什么暗号?!
65度的二锅头可以考虑少喝点,就一人一斤好了!!

野猪皮

简，555555555，至今杳无音信！再不来，俺就清仓，酒嘛，统统给娃哥喝啦。65度二锅头，怎么样，娃哥？
佳鑫 ：嘻嘻～～过几天给你模仿一个人的散文玩玩。（俺注定是没出息了，跟人家的后面转）
双双笑得很淑女耶，嘎嘎～～～

简然

皮，骑骆驼的到了没有？

佳鑫

喜欢怀旧，
也喜欢感受带着忧伤的文字。

看过皮皮另外的一些文章，很活泼，
想不到皮皮的另一面也很细致呵。

问皮皮好耶：）

山里娃

丫头给俺啤酒喝呀，喝10几瓶啤酒俺也醉不了，上白酒！！

野猪皮

来辽宁啊，俺请娃哥吃满族火锅，请你喝天湖绿啤酒，管娃哥喝得找不着北。（捂嘴乐）

山里娃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俺给娃哥施礼了：）

礼就免了,什么时候你安排一场酒得了,哈哈!!

野猪皮

55555555，这几天完蛋了啊，啥也写不出来啦。鲁哥看不成了耶：（（

袁和鲁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俺给娃哥施礼了：）

哈猪皮虽不勤,
可写的东东耐看.

野猪皮

俺给娃哥施礼了：）

山里娃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忘记了，啊丫～～～惨了啊！！

俺给你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