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 猴 子（修改稿）

曾经沧海

　　　　

        令可行叫令猴子，他本来不会演戏，却成了剧团的班主。
　　
　　 令可行从小是个孤儿，13岁在村边上的小河上摆渡，收点过渡费混口饭吃。没人过渡时他在沙滩上学翻跟斗，竟翻得比猴子还麻利。后来有个江湖剧团途经村里，要泅渡过河，见令可行翻跟斗敏捷灵活，就把他带走了。
　　
　　 五年后他回到村里，购置服装，自制道具，他要自己成立剧团，自封为班主。
　　
　　令可行擅长演孙悟空，一投一足，一言一行，喜怒哀乐集于一身，把个孙猴子演活了。特别是翻跟斗可称一绝，他在空中可作720度的转体，在平地一个跟斗可翻上太师椅的靠背用单脚稳稳站住，观众都惊讶是人在扮演猴还是猴在表演。压轴剧目是《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剧团一度红火得不得了，十村八疃到处演。大家叫他令猴子。
　　
　　 后来令猴子老了，手脚笨了，再不能翻跟斗了，猴戏没办法演了。加之他思想老化，不能与时俱进，去外地演出只图快乐吃几顿饭，不讲经济效益，演员很有意见。后来经大家投票选举，令猴子的班主职务被选掉了，他成了一个跑龙套的勤杂工，再后来剧团要精减人员，新班主思量再三，觉得令猴子年轻时只会演猴戏翻几个跟斗，现在却是个多余的人，一狠心就把他辞掉了。
　　
　　 令猴子没有家室，他把剧团当作自己的家。不当班主了，他就勤勤恳恳做事，排练节目冬天生火，夏天打凉水，外出演出联系事宜都是他在忙。那时交通不便，道具多是人工挑着爬山过界。令猴子肩上的担子总是最沉最重的，女演员走热了减下来的衣服，也会加在他的担子上。现在剧团少了令猴子，却多了好多的麻烦事。以前令猴子做的那些琐碎杂事，现在没人肯做，相互推诿到最后还搬出抓阄的办法解决，气得班主破口大骂：别以为自己是名角明星，我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乡间流浪剧团！就有人思念起令猴子来，据悉令猴子离开剧团以后神志就有点不对劲，整日手舞足蹈，又唱又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某日，剧团要到一个叫响水湾的地方演出，傍晚时分，小四轮开到响水河边，响水湾就在对岸，隐约可见。
　　
　　 时值冬季，天下着雪，寒风霍霍地刮，天，寡冷。班主叫了一嗓子，一会儿，从茅草深处摇出来一只渡船。
　　
　　 船老板戴一顶长筒绒帽，一直罩到了颈部，只留出两个眼珠在外面转悠。
　　
　　 演员和道具都上了船，船老板也没说什么，撑了一篙，船就离岸而去。船至岸边，班主问过河费多少，船老板还是不说话，只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二十元？这么贵！班主心里一惊。随即又释然了，一个老头在这冰天雪地里摆渡，想必家境也不是很宽裕，多收一点钱也就见怪不怪了。班主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票子递了过去。
　　
　　 船老板追上来了，班主打个激灵：二十元过河费还嫌少？船老板追上班主，却找回了十八元钱。班主又打了个激灵。
　　
　　 接待他们的是已经退位的老村长。老村长说，如今村里的年青人都出外打工去了，只留下一些老翁老媪在家带孩子。老年人喜欢看老戏，好多人看过令猴子演的《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至今还津津乐道。今晚就看令猴子演《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吧。班主一时噎住，只得含糊其辞地说，我们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今晚上演我们最拿手的节目。
　　
　　晚上大幕一拉开，却是上演《拷打金银》。观众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好吵嚷砸台，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但是越看越不是滋味，当剧情演到“父亲被奸臣所害打入大牢，母亲卧病在床急需救治，一双儿女为了筹措钱款给母亲治病，向路人跪拜乞讨”时，两位装扮儿女的小演员，手端瓷盆，竟走下舞台向观众讨要钱财。
　　
　　 观众瞠目，给钱不好，不给钱也不好，场面极为尴尬。性急的人劈面说，搞什么鬼名堂，是讨钱还是演戏？早知是这样，我们就不该接待你们。老村长走上舞台，说，本来是想看令猴子上演《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哪想到到上演什么《拷打金银》，搞变相乞讨，像话么？令猴子当年可不是这样，只管把戏演精彩，从来就不考虑钱，可是你们……让令猴子出马吧，否则这戏就难演下去了！
　　
　　 班主苦着脸说，令猴子老了，唱腔身段都不行了，更不能翻跟斗了……
　　
　　 老村长说，好多年没看到令猴子表演了，我们思念他呀，他上台才真正叫演戏呀！人老了，当然不可能再挥舞金箍棒，窜上窜下翻跟斗了，我们就看令猴子做几个猴子动作，唱几句吼几声还不行吗？
　　
　　 班主叹口气，令猴子被我辞退了？
　　
　　 老村长打个激灵，像令猴子这样的人你们都辞退了，那你们还演什么戏？他把三张百元钞票放到班主手上，这是我今晚筹措到的演出费，收下吧！老村长摇摇头，走了。
　　
　　 见老村长悄然离去，观众也稀稀拉拉散了伙……
　　
　　 慢走！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嗓子。大家不是喜欢看猴戏吗？孙猴子来了！
　　
　　 有人跳上舞台，耍了一路猴拳，舞了一回金箍棒，然后就是咧嘴、瞪目、骚头，哗笑，活脱脱一只猴子。
　　
　　 观众折回来重新聚到舞台边，看着台上的演员一招一式，一吟一哼，过足了瘾。忽然有人大声说，孙猴子还有拿手戏没演呢，翻几个跟斗看看，翻呀！快翻呀！
　　
　　 台上的“猴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蹦起来一个空翻，可是他没有站住，而是重重地摔倒在舞台上……
　　
　　 班主和演员冲上舞台，把“猴子”扶了起来。把长筒帽一揭去，大家惊呆了——“猴子”变成了令猴子。
　　
　　 令猴子看看班主，看看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些演员，他嗫嚅道：我终于还能最后演一次孙悟空，我死而无憾了……
　　
　　 令猴子死了，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大家都哭了……


  
             令猴子（原稿）
　　


       令可行叫令猴子，他本来不会演戏，却成了剧团的班主。
　　
　　令可行从小是个孤儿，13岁在村边上的小河上摆渡，收点过渡费混口饭吃。没人过渡时他在沙滩上学翻跟斗，竟翻得比猴子还麻利。后来有江湖剧团途经村里，要泅渡过河，见令可行翻跟斗敏捷灵活，就把他带走了。
　　
　　五年后他回到村里，购置服装，自制道具，他要自己成立剧团，自封为班主。
　　
　　令可行擅长演孙悟空，一投一足，一言一行，喜怒哀乐集于一身，把个孙猴子演活了。特别是翻跟斗可称一绝，他在空中可作720度的翻转，在平地一个跟斗可翻上太师椅的靠背用单脚稳稳站住，观众都惊讶这是人在扮演猴还是猴在表演。压轴剧目是《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剧团一度红火得不得了，十村八疃到处演。大家叫他“令猴子”。
　　
　　后来令猴子老了，手脚笨了，再不能翻跟斗了，自然猴戏也没办法演了。他思想老化，不能与时俱进，去外地演出只图快乐吃几顿饭，不讲经济效益，演员很有意见。后来经大家投票选举，令猴子的班主职务被选掉了，他成了一个跑龙套的勤杂工。再后来剧团要精减人员，新班主思量再三，觉得令猴子身段唱功都不行，只会演猴戏，是个多余的人，一狠心就把他辞掉了。
　　
　　令猴子没有家室，他把剧团当作自己的家。不当班主了，他就尽量做好那些琐碎杂事，诸如排练节目冬天生火，夏天打凉水。外出演出，联系事宜都是他在忙。那时交通不便，道具多是人工挑着爬山过界。于是令猴子的担子总是最沉最重的，女演员走热了减下来的衣服，也会加在他的担子上。令猴子没有怨言，只是抿着嘴不语，担着担子呼哧呼哧地赶路。现在剧团少了令猴子，却多了好多的麻烦事。生火、打凉水，外出联系演出事宜，搭台布景这些事没人愿做，大家互相推诿、扯皮，竟搬出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解决办法——抓阄。气得班主大骂：都是一群懒虫、废物！你们洒泡尿照照自己的光辉形象，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名角、明星，充其量我们不过是一个流浪的乡间剧团，抖什么威风！
　　
　　偶尔也有人思念起令猴子来，据悉令猴子离开剧团以后神志就有点不对劲，整日手舞足蹈，又唱又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某日，剧团要到一个叫响水湾的地方演出，傍晚时分，小四轮开到响水河边，响水湾就在对岸，隐约可见。
　　
　　时值冬季，天下着雪，寒风霍霍地刮，天，寡冷。
　　
　　班主拉长声音叫了一嗓子，一会儿，从对岸茅草深处摇过来一只渡船。
　　
　　船老板戴一项斗笠，披一件蓑衣，也许是天太冷，一根毛巾把整个脸严严实实地裹住，只留出两个眼珠在外面转悠。
　　
　　道具、人员都上了船，渡船开始往对岸划去。船至河心，突然抛锚不动了。给过河费吧！船老板伸出一只青筋裸露的手来。
　　
　　过河费自然是少不了，到了对岸再给吧。班主用商量的口吻说。
　　
　　剧团你说了算，这摆渡我做主，别人怎么收过河费我管不着，但我是先给钱再过河。
　　
　　班主意识到碰上了一个顽硬且贪财的老头，看来不先给钱是过不了河了。多少钱？
　　
　　这么多，船老板伸出个指头勾了勾。
　　
　　一元？不可能。班主马上意识到自己领会错了，连忙掏出一张十元币来。
　　
　　你太小看我了吧！船老板一脸的不屑。
　　
　　不可能是一百块吧？是宰人还是割肉？
　　
　　船老板不再理论，取锚摇桨，渡船又划动了，悠悠地兜了一个圈子，竟又返回了岸边。
　　
　　班主的脸就黄了。你……你别……给还不行吗？班主连忙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只当是碰上了蒙面大盗。
　　
　　渡船终于到达了彼岸，大家如释重负般的吁了一口气，纷纷跳下船去。
　　
　　响水村已经退位的老村长接待了他们，老村长说，如今村里的年青人都出外打工去了，只留下一些老翁老媪在家带孩子。老年人喜欢看老戏，好多人看过令猴子演的《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至今还津津乐道。今晚就看令猴子主演的《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吧。班主一时噎住，只得含糊其辞地说，我们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今晚上演我们最拿手的节目。
　　
　　晚上大幕一拉开，却是上演《拷打金银》。观众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好吵嚷砸台，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但是越看越不是滋味，当剧情演到“父亲被奸臣所害打入大牢，母亲卧病在床急需救治，一双儿女为了筹措钱款给母亲治病，向路人跪拜乞讨”时，两位装扮儿女的小演员，手端瓷盆，竟走下舞台向观众讨要钱财。
　　
　　观众瞠目，有的起身离座，有的立马走人，有的把脸偏向一边，有点干脆劈面说，搞的什么鬼名堂，是讨钱还是演戏？观众大哗，闹闹嚷嚷吵开了，戏无法继续演下去，场面有点混乱。老村长走上舞台，说，本来是想看令猴子上演《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哪想到到上演什么《拷打金银》，搞变相乞讨，像话么？令猴子当年可不是这样，只管把戏演精彩，从来就不考虑钱，可是你们……让令猴子出马吧，否则这戏就难演下去了！
　　
　　班主只好苦着脸说，令猴子老了，唱腔身段都不行了，更不能翻跟斗了……
　　
　　老村长说，好多年没看到令猴子表演了，我们思念他呀，他上台才真正叫演戏呀！人老了，当然不可能再挥舞金箍棒，窜上窜下翻跟斗了，我们就看令猴子做几个猴子动作，唱几声还不行吗？
　　
　　班主叹口气，令猴子被我辞退了？
　　
　　老村长打个激灵，像令猴子这样的人你们都辞退了，那你们还演什么戏？他把三张百元钞票放到班主手上，这是我今晚筹措到的演出费，收下吧！老村长摇摇头，走了。
　　
　　见老村长悄然离去，观众也稀稀拉拉散了伙。
　　
　　班主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只得吩咐大家收拾行装道具，连夜赶回家去。
　　
　　其时天上下起雪来，且越下越大，大家想，天这么冷，手脚都冻僵了，如果不去找个地方把身子烤暖或洗个热水脸，用热水泡泡脚，恐怕要冻死在车上。但响水湾的群众并不欢迎他们，班主没脸找农家找火烤找热水洗脸泡脚。
　　
　   来到河边，突然发现河边生了旺旺的两堆炭火，大家很诧异。大家围住两堆炭火伸出一双通红的手烤火，几乎都在想一个问题：是两堆火是谁生的呢？ （2391字）

　　
　　                                                                                                         
                                                                                                  ——2012、3、23第一稿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3-27 15:24 编辑 ]

敬一兵

确实有味道，欣赏。

七笔氏

人生世事总是这样的无奈，总是这样的让人难料，总是让人痒并快乐着。沧海老师的文字的确让人欲言又止，让人回味无穷。学习。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2-3-28 14:05 发表
对照读沧海老师的小说修改稿和原稿，说实话，我觉得各有千秋。修改后的小说情节集中于人物的命运，构思比较精当，人物性格更鲜明了。原稿虽然松散些，但更生活化些，更耐人思索。

谢谢楼兰老师阅读点评。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3-27 20:39 发表
再次学习，问好沧海！

问好朋友。互勉。

西夏楼兰

对照读沧海老师的小说修改稿和原稿，说实话，我觉得各有千秋。修改后的小说情节集中于人物的命运，构思比较精当，人物性格更鲜明了。原稿虽然松散些，但更生活化些，更耐人思索。

木门长子

再次学习，问好沧海！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3-27 15:39 发表
修改后，比原文更好了，特别是结尾，让我眼前一亮，“令猴子”的形象逼真可信。

谢谢支持。问好。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3-27 15:35 发表
为演猴子而生，为演猴子而死，令猴子结局令人悲叹，但在悲剧里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一个执着、善良、勤恳的令猴子跃然纸上。结尾这一改，是作品的品味陡然提升，改的好，支持沧海老师！

通过版主的提醒，修改稿比原稿好多了。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3-27 15:27 发表
我看这样放上比较好，你原来的跟贴也能看到，大家也还是肯定的。
这样修改也好，精华支持一下。

谢谢刘老师，原稿和修改稿同时放到一块更加好。

邱天

修改后，比原文更好了，特别是结尾，让我眼前一亮，“令猴子”的形象逼真可信。

暴雨迎风

这种原稿和修改稿同时放上，完全可以，便于大家对照学习。

暴雨迎风

为演猴子而生，为演猴子而死，令猴子结局令人悲叹，但在悲剧里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一个执着、善良、勤恳的令猴子跃然纸上。结尾这一改，是作品的品味陡然提升，改的好，支持沧海老师！

刘满园

我看这样放上比较好，你原来的跟贴也能看到，大家也还是肯定的。
这样修改也好，精华支持一下。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3-26 21:58 发表
再次来读，觉着迎风的意见还是准确，迎风也很直率。这样相互理解，共同探讨，的确很好。令猴子后面的两次出场，都值得商榷：剧团危急困顿之时，他有些趁火打劫，不利于这个人物形象塑造，而且也没有点出来是他。后面 ...

谢谢刘老师。迎风和您提的都是关键的地方，我准备在这两处做修改，这样对人物的塑造很有帮助。
是呀，中财就需要这种相互切磋的氛围。握手。

[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3-27 07:56 编辑 ]